東京,黎明五點多,颱風依然強勁,不過雨勢已漸弱。東京幾個地方一度出現大規模爆炸,其引發的震動令人以為在發生地震。
身處醫院裡的野田也感受到多次的震動。而醫院自從神山帶領的軍隊離開後不久,有的醫生護士開始受不住壓力,醫院上下已不再團結,他們一個又一個地選擇溜回家或到少人的地方去。這時候醫院也無法再接收病人,守在門口的軍人和警察忙著攔著前來的病人,盡量把他們引到別的政府診所去。
胃子依舊作痛的野田從病房出出入入了無數次,心裡面一直在擔心獨居的婆婆。婆婆是親手把野田養大的人,年近七十五的她住在銀座的一個小單位。野田對上一次跟她見面時是一星期以前,那時候他買了她最愛的柿子,又在銀座附近的商場為她添了些新衣服。野田曾是問題少年,成長期過後,他跟父母關係一般,隨著年紀越大,他跟婆婆見面的時間反而比父母還多。
野田這時又落到醫院大堂,那裡越來越擠擁,人手不足,所以病人無法好好分流,十來個等待包扎的傷者散落各處,有的看上去更沒有多少氣息了。一個抱著嬰兒的媽媽哭著跪在一個醫生房外拍打著,嚷著可不可以優先看她那個哭得死去活來的孩子。野田擠到這個媽媽身邊,嬰兒小嘴張大,哭得悽涼,全身漲紅,看來是敏感症之類的,野田接著就幫忙拍打著醫生房。
「這孩子不能再等了!」野田在門外跟這個媽媽一同嚷道。
過了很久還是沒人回應,野田便猛地將門鎖撞破,推開門子後,裡面根本沒人。
「醫生呢?醫生呢?」媽媽抱著孩子衝進去,氣急敗壞地嚷著,「都去哪裡了?我孩子不能再等下去了。。。嗚嗚。。。」
見狀,野田來到相連的另一醫生房外拍門,然後又是暴力地推了進去,房裡面一樣是空空的。醫生桌上置著聽診器和醫生袍,看來是離開了。野田失望地走出房間,幾乎把其他的醫生房也進去看一次,一樣是人去留空,這時焦急的媽媽跪到野田身後,看著野田這個唯一肯搭理她的人。
「怎麼辦?」媽媽淚流滿面,「他們都去哪裡了?」
愛莫能助的野田試著把她扶起來,但發軟的她只是死死地賴地不起。野田放眼大堂,這裡秩序失控,角落裡有幾個陌生人更不解地打起架來。他想在人海中找出一個職員來,但看了半天這裡就只有呼天搶地的憤怒病人和家屬。他又看一看大門外的軍警,才發現駐守人數少了一大截。這時一個發瘋般的光頭大叔跑過來把野田撞開,野田便無奈地倚在牆上,媽媽然後又黏到他腳下繼續嘮叨著。這是野田第一次在自己的國家看到這種失序的情景,他憶起在美國留學時,時常被讚日本人的自律性可怕得像機械人,但此時此刻他半點也感覺不到。
「人呢人呢?你們都去哪裡了!」光頭大叔高聲喊著,「你們都是不負責任的畜生!你們不配在醫院工作!」
野田轉過頭去,原來光頭大叔是見到一個護士出現在樓梯口,所以才衝著去捉住她。
「你別跟我說這種話!」護士狠狠地甩開大叔,「離開的人才不負責任!你別把我說成他們一樣!我肯留下來不是給你發洩的!」
未幾,大堂的人都衝著護士過來,把她包圍起來,野田身邊的媽媽也擠了過去,原本已經情緒不穩的護士在歇斯底裡地嚷著什麼,但人群就只是一味地擠向她,眼前的景象,野田還以為只會在喪屍電影中出現。
野田奈何地被人群逼得退後,他想辦法幫這個無辜的護士,然後便溜到大堂入口旁邊的櫃台,他跳進去,按下廣播器制鈕。
「你們別再瘋子一樣圍著護士了!如果我是這位護士的話,你們誰最煩,我就最遲跟誰看診!」野田對著米高風說,廣播聲響亮,「大家都很焦急,我也見到很多倒地的傷者,你覺得護士又想真的把他們置諸不理嗎?我不知道醫院還剩下多少職員,但我們這樣不秩序,只會更加拖慢救援速度,外面的軍警已在截人,我們不會再有新增的傷病人士的了,所以,在大堂裡面的人都能夠接受到治療的。而且,到目前還肯留下來的都是最盡心盡力的醫生護士,我相信他們會負責任地把你們都一一診治的,護士小姐,我這樣說你同意嗎?」
人堆中的護士頓了一陣子後點點頭,其他人則傻傻地在找著廣播來源,然後才發現櫃台後披著病人袍的野田。
「可是,你們要耐心一點,先讓護士好好地幫你們分好先後次序,你們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其他職員都被你們嚇得不敢出來了,」說著說著,野田胃子一痛,嘴角流出了血絲,「職員也是人,他們也覺會得辛苦的,我們別再為他們增添無謂的負擔,我們乖乖地回到原位,好讓他們下決定。」
大堂的人不再吵鬧,門外的軍警也好奇地看進來。
「像我一樣年青的,你們可以等的話,就先讓給老幼的吧,我們多捱一下子也不算什麼。」
說罷,野田把身上的病人袍脫下來搓成一團,拭掉嘴角的血後便扔到一邊的垃圾桶去。他走出櫃台,大堂的人都若有所思的樣子,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野田深呼吸一口氣,看了看這個似乎平靜下來的亂局,接著便走出大門,冒著狂風步下梯級,軍警不解地看著他。
「你要是離開醫院,我們未必再讓你進來的。」一個看似權力較大的軍人對野田嚷了一句。
「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們還在。」野田答道。
野田越走越遠,很快便離開軍警的視線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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