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YZ (東京奧運後世界末日) - 二十九

在世懷離開菲律賓後，游年幾人先把白鬍子送到祖魯市的一座診所治療。白鬍子跟大多數巴謠人一樣都沒有戶籍，診所職員一開始拒絕為他看診。擾攘大半天後，游年給了醫生一點錢才肯通融。可是看診過後醫生還未確定白鬍子雙眼狀況，他必須留在診所至少一晚。直到傍晚時，一路在旁幫忙的老船長先行離開，萬尼告訴老船長游年和游日隔天可能再回棚屋那邊找阿比多一次，老船長同意，表示有需要就到祖魯碼頭找他便可。

游年和游日這兩天都沒吃飽，遂跟萬尼到診所外的一條百多米長的食街去，那裡左右兩排幾乎都是地道餐廳，晚市差不多開始，每間店子也點起燈來。游年三人挑了一間家庭經營的小店，店子飄揚著香油味，裡面鮮色的裝潢有點陳舊，四張空空的桌子置在四角，未有食客，牆上掛著的是店主一家旅遊的照片，由竹木搭成的屋頂吊下的風扇在輕轉，游年看到門外也有兩張小桌，三人便決定坐在室外，一個小女店員好快就拿來三本菜單。

點菜後，三人望著廣闊的街道，天色漸沉，街燈亮起，路上人車不多，遊客也不見多少個。兩邊的店子大多的招牌和佈置都是紅紅綠綠，看得有點眼花撩亂，乍眼看這裡其實跟外國一般會見到唐人街挺相似。

「萬一白鬍子雙眼救不好怎麼辦？」坐游年二人對面萬尼依舊憂心忡忡。

「我也不知道，」游日看一看沉默的游年，「我們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看樣子他盲掉的機會是很大的啦，」萬尼說，「其實呢，你們溜了去也沒人會找你們的，白鬍子也只是個沒有戶籍的巴謠人，你們不需要這麼負責任留下來照顧他的。」

游年二人靜默著。

「或者我說得清楚一點，」萬尼看著他們二人，「雖然白鬍子跟其他巴謠人一樣都住在菲律賓海域，但他不是菲律賓認可的公民，也不是任何一個國家的公民，你們走了也不會有政府或什麼人幫他追究的。」

「正如你所講，如果我們不幫他，那就真的沒有人會幫他了，」游年續說，「某程度上他雙眼的問題都是因我們而起，這樣走了去的話還真缺德。」

「這我明白，」萬尼說，「我也只是善意提醒你一下而已，而且，剛才的醫生也看準了你們這個弱點，他之後要收錢時也一定獅子開大口。」

「如果他真的盲了，我們又可以怎麼幫他呢？」游日抬頭看天嘆一口氣，「找一個看護陪他住在島子上嗎？但哪裡會有看護肯去那種地方呢？如果醫生說他雙眼仍救得了但費用驚人的話，我們又要幫他付錢嗎？」

「嗯，沒錯，」萬尼點點頭，「老實說，我覺得別因為良心責備而逼自己背上這麼大的責任，明明你們是可以不顧一切就離開的。」

「大哥，某程度上我也同意萬尼的。」游日看著游年。

「如果世懷在這裡的話，她聽到你這樣說她一定揍死你。」游年說。

「我說實話而己，」游日鬆鬆肩，「一會兒醫生說要移植眼角膜白鬍子才能重見光明，那我們又要負責嗎？那可能是數以百萬計的錢呀，而且白鬍子還是沒有戶籍的，所以一定會更貴！」

「這全是無謂的假設，」游年說，「你怎麼不假設他一會兒就重見光明了？他或者只是腦震盪暫時失明呀。。。總之，我覺得見步行步就是了，你也別把菲律賓想得這麼可怕，白鬍子雖然無戶籍，但巴謠族人這麼多，我就不信在菲律賓找不到一個團體是幫助巴謠人的。」

說罷，游年又看著萬尼。

「有就是有。。。」萬尼輕聲說。

「有就可以了，那起碼有人能幫助一下。」游年說。

「那就見步行步吧。」游日取來桌子的冰水，喝了一半。

這時，飯菜也陸續到來了，三人便成餓鬼一樣狼吞虎嚥，不消十五分鐘便將所有飯菜吃清光，連菜汁也不留半滴。接著他們閒聊了別的事，萬尼又說起自己的愛情故事，原來他現時的太太是他以前在香港的僱傭，萬尼的雙親去世後，他便跟這個一直都在曖昧的僱傭來到菲律賓過新生活。萬尼也自嘲自己一副矮冬瓜的身型不可能找到香港人做女朋友，只有他的太太才不介意他。

聊著聊著，游日徑自走進店子裡借用廁所，老闆便指引他要到店子後門的後巷去。游日取過廁所鎖鑰後就走過去，那裡好比香港唐樓後巷，而且更窄更髒，幾隻大概是蟑螂的東西在巷尾快速爬行，巷子昏暗，只有微弱的月光溜進來一點。游日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陣子，才留意到右面的一扇鐵門子上貼了廁所的標記，游日連忙走過去速戰速決。如廁後，游日又趕緊跑出巷子，小跳步地返回店子後門去。忽然，一把聲音叫停了他。

「別走。」聲音是英文，聽上去是一個孩子。

游日馬上停步回頭───果然一個小孩子大小的身影在他十米之外。游日瞇眼看過去，他不肯定這個小孩是不是在跟他說話。游日然後又望前望後，巷子裡又真的只有他和那個小孩而已。

「你叫我？」游日問。

「嗯。」聲音聽上去很清純，應該十歲不到。

游日正想湊近一點，孩子即喝令他停下。

「你別過來！不然你會後悔。」

「你是誰？是迷路嗎？」游日問，「你站這麼遠我根本看不清你呀。」

「我是阿比。」

「你是什麼？」游日不曉得自己是否聽錯。

「我───是───阿───比，」孩子重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一陣寒意竄過游日的背。

「而且，我再警告你多一次，」阿比續說，「你千萬別靠近我，我不能看到你的臉，要不然我可能會抓狂的，你都聽過我的事蹟，我會害人的。」

游日沒聽太清楚阿比的話，只是用力地瞇眼去看清楚阿比多一點，但就只看到她及肩的長髮，五官完全看不清楚。

「我大部分時間都控制不了自己，趁我現在還正常的時候，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游日問，「昨晚你在棚屋跳到水裡後你就不見了，你。。。」

「那個只是另一個我。」

「呃？」

「那個不重要，總之，你不用再來找我，況且，只要我不主動出現，你們是無可能找到我的，只會白費你們的心機。」阿比雖是小孩子聲線，但說話內容卻很成熟，感覺很不搭配。

「那麼，你是真的有分身的能力嗎？」游日問。

「那不叫分身，」阿比說，「而我的確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但我告訴你，真實的我根本不想要這種恐怖的能力，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

「你怎麼講得自己好像人格分裂一樣？」

「其實也差不遠，」阿比喃喃說，「我只是寄居在這副軀殼裡的一角，偶爾出來喘氣，我的主人是一頭野獸，它冷血，自私，憤怒，當它張牙舞爪之時，人人都逃走不了。」

半信半疑的游日眼尾瞄了餐廳的後門一下，他準備好如果阿比有什麼動作的話，他便馬上鑽回餐廳裡面。

「你朋友的爸爸也一樣。」阿比續說。

「我朋友？」

「那一位小姐。」

「小姐？喔，你說世懷。。。」

「她爸爸是游格醫生對吧？」

游日輕輕點頭，沒想過她能講出游格的名字。

「他當年來蘇綠島潛水就是他不幸的開始，」阿比說，「白鬍子帶你們去過的海底洞口，那裡就是一切的開始，那裡是孕育新世界的地方，對你們來說，那是一個可怕的地方，我們都被那裡咬了一口。」

「阿比，我聽不太明白你的話。」

「游日，我們這種人的學習能力驚人，可是，我們是有缺陷的。」

阿比頓語幾秒，游日忽然緊張起來，他隱約見到她好像低下頭在沉思什麼似的。

「它好像要出來了，」阿比的身子輕輕地抖了一下，「它可能又聽到我的話了。。。」

「它？你是說你的主人嗎？」游日又瞥了一下後門的方向。

「我。。。我剛才講到哪裡？」

「你說到。。。說你們有缺陷。。。」

「對，」阿比續說，「簡單地說，主人的身體不一定能完全跟我們融合，所以它無法靈活使用它的真正能力。」

「是什麼能力？」

「你們知道的，你們也猜得很接近的了。」

「怎麼你就不能清楚直接地講出來？」

「不可以，它會聽到的。」

游日深呼吸一口氣，要不是一早知道有阿比這個人，他或者會覺得這個孩子根本是精神病。

「你聽著，除了缺陷，我們還是有弱點的。。。這你也見過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我見過？」

「那是明顯至極的了。」

「我真的不知道。」

「別要我再多說！那是對付我們的唯一方法！」

說罷，阿比的身子又抖了抖，游日嚇得後退一步。這時阿比伸出小手，似乎在示意游日留步。

「還有一件事情，」阿比氣弱地說，「最近，有人在設法追殺我，他看來要把我剷除，那個人更假裝記者到我爺爺的棚屋去找過我，我認得這個人，他當年跟游格一起來過。」

「阿比是說X先生嗎？」游日心想。

「這個人的能力比我強大，他有能力創造新世界，你們想活下去就要想辦法制止他，」阿比的身影忽然變淡，「他和我有著相同的弱點，別以為他是無堅不摧，我只能提示你這麼多了。。。我。。。它快要出來了。。。」

阿比雙手抓頭，身影再次褪色，漸成透明。

「喂！」

另一把聲音突然鑽進游日耳朵，他立即轉頭到後門去───是游年和萬尼。

「你去了廁所半天了！你呆在這裡幹嘛？」游年問道。

游日再次望向阿比的位置，她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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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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