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早上五點,晨光初現,早苗和井上前往美國女泳手瑪利史東的殮房去。門外守衛森嚴,井上跟他們多嘴了幾句才可以進去。他們跟隨一個男守衛走到最下層,沿途不乏警察站崗,連經驗豐富的井上亦未曾在殮房見這樣勞師動眾去保護一條死屍。
來到底層後拐了幾個彎,終於來到瑪利史東的殮房房間,竹田主席和幾位奧委會成員在門外氣喘地商量著什麼,看似也是剛趕過來的。
「井上隊長!你來了就好了!」竹田回頭看著井上,「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這泳館失蹤案,這個變綠色的瑪利史東,還有什麼尾班車乘客失蹤。。。這所有事情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對,連尾班車乘客也集體失蹤,所以說這根本是有關連的,」竹田的助手搭嘴道,「這和近年日本失蹤人口急升亦不無關係!這件事根本就不是奧委會的人要查的事了,反而是警方要負全責去調查的事!這是全東京,甚至是全日本的警方要。。。」
「好好好,」早苗手一揮,沒讓這煩人的助手說下去,然後和井上走到殮房房門的玻璃去,放眼望向裡面那個在慢慢變形的瑪利史東。
「我覺得,你們要趕快跟記者說清楚,」助手死纏在井上身後,「現在遊客趕著要走,但運動員死也要留下,我們想取消和延後比賽都被阻撓,你可知道,將來或者有更多類似的集體失蹤案發生,你們趕快出來建議取消餘下的所有奧運項目,然後說警方之後會主導這失蹤案的調查。」
井上自顧自地盯著這間偌大的殮房,中央的一張床上正躺著一具綠屍,相信那就是瑪利史東。床邊有大量燈光打在床上,上十台攝影機排在床緣,有兩個穿綠袍的護士在來回打點著什麼。
「井上,井上隊長,」竹田靠到井上耳邊,「我下個月就退休了,我的孩子在美國等我回去,那時候也是我孫兒快要出世的日子,你明白那種興奮的心情嗎。。。井上?」
井上繼續定睛房間內,好像沒聽見竹田的話。
早苗接而喃喃說:「奧運是一項投資巨大的活動,原本只求回本就算,但這樣子突然取消,一切投資將血本無歸,那些大大小小的運動場加起來,還有。。。」
「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法子呀!」竹田突然氣憤,似乎說中了他最不想面對的事,「這是意外,這是誰也沒法預料的事!可惡,政府都知道事態嚴重,大部分人都同意要中止這場奧運會,但就是要找一個人出來負責任,這群政棍想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他們要我親身作出這個決定,我的天,他們都是不敢面對市民批評的廢物。。。井上隊長,你是警察,身為政府一員,你說一句公道說話,這件事怎樣說也怪不到我身上?!我才不要帶著污名退休!」說罷,竹田一手捉緊井上前臂。
這時井上才望著竹田。
「那麼你就直接對記者說,政府逼你做代罪羔羊不就行了嗎?」井上說,「然後大家就會可憐你,政府就成為眾矢之的,那你就可以回美國玩你的孫兒,我們就繼續留在這裡擔驚受怕,你說這樣好不好?」
驀地,一聲尖叫從殮房內傳來!
井上等人立刻往裡面一看,床上的屍體不見了!只見兩個護士躺在地上抱頭苦叫,井上想推門進去,可是門被反鎖。門外的人緊張起來,幾個人跑到走廊另一邊求援,井上則繼續撞門,這時不知所措的竹田和助手張口退到身後的牆上去,不到十秒,幾個持槍警察趕到,他們看了幾眼,便和井上一同去撞開這雙頁鋼門。
花了差不多半分鐘,早苗還想著要不要開槍破門之時,門終於被撞開,鬆開的門鎖更彈到房間盡頭去。幾個警察亦順勢倒了進去,井上和早苗立即拔槍跳進去四下張望。乍眼看,房間內除了兩個倒地的護士就不見其他人,這裡亦沒有窗,頭上假天花也完整無缺,剛才的屍體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井上小心地避開倒地的攝影支架,步步為營地靠到床去,只見床上一大團膠水般黏稠的液體,他回頭觀察,房間置有多個手推層架,上面擠著大大小小的鐵具。而房間除了被撞破的雙頁門之外,周圍都是密封的。
這時早苗和幾名警察把倒地的護士扶起坐。
「是什麼一回事?」井上蹲在一個較年長的護士身邊問道。
「我也不知道。。。」護士仍撫著後腦,「我們剛才想走到牆邊換個手套,然後就有什麼從背後敲在我後腦上。。。痛死我了。。。」
「那屍體呢?瑪利史東的屍體去了哪裡?」另一護士瞧著床上,發現屍體不翼而飛。
「我也想知道。」井上緩緩站起來。
突然門外又傳來驚叫聲,房內的人不約而同放眼外面,看到竹田和助手嚇得坐在地上扭作一團。
「別過來!別過來!」門外的人高聲喊道。
井上和早苗立即衝出外面一看,驚見瑪利史東的綠色「屍體」竟然在走廊上慢走,跌跌撞撞的步伐像一個傷癒後重新走路的人一樣。
「什麼?」井上打了一個冷顫,「不可能。。。」
「死,死而復生。。。」地上的竹田喃喃道,「你看,你們看,這到底是什麼鬼事情?」
「別動!別動!」前面上十個警察持槍警告著,井上和早苗亦隨著她的步伐前進。
「光看背面,這個光著身子的瑪利史東根本不像是電視機上看到的那樣,」早苗心想,「這瑪利史東,或者說這「綠人」較為貼切吧?看上去更像一個男人。瑪利原是一個至少一米八高的運動員,但眼前這位就只有一米七左右,難道,真的如井上給我看的影片般,瑪利變形成一個較矮小的男人?」
這僵局維持了差不多兩分鐘,綠人慢走了不到十米,這時它停了下來。
「開槍吧,沒關係的。」綠人說,的確是一把男聲。
警察們更不知所措了,有的更抖起手來。
接著,綠人又繼續慢步前行,仔細一看,見到他身上黏滿透明液體,在走廊的暗燈下時而閃亮。
「我不明白你們怕什麼?」綠人續說,「我全身赤裸裸什麼都沒有,你們就人人拿著槍指著我,我也沒怕你們。」
「你還是瑪利史東嗎?」井上忽然問道。
綠人頭一回,盯著井上看。
「誰是瑪利史東?」綠人笑說。
現場安靜了數秒。
「你知道你原本是一個美國女運動員嗎?」井上續問。
「哈哈!我不知道,謝謝你告訴我,不過我其實也沒興趣知道。」綠人說。
「你。。。」井上呼出一口氣,「你告訴我們,你是人類嗎?」
「呃?」綠人望望自己的身子,「我看上去像什麼?難道像一頭狗嗎?」
「那麼,剛才你在房間消失之後,怎麼突然又會出現在走廊這裡?」井上問。
「抱歉,哈哈,我不知道原來你們看不見我,可能我剛剛蘇醒,控制不了自己。。。」綠人說。
「什麼控制不了自己?」井上問。
「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優秀,我不害怕死亡,不害怕飢寒,你看看你們自己,手都在抖,你們都怕死,怕受傷怕痛,不過,我可以讓你們都成為我,成為更強大的人,然後一起建立更美好的領土。。。其實距離這日子不遠了。。。」
早苗斜睨井上,然後又望向綠人,對於綠人的忽然胡扯,她突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綠人指向早苗。
早苗即嚇得後退一步。
「又是你。。。」綠人嘴角翹起。
「又是我?」早苗一頭霧水。
「不認得我了?我們在天黑前才見過,這麼快就忘記?」綠人盯著受嚇的早苗。
「你。。。」早苗憶起她在公寓追蹤的西裝男。
「找到琉織了嗎?」綠人談談說。
早苗雙腿發軟,這綠人怎麼會知道她在找琉織?
「綠人就是我追蹤的西裝男嗎?」早苗心想,「不可能吧?這綠人昨天不是整天在殮房裡面躺著的嗎?」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綠人伸展了一下雙手,然後繼續往前走。
「你就算離得開這裡,也離不開這大樓,」一名警察說道,「大量援手已來到大樓面外,你是走不了的!」
「你是泳館失蹤案的唯一線索,警方是不會讓你隨便離開的。」另一警察搭嘴。
「哈哈哈哈!!!」綠人大笑起來。
現場的人低聲議論著,然後,綠人繼續走,面前的警察們不敢不讓路。
「你再走我真的會開槍!」井上說,接而從後取出手槍和手扣,大膽地靠近綠人。
綠人不聽井上的指示繼續走。
井上這時槍指走廊最遠的一盞燈,然後轟一聲響,燈破滅了,碎片哇啦哇啦掉到地面。
現場的人都嚇得縮起肩膀,只有綠人仍是淡淡然地立在原地,再次轉身看著井上靠近。
「你不用走到樓上,我現在就要拒捕你。」井上邊走邊說。
綠人不啃一聲,木納地等待井上走近。
「別再裝模作樣了,」井上用兩指把手扣鬆開,就快來到綠人跟前,「雙手趕快伸出來吧。」
綠人定了幾秒後真的把雙手緩緩提高,有少量的液體沿指尖滴下來。這時警察們互相對望,意想不到綠人會這樣順意。綠人雙手一路提升,然後更提高至井上的鼻子去。
「放下來一點!」井上已把手扣舉在空中,準備扣在綠上手腕去。
突然,綠人手勢一轉,把雙掌變成手槍的姿勢,然後放在井上額前。現場變得肅靜,全都不敢輕舉妄動,井上亦吞了吞口水,對綠人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始料不及。
「你最好別踫我。」綠人說。
然後,綠人把左手晃到身後其他警察去,手指仍是裝作手槍的姿勢,嚇得好幾個警察跌得滾地葫蘆一樣。
「井上先生,不要有絲毫捉我的念頭,你不知道我有多可怕。」綠人說罷便繼續離去,他的步伐已越來越穩定。
這時樓上傳來警車聲,能聽得出來車不少。
「聽見吧?樓上還有一大群人在等你,」井上說,「你覺得你走得了嗎?」
「我已經說了,我比你們都優秀,我的能力超乎你想像。」
全場的人立在原地,瞪眼看著綠人緩步到樓梯口,綠人沒回頭就走了上去。井上和早苗頓了半分鐘,然後決定跟著綠人上去,二人快步到樓梯去,警察們和竹田等奧委會的人亦尾隨。
井上抬到看,綠人正不慌不忙地往上走,所有人就在井上的帶領下一同上移,不徐不疾,不時避開梯級上由綠人滴下的液體。一直到接近地面大堂的時候,樓外的警車鳴笛便越顯響亮。
未幾,綠人率先步進大堂,那時候是五點四十分,天未全亮,大堂中的警察都手持盾牌,離綠人十多米之距,全顯露著不安的神緒。大堂玻璃幕窗外的十台警車正在駛近,車頭燈照進大堂,刺眼得很,很快,上百個身披黑色武裝的特警陸續地從警車走出來,場面好像要打擊恐怖分子一樣地誇張。緊接著,立在大堂旋轉門前那個有點年紀的指揮官舉起擴音機,還未端到嘴邊,綠人率先開腔。
「可以先關了外面的燈嗎?」綠人高聲要求,一手擋在額前。
井上等人在綠人身後的樓梯口,同樣因為光線太強所以只能瞇著眼看。
指揮官只是回頭看了室外一眼,似乎沒打算理會綠人的請求。
「雙手放頭,然後跪下來!」指揮官對著擴音機嚷道,聲音在大堂迴盪。
這時竹田等奧委會成員從綠人身後衝出來,慌張地跑到指揮官後面。
「小心這個變種人,」竹田在指揮官耳邊說,「他能起死回生,不知道他還藏著什麼技倆!」
說罷,竹田幾人便從旋轉門鑽到街上離去。
過了一陣子,綠人似乎已適應了強光,便放下手,瞇著眼往前走,才前進不到幾步,外面的特警已有序地擠進了大堂,然後在指揮官身前組成人牆,他們都戴著玻璃面罩,全見不到表情。
「你走不了的!」指揮官喊道。
綠人沒理會,繼續向前慢走。
「你再走近,我們會馬上用暴力制服你。」指揮官又道。
「指揮官,我問你,」綠人停下來,展開雙手,再自轉一圈,「你看到什麼?我赤裸裸地來到這裡,對比起你們的子彈和盾牌,我是什麼也沒有,只要一反抗我便會滿身彈孔,可是,我沒有半點恐懼,因為我不怕死,這已足以令我無敵。。。老實說,我反而在憂心你們,你們再留在這裡,恐怕,就會是一輩子了。」
現場靜默著,有的人在互相對望,不明所意。
「我意思是,」綠人續說,「不想讓這個大堂成為你們墳墓的話,現在就離開吧,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們。」
「呯!!!」槍聲突然響起!
綠人應聲單膝跪地,一手撐在地面。
大家不約而同地望向樓梯口的井上,只見他高舉手槍指著綠人的方向。
綠人手放中槍的大腿背,鮮綠的液體從傷口不止地溢出。
「不怕死嗎?現在怕死了嗎?」井上說,遂再一次取出手扣慢走到綠人去,「你鬼話連篇,我受夠你了。」
「哈哈哈哈哈!」綠人發狂地大笑,「井上隊長你真夠種,哈哈哈!」
井上大膽地走近綠人,其他人在槍聲後仍反應不過來。
而綠人笑聲過後便盯著地面,好像在思索著什麼,沒有人看到他是什麼表情。井上繼續走近綠人,看在早苗眼裡,井上隊長似乎有點魯莽,始終,大家還未清楚綠人是什麼身份。
現場的其他警察仍不啃一聲,屏息看著井上走近綠人,剛才的指揮官似乎也拿不住主意,他把擴音機放在胸前,不知道要不要叫停井上。
過了一會兒,綠人仍是靜靜地單膝跪地,這時井上已移動到綠人背後不到三米之距,他盯著綠人的中槍的大腿,看到令他驚訝的畫面。。。剛才那一顆子彈竟從綠人大腿徐徐擠出,然後叮噹一聲掉到地面去,綠色液體亦沒再溢出。井上止步,看著綠人用兩指撿起地面那顆金色子彈。
「井上,這種殺人無數的東西,對我來說沒有多少作用,」錄人邊說邊把弄手中的子彈,「它或者可以傷我皮毛,但殺不了我。」
綠人站了起來,同時,大堂後的天空變成淺紫,是日出前的顏色。綠人的臉轉到井上,續說:「我有一個女兒也是死於一顆子彈之下,多麼脆弱的一個軀殼呀。。。連這一丁點兒鐵器都抵受不了,她死的時候,恰好就在她新婚前不久的一個黃昏之下。」
綠人的眼光突然轉向樓梯口的早苗。
「這不是跟你的朋友好像嗎?」綠人盯著早苗淺笑道。
早苗不懂反應。
「你的朋友琉織,」綠人續說,「她不也是死在新婚之前嗎?」
早苗盯大了眼,到底眼前這綠人知道多少琉織和她的事?
「如果你仍想知道多一點琉織的事就走吧。」綠人淡淡說。
這是一個警告嗎?早苗搞不懂,綠人一路以來所講的話似乎都在暗示著什麼。
「走吧,這是我最後的提醒。」綠人說。
綠人靜靜地站著和早苗對望,好像在等待她回覆,然後,綠人搖搖頭。
「算了,我知道你不明白,那也難怪,」綠人轉身面對眾人,「大家就一起埋葬在這裡吧。」
這時候綠人高舉右手到空中,再次擺出手槍手勢。
「呯~」綠人口吐槍聲。
接著,是一連串由地面發出的爆炸巨響!整橦大樓竟在那麼幾秒鐘內轟隆轟隆地塌下!一切都應聲掉進被炸穿的地面,全被塌下來的石屎壓進地庫裡去。巨大的倒塌聲之後,現場熊熊烈火,像一座起火的山,在黎明之中份外烈炎,濃煙揚起,穿插在四圍的大街小巷。終於,遠處的太陽從大樓之中冒出,光輝滑過,煙霧中的微粒都被抹淨。
ns3.146.37.183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