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十時,爆炸現場仍沒傳來好消息,井上隊長的電話仍是打不通。這時早苗己洗好澡,她把那套已穿兩天的衣服掉進洗衣機,然後溜到大廳的沙發上,她頭髮還是濕的,便把脖子躺在沙發的扶手,把濕髮撥後。
她忽然記起明天的一點工作,便伸盡手臂到桌子取來筆記簿,鬆開捆住簿子的橡筋圈,一張對折了兩次的信紙即掉到她臉上,她拿起來打開一看,發現裡面寫了東西,她認不出這張信紙是什麼時候放進筆記簿的,更沒看過裡面的內容。
她緊握信紙,讀著上面的文字,然後發毛地坐直身子,連牙肉也變得發麻,足足有一分鐘,她只能嚇得瞪眼盯著文章的開首,那裡寫著的是「給琉織的母親」───原來這封信是給琉織母親的。。。怎麼會離奇出現在早苗的筆記簿裡?定過神後,早苗才快速地閱讀了文章一次,接著就跳下沙發,隨便換了衣服便衝出門口。
「這張信紙。。。難道是跟綠人有關嗎?是我失去知覺時他放進來的嗎?」早苗心想。
早苗跑到樓下馬路,把迎面而來的計程車截下來,向琉織家的方向出發。
*****
晚上十點半,計程車抵達琉織家門外,那是一座兩層高的日式平房。早苗看到裡面的燈仍亮著,便走到閘口按門鈴。不到十秒,琉織的母親便走出房子,快步到閘口前。
「琉織?是琉織嗎?是琉織嗎?」她邊走邊念著。
「對不起,只是我而已,是早苗我。」早苗有點尷尬。
「喔。。。早苗。。。是有琉織的消息嗎?」
「沒有,對不起,我還未找到她。」
早苗看著這位一頭銀髮的母親,心酸得很。大約一年前的一次交通意外後,這位母親的眼睛只餘下一成視力,所以她眼珠就一直在摸黑找早苗的位置。從房子照出來的燈光落在門前的花圃上,這位人稱花姨的媽媽一向把花圃打理得好好,最愛種小黃花,但這時早苗斜眼過去,花圃上面的小黃花全部是凋謝的。
「是有點晚,不過。。。」早苗喃喃說,「不過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要。。。要念給你聽,不好意思。」
「先進來吧。」說罷,花姨把早苗引進房子裡面。
早苗在門前脫掉鞋子,眼看著花姨背部微彎地走向廚房,早苗也忘了花姨是不是一直都有點駝背。
「花姨,不用拿什麼招呼我了,我告訴你一點事情就走。」早苗徑自走進大廳,坐在地上的疊蓆上,大廳牆上依然掛了琉織的婚紗,那厚厚長長的裙尾落在地上,就像一個大雪球。花姨每天就是這樣睹物思人。
接著,花姨端來一杯冰茶給早苗。
「謝謝花姨,你先坐下來,」早苗拍拍身旁,然後由袋子取出那張信紙,「我有東西要念給你聽。」
「是什麼?還這麼突然?是跟琉織有關的對吧?」花姨的嗓音沙沙的,似乎是大哭過來。
「算是有點關係吧。」
「呃?好,那你念來聽聽。」花姨說。
「是這樣的,我。。。我有一張某人寫給你的信紙,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會出現在我的筆記簿裡,」早苗說,「我看了幾遍,這似乎是一封悔過書。」
早苗看了看花姨,只見她眉頭鎖緊,在等著早苗講下去。
「信是這樣寫的,」早苗的眼光又重回到信紙上,然後讀下去:
「給琉織的母親,我的太太:
我想說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我從來不是一個好父親,更不是一個好丈夫。離開你們十多年了,偶爾我會回來偷看你們,但我相信你們都沒有發現。每次我只敢離遠地看你們,我怕你們仍然憎恨我,憎恨我當年跟第二個女人出走。這十多年我都沒勇氣上前跟你們打個招呼,我怕得到的只是你們的一句「滾開!我不想見到你!」
老婆,請原諒我還斗膽稱呼你做老婆,我突然想向你坦白,只因我不想後悔,哪怕你的回應或者是冷酷的。在我出走當年,我跟那個女人走到美國生活了一段時間,在那裡生了一個女兒,名字美子,她比琉織小八年,但性格比琉織調皮很多。我後來又回到日本,被邀請到國家海洋科技中心工作。你知道我有多麼喜歡海洋的了,我寓工作於娛樂,所以一直都幹得挺開心順利,但不久我就跟那個女人離婚了,美子就跟她回去美國生活。之後我只好專心投入工作,並開始感到孤獨。一直到前年,長大成人的美子要結婚了,她邀請了我出席她的婚禮。可是,天意弄人,她在結婚前成了一場槍擊案下的亡魂。
你呢,沒有我在的生活怎樣?是不是更精彩?不用跟我這個跟木頭一樣無聊的人生活一定開心很多吧?我沒帶過你去哪裡,又沒帶你吃過什麼好東西,我覺得自己實在欠你太多,或者說,我根本沒給過你什麼,而你反而無條件地對我好,可是,你對我的好,只有在我孤獨的時候才感覺到,這種遲得離譜的後知後覺令我心痛。為什麼當年我不懂珍惜你,為什麼當年我覺得你對我好是理所當然是應份的,我怎麼會沒有感恩之心?我怎麼不懂感恩上天把你派到我身邊?
我知道你在找琉織,找得身心俱疲,我留意到你樣子在這幾個月更變蒼老,就像門外的小黃花,一天比一天的謝,看在眼裡,我心情沉重得很。我很想走到你身邊,跟你說一句:「讓我重新照顧你好嗎?」可是我沒勇氣,每次想衝到你身邊,但雙腿就是動不了,只因我仍害怕你會拒絕我,每一次我只有調頭離去。由始至終,我只是個愛逃避的懦夫,都這個年紀了,怎麼說一句話都怕,反正說了我不會失去什麼的,反而會得到一次機會,得到重新照顧我老婆的機會。我真的很想你,你曾經對我的無微不至,我有機會再感受到嗎?
如果我現在就回到你身邊,你會原諒我嗎?
X先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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