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份,代代木公園二十萬人全變X先生的事傳到醫院去。醫院距離那裡不到一小時路程或半小時車程,人們都議論紛紛X先生會否視醫院為攻擊目標。或者是因為門外有過百軍警鎮守保護的關係,人們卻沒有因此秩序大亂,醫療人員仍是謹守崗位,病人和訪客仍是安分守己。
世普在安淇床邊歇了一陣子,醒來時快七點,外面天色灰暗,除了因為黑夜來臨,同時也是颱風快打到來了。天空烏雲密佈,外面的天氣也變得悶熱起來。見安淇仍側身熟睡,世普便獨自到外面走走。他張望周圍都不見白素,頓時有點後悔剛才的語氣重了。他沿樓梯走到地面餐廳的方向,沿路有警察駐守,好奇打聽之下才知道有人墮樓了,到地面後他往中庭看,那裡又站了幾個警察。他一路往餐廳走,兩邊滿是候診的病人,多數人都在地面盤膝而坐。來到餐廳時才發現沒人上班,接著又走向旁邊的售賣機,上面的杯麵和飲料早已清空。世普失望地返回二樓,他注意到一個病人在走廊前面倚牆而坐,頹廢地眼看著天。世普認出他是代代木公園外面那個被軍官痛毆的暴走族,他嘴角有血,一個有點年紀的護士低頭跟他幾句後,他即猛地把她推開,護士無奈地往世普方向走去,世普趁她靠近時便問了幾句,才知道墮樓的人是這個暴走族的好友。
世普走回安淇的病房去,看到白素正坐在安淇身邊,臉色憔悴。白素看到世普後笑了笑,拿起兩個飯團揚在空中,世普的肚子立即隆隆地如雷作響,同時他又憶起他們以前的時光:
*****
酒店房中,世普決定要到神戶去追趕白素。
他的背囊已無法擠下冰箱中這三罐啤酒,但他又不想浪費,便開了兩罐空著肚子強灌幾口,之後才扔到垃圾桶去,心裡也感覺好過了一點。剩下一罐他就勉強插在背囊側的網袋去,然後就馬上退房直奔火車站,搭上往神戶的列車。
衝著運氣而來的世普下車後即往神戶港口進發,好不容易趕到,那裡果然泊著一艘郵輪。
「對了!還沒走,太好了。」世普暗喜,然後才往郵輪船尾方向走去。
是日晴空萬里長,他一路走在巷口的空地上,一路環視四周,這是他第一次到神戶港來,鮮紅的扭紋塔和魚網設計的白色海洋館靠在岸邊,這是旅遊書上常見的畫面,現場一看這海岸竟比書籍上來得開揚。
世普一路走近海邊,但卻沒有接近郵輪的感覺,他站定用神一看,才驚覺郵輪正在駛出!
「呀~!」世普不禁驚叫一聲,雙腿立馬奔跑起來,背囊在身後盪呀盪,未幾,側邊的啤酒也給盪了出來,撞到地面時罐口爆開,酒泡噴出,罐子像搖控車一樣原地打轉。
跑到岸邊後,世普雙手撐在鐵欄上,傾出上身,眼睜睜看著郵輪的屁股離他遠去,這一刻他多麼想對著面前的汪洋力歇地粗言一番。他喘呼呼地卸下背囊,蹲到地面,兩手握緊欄杆,把臉擠在兩支欄杆之中,任由海風打他的臉。他維持這動作差不多十五分鐘後才坐到地上,這時郵輪已變成一顆豆子大小,浮在海的邊際上。
平伏下來的世普自言自語:「別傻了游世普,就算追到郵輪又怎樣?你上得了船嗎?就算上得了船又怎樣?誰說白素一定在船上面?她又沒有說要跟她爸爸的船子回香港呀。可能她是留在日本別處或者自己去坐飛機啦?一切只是游世普你自作聰明,只是你一廂情願。」
「世普。」
一把女聲鑽入耳蝸,世普腦袋往後一仰,白素正立在身後!世普好像被熱燙了屁股一樣霍地彈起來。
「怎麼到哪裡都遇到你?」白素側頭看他,「你還不承認是在跟蹤我?」
世普尷尬得語塞,滿臉通紅。
「怎麼你臉這麼紅?」
「沒有啦。」
「你在這裡幹嘛?」
「我,我只是周圍走走呀。」世普拍拍屁股上的沙塵。
「你不是在京都嗎?」
「我昨天聽你說過神戶這個地方,所以我就來看看囉,反正我也沒來過,今天又剩點時間。」
「真的嗎?」
「真的,當然,你又為什麼在這裡呀?」
「我來找我爸,他剛開船走了。」白素遠望海際的豆子。
「喔是嗎?」世普裝模作樣,「差點忘了你爸爸是船長呢,那麼,那麼你怎麼沒上船回家?」
「那郵輪一下站不是回香港呀,我今天一早過來是和爸爸吃早餐而已。」
「喔原來如此。。。」
「嗯。」
話題完結,二人站著不動,世普盯著海風把白素的頭髮吹飄。
「那我先。。。」白素想要調頭的意思。
「慢著!」世普即打斷她的話,「白素,你什麼時候回香港?」
「我?呃。。。我是今晚夜機,沒記錯是12點。」
「噢。」
「你呢?」
「我。。。我也是。」世普說,但其實不是。
「你也是?也是國泰的嗎?」
「嗯嗯。」
「哈這麼巧?」
「哈哈對囉。」世普傻笑道。
「那我們今晚可以一起回去啦。」
「沒錯!」
「你現在去哪裡?就周圍閒逛嗎?」
「是呀,就。。。就是周圍走走而已。」
「我帶你走吧,神戶這地方我來過好幾次了。」
「好呀,有人帶路就至好不過了!我對神戶這個地方一點概念都沒有。」
說罷,世普舉起地上的背囊跟白素走起來。
「白素你的背囊呢?」
「我把它寄存在商場裡了,那麼重我才不想像你一樣背著周圍走,」白素又指指海岸另一端的商場,「我們到那裡吃點東西好不好?」
「好,就聽你的。」
他們一直沿岸邊走,又天南地北地閒聊起來,來到商場後世普先藉口到廁所去。他心亂如麻,除了因為重遇白素,另一原因是他原本應乘坐的是晚上七點多的航班,他卻衝口而出地跟白素說他也是十二點的國泰機。世普焦急地打了一通電話到國泰去,幸好十二點的航班仍有一個位置,他不理手續費多少便答應買下了。他覺到自己瘋了,對一個連手機號碼也未取到的女子撒了這麼一個謊。假如國泰沒機位的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另一個謊言去蓋過。他被白素下了迷暈藥一樣神魂顛倒,在她面前又語無倫次。世普又心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白骨精,那或者就是白素了,起碼她是屬於世普的白骨精,不知不覺吸盡了她散發出的妖氣,她姓白,又瘦得骨頭一樣,叫白骨精至貼切不過,想著想著,他把這個自認為不錯的哽寫在手機裡,等日後有機會的話再拿出來講給白素聽。
世普不曉得白素察不察覺到他的心動,白素的樣子又老是冰冰冷冷的。他們後來穿過了商場,來到海岸一處搭滿帳篷的地方,近一點看原來每一個帳篷都是熟食檔子。白素把世普引到一檔賣飯團的檔子去,檔子由一個老太婆打理。
「我還以為你帶我到商場裡吃點什麼有名的東西。」世普說。
「商場裡面的都是連鎖餐廳,以後有機會再吃吧,」白素說,「但這塊地方明天就會被政府沒收了,以後沒機會再吃這裡的東西了。」
白素挑了一個明太子飯團,世普就挑了個芥末章魚味的。
這裡的飯團比便利店買到的大,但包裝都差不多,是那種要先要撕下膠條,然後又在一個角落掀幾下,再另一個角落又掀幾下把紫菜取出來的那種。世普最怕吃日本飯團,他幾乎每一次都會搞得一團糟。他先看白素怎樣三兩下就把飯團由機關重重的膠套中取出來,然後才認真地用兩指捉好膠條,但撕下來的時候卻感覺很不順,像平時一樣,他又覺得是自己挑了個包裝有問題的飯團。這時身邊的白素已吃了一半,她斜眼看世普,令世普不禁焦急起來,他現在看上去就像一個不能自理的白痴。白素趕快地把剩下的半個飯團塞進嘴裡,世普就更急了,那小小的膠條連同半邊膠套被他撕得亂七八糟,紫菜都被扯掉了一大塊。白素正想幫忙,逞強的世普卻側身拒絕。
「好了好了,我知道方法了。」世普用武力掐著兩角,往兩邊一扯,那一團白飯便完完整整地掉到地上,手上拿著的是兩塊被扯爛的膠套,裡面黏著碎碎的紫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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