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YZ (東京奧運後世界末日) - 五十四

世普和白素在日本邂逅過後回到香港，二人不時短訊交流。

隔了十天後的一個周末，世普終於約她出來。世普安排看了場電影，到灣仔吃了頓晚飯之後，才覺得好像太無聊了，他擔心節目乏味或者令白素失望了。晚上十一點，白素把世普拖進駱克道一間便利店，在冰箱取出兩罐札幌啤酒。

「一人一罐算了吧？」白素對世普眨了眼，遂徑自走到收銀處。

世普明白那一下眨眼是在恥笑他的淺酒量。

二人喝著酒走在唐樓街頭，經過一處又一處霓虹燈，穿過擠滿白人和東南亞姐姐的酒吧。白素就一直走在前面帶路，世普也不知道他們正往哪裡去，不過能這樣從後看著白素走走停停，他有一鼓莫名的感動，至少白素在他面前表現輕鬆又神神化化的，這不就代表很相處得來嗎？

接近街尾，人煙較少，白素停在一座九層高的唐樓之下，轉身看了世普一眼，然後頭往唐樓門口一點，便走了上去。世普不解，但亦緊隨其尾，陪她走在殘舊不堪的樓梯上。頭兩層沒有燈火，他走得份外小心，世普沒有問她究竟，就只是一直隨著她走，而且他很享受這種未知的感覺。好幾分鐘後，他看一看門牌號碼，才知道已走到最高的第九層，但白素仍是繼續往上走，然後走進天台。

二人在天台輕喘，咕嚕咕嚕地喝掉剩下的啤酒，隨手把空罐掉到一邊的雜物堆去。白素跨過地上一些盆栽，接著來到天台的角落，那裡還有一些鐵支架在圍牆上，頭頂懸著一塊生鏽鐵皮，看來這裡以前僭建過什麼。然後，白素蹲到一個半個人高的盆栽下，取出一個望遠鏡掛到頸上去。

「天呀，你怎麼知道這裡藏了個望遠鏡？你常常上來嗎？」世普走近她笑說。

「對呀，我常常都上來。」白素把弄著望遠鏡。

「你要這東西來看什麼？」世普問。

「你想知道？」白素看看手錶，是十一點二十九分。

「不會是用來看風景的吧？是不是你有怪癖，喜歡偷窺人家的生活？」世普趴在圍牆上俯瞰，街上酒客來來往往，四圍的唐樓房客有不少仍亮著燈，「你令我想起九把刀的那本《樓下的房客》，主角是個一座公寓的包祖公，他在他房客家裡安裝微型攝影機偷看他們，結果發現房客們比他還要變態。」

白素把望遠鏡架在眼前，往斜對面的唐樓看去，世普靠到她身邊，把臉擠到兩根鐵支架之間。

「你在看什麼？」世普問，眼睛在掃視著那方向的單位。

「呃，他回來了。」白素喃喃說。

「誰？」

「曹仁。」

「曹仁是誰？」

「他是我前男友。」

世普慢慢轉頭看白素的臉。

「我跟他分手大半年了，但我還是想知道他的生活。」白素續說。

「你。。。」世普心裡有酸酸的感覺。

「有點變態吧哈哈？」白素認真地看著，「他生活很有規律，每晚十一點半回家，十二點半就上床睡覺。」

「老實講，是有點變態，」世普說，「你常常上來看他嗎？」

「間中吧，想見他的時候才會上來。」

接著，世普又再往曹仁的方向看────他住在七樓的單位，世普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客廳沙發的位置，曹仁把一袋捆著拳套的背包丟在地面，然後就躺在沙發上開了電視看。雖是有點距離，但從他貼身的背心看得出他一塊塊線條分明的肌肉，銅色皮膚令他看上去份外健碩。世普看不清他五官，但整體來看，他就是一個受女生注目的男人。世普偷偷地摸了一下自己腹部的一塊，馬上又再酸了一下。世普又想深一點，白素之所以帶他上來看這個前男友，是不是在暗示他根本不是她喜歡的菜？

「別以為我還喜歡他，」白素好像嗅到世普的心思，「只是。。。沒有他的消息我有點不習慣，所以才來八卦他一下。」

他們就這樣子站了差不多十分鐘，曹仁亦動身離開了沙發。

「好了，他應該去洗澡了。」白素收起望遠鏡放回盆栽下。

接著，二人下樓梯到九樓時，白素就在一個單位門口停下來。

「謝謝你不知不覺地送了我回來。」白素取出鎖鑰開門。

「你就住這裡？！」心普驚訝道，「別跟我說你是為了方便偷看前男友，所以才租了這房子。」

「嗯，也不全是啦，是巧合而已。」

「我才不信你。」

「你不是說在找房子嗎？下面有一個單位剛搬走了，你怎麼看？」

「搬到你樓下？」

「對，還是你嫌棄這種舊樓？」

「不不，呃。。。其實不錯我覺得。」

世普接著又興奮地想著，如果白素真的對他沒興趣，又怎會叫他搬到樓下呢？所以，在接著幾天，世普就忙著搞好租約，一個多星期之後就搬到白素下一層的單位，在那段時間，白素還不時下來幫忙佈置。在為客廳上漆的一晚，她在世普的一堆雜物中撿起一個照片架，上面是一家四口在海洋公園門外的合照。

「這是你家人吧？」白素問。

「沒錯。」世普脫下口罩蹲在她身邊。

「這你姐姐？」

「嗯，她叫游世懷。」

「那他們是你爸爸媽媽囉？」白素點著照片另外二人。

「是的，可是，我很久沒見過我爸爸了。」

「什麼意思？」

「呃。。。怎麼說呢，」世普摸著臉，「他失蹤十多年了。」

「竟然。。。」白素瞪眼世普，「這十幾年一點消息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你覺得他是離家出走還是怎樣？」

「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還小，一切就來得好突然，」世普喃喃說，「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海邊，但大人好像都不太相信我的話，我其實也不太肯定我所見到的。」

白素定睛世普，等著他說下去。世普就吸了一口氣續說：「我記得那一晚我們一家跟一些親戚在海邊燒烤，途中我就跟兩個堂兄跑到海邊，那時候海灘黑漆漆的，岸上的大人就一直喊著我們注意安全，但我們越玩越起勁，接著更脫了上衣游了出去，本來我還在能夠觸地的位置，但幾個暗浪把我捲走了，我不善水性，又連吞了幾口海水，我突然喘不過氣來，怎樣伸腿我也觸不到底，我慌了。。。幸好，危急之下有人將我一把拖上來，這個人抱起我，我猛咳了差不多一分鐘，接著才發現是爸爸救了我，他應該察覺了我忍哭的樣子吧，但他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嘴臉。」

世普靜默下來，腦子在追溯舊記憶。

「他，他然後跟我講了一句好奇怪的話，」世普低頭看著照片中的爸爸游格，「到今天我還是不了解那是什麼意思。」

「嗯？」白素好奇著。

「他跟我說────怎樣才能重新做一個怕死的人，就像你剛才一樣。」

「重新做一個怕死的人？」白素一腦問號。

「對，可是，大人都不信我的話，都說我聽錯了，搞得我也懷疑那是不是死裡逃生之後的幻覺。」

「那麼，他救你之後呢？」

「爸爸把我抱到一個較淺水的地方放下，接著他又往大海方向走去，整個人慢慢隨水深淹到海裡去，從此之後，我再沒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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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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