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銀臉把世普帶到遠一點的地方,他太太安淇就在另一間差不多的房間裡面休息著。既然安淇還未醒來,銀臉便把世普帶到房間外另一處地方,它在走道牆身上張開一個洞子,世普便跟著它鑽進去────裡面是一個環境殘舊的餐室,地板的花磚已泛著歷史累積下來的土黃,十張左右的深褐色實木圓桌整齊排列,牆上貼著皺皺的舊海報,有一張海報上的圖像是2002年世界盃八強奧雲射穿巴西首開紀錄的一刻。這餐室跟基地環境格格不入,看來是有人刻意把這裡設計成這樣子的。
「你先坐一坐吧。」銀臉說,然後就溜進了旁邊的吧台後。
世普在餐室中心的一張圓桌坐下來,雙手放在桌上,指頭嗒嗒嗒地敲打著。他肯定曾在哪裡見過這間餐室,但他霎時間又記不起來。他認真地盯著天花,一把銅色的四葉風扇在輕轉,接著,銀臉就一杯冰和一罐SAPPORO札幌啤酒放在他面前。
世普望著銀臉,不曉得這是巧合還是怎樣,銀臉沒可能知道他喜歡札幌啤酒的。世普還是打了開來,一口氣灌了一大半,酒量淺的他平時已昏了起來,但他今次卻沒半點感覺。
「咚咚隆隆隆。。。咚咚咚。。。」
一陣擊鼓聲突然從餐室的轉角位傳來,世普便隨聲而去,然後見到那一套爵士鼓後面坐著Z先生,他還是不修邊幅的樣子,乍眼看就是一個披著舊衣服的野人。
「咚隆咚隆隆咚隆隆隆。。。」
Z先生認真擊鼓,雙手靈活地跳躍在鼓子之間,似乎沒注意到世普的靠近。世普就站在一邊看著他陶醉在急勁的拍子之中。差不多三分鐘過去,Z先生才停下來,他抬頭看世普,笑了笑。
「覺得我打得怎樣?」Z先生把一對鼓棍擠到一邊。
「嗯,還可以。」
「謝謝。」
「這是哪裡?我怎麼覺得好熟悉似的。」
「當然啦,這裡是英國牛津的牛扒餐館,你很小的時候來過。」
「喔。。。」世普憶起來了,「是我爸爸以前念書時打過工的那一間小餐館?」
「沒錯,那時候我也是在這裡打工,然後跟你爸爸和X先生組了一個叫XYZ的樂團,我就是樂團的鼓手,而店子的老闆叫Alex,他是樂團的主音。」
「這我知道,我爸爸有提起這件事,也常常提起Alex。」
「那是我們三人關係最要好的時刻,我們一起上班,一起練習,回到宿舍又一起洗澡,一天三餐幾乎都在一起,談的大多是音樂,我們幾乎就放棄了本來的學業。別看我打鼓時一副激情的模樣,其實我是個相當內向的人,說話不多,幸好有游格和X先生當我兄弟一般照顧。老實說,如果要數我一生人之中最快樂的時刻,絕對就是那個時候了。」
「既然你跟X先生關係那麼好,怎麼不向他勸言幾句,叫他別再在外面害人?」
「外面那個X先生已不是舊時的X先生,他的思想已被巨魚完全控制,他原本的自己已埋在他腦子最底處,只能偶爾吶喊幾句。」
「什麼意思?」
「那是一件很難三言兩語解釋清楚的事,但我知道你在這幾個小時內漸漸就會感受得到。。。如果硬要解釋的話,可以說每個人受O液直接感染後的反應都不一樣,有的人。。。以我為例,我還能保持我部分原本的意識,沒錯我是變得比較好勇鬥狠,但我還是對身體有自主權,但像X先生這種人卻反被巨魚的O液控制,他們的想法等一切行為都難以自控。」
「咚咚隆,咚咚隆。。。」
「幸好我還是我,要不然要想打鼓也不行。」Z先生續說。
「其實,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一個解釋。。。你怎麼能未經我同意之下,就把我推到洞子的巨魚裡去?」世普念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明明是很憤怒的,但心裡面又有一鼓莫名的力量在壓抑著他,令他氣不出來,令他只能溫和地吐出這個問題。
「我就知道你會問我。。。其實,這是你爸爸游格的主意,你要怪就怪他吧,哈哈。。。」
「我爸爸的主意?」
「是他要把你和世懷變成這樣的,我只是幫他一把而已。」
「他也是覺得這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嗎?」
「不是覺不覺得的問題,這是事實,世界末日來臨了,我們只是作好準備罷了。」
「咚咚咚隆隆隆。。。咚咚隆咚隆。。。」Z先生再次一臉雀躍地敲擊起來。
世普盯著Z先生,心裡那鼓面莫名其妙的力量再次襲來,他想反駁Z先生但又講不出聲,世普漸漸體會到世懷剛才的話────「你現在的腦子還在重組階段,再過一兩個小時你就會欣然接受這個事實」。
「咚咚咚隆隆隆。。。」
這急勁的鼓聲使這力量變得強大,他身體裡面的液體都湧上大腦,世普開始有點腦衝血的感覺。這力量似乎還懂得為世普篩選說話和行為,當他正想握拳往Z先生衝前去,雙腿竟牢牢地黏在地面動不了。當他想向Z先生噴話,喉嚨又被卡住了。這力量在束搏世普的思想,只要是對這副新軀殼的負面想法都會一一被壓制住,壓制得一個程度令這些想法像煙霧一樣消失掉,漸漸地,他腦子竟被填進一堆新思想────那全是關於新軀殼的美好,他的感覺猶如冰水倒進了腦子一樣,全身異常地清爽涼快。未幾,世普咚一聲倒到地上,Z先生才繞過爵士鼓來到世普身邊。
「剛才我只是幫你加快融合,別擔心,是有點累,但你沒事的,」Z先生把世普扶起來。
「我覺得。。。我覺得。。。好像有人進入了我身體,控制我的說話和動作。」世普輕喘著說,「明明我的腦袋還好好的,但無論我想做什麼,好像都被監控住一樣。」
「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好像又沒事了,變回正常了,」世普用手背拭掉額上的汗珠,「但我覺得腦袋好重。」
「這正常的,只是大腦重組後的反應。」
世普接著在Z先生的協助下站起來,呆站半分鐘後,世普再次打量著自己。
「不知怎的,我現在覺得這副身體很棒。」世普喃喃說。
「嗯?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世普展開雙掌,看著掌心說:「這副身體,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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