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承诺：我会兑现承诺。阿德勒说。祀伊格听见他自言自语：不。我已经兑现了承诺。当第１１２８个祀伊格质问他时，他耐心地说：我已经兑现了承诺，创造了只有你和我两人的无地之国。不是羊；不是牧羊人；不是男人；不是女人。有些祀伊格太活泼；有些太沉默；有些太天真，譬如第１个祀伊格和第１１２９个祀伊格。而有些太多疑，譬如第２９８和第１１２８个祀伊格。阿德勒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感到窒息，然而他原本是好意。因为西雅格曾如此请求他。可她似乎并不喜欢。阿德勒因此醒悟不同的祀伊格之间也可以有细微差别；但他的力气已变大了许多，她很快就无法呼吸了。
有一件事是真的：那只鲸骨确实在跟着他们走。第１个祀伊格，第２个祀伊格....第１１２７个祀伊格，第１１２８个祀伊格，第１１２９个祀伊格都见过那只鲸鱼之骨。４区的时间不再流动，它从来不是鲸鱼，而从一开始就是白骨。被阿德勒扔进冰海中的尸体也不腐烂，被鲸骨压在身下，像座生着小小触须的冰山。枪被阿德勒放在车内；他怀里只有一只手枪。祀伊格站在他身后，他站在一块最大最完整的冰上，中间隔了一条小河那么宽的缝隙，她走不过去，因此叫他：阿德勒！他没有回头：不要生气啦，祀伊格。你那样会很痛苦，我只是让你重来一次而已。
她气急败坏：我痛不痛苦可不是你来决定的！
他点点头。转过头，对她微笑；祀伊格还是很喜欢看阿德勒笑，因此不再说话。他开口：嗯，是这样的。抱歉啦。然后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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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１１２８个祀伊格是最为特别的。因为她曾一个人度过了一段时间。在时分秒的体系中大约是十年；因为她无法辨认道路；没有交通工具。她起先在４区最为寒冷的地方行走，总是被无尽的冰面逼退，回到原地。过了两年，她换了另一条道路，走向了过去聚集地所在的位置。那里有塔楼，废弃的杂货店，不会过期的食品；对她来说，此地无异于永恒的家园。但是她无法原谅阿德勒；无法忘记阿德勒；也无法忘记她时常梦见的女人；阿德勒，亲吻过她的阿德勒，抚慰过她的阿德勒，用那双手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她；阿德勒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吗？她确实有着自己的记忆吗？那些一模一样的身体都是她吗？都是阿德勒杀死的吗？——她做了很多可怕的猜测，但这些很少是真实的。她们大多都在睡梦中停止呼吸，被阿德勒放回仓库。因此她才显得很特殊。她的颈部留下了一道青红的血痕。因为嫉妒，她杀死了第１１２９个祀伊格；但阿德勒非常理解。因为他也因为嫉妒，杀死了她。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在可估计范围内的小事，如果她成为了第１１２９个，回到了他身边，那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在３区，时间仍然缓缓流动，西雅格才去世三天半。只有在这三天半内闯入阿德勒王国的可怜罪犯消失了踪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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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勒率先妥协：请不要生我的气了。我要做什么你才会不再生气呢？祀伊格皱眉头：那么，请先对我道歉。他没有走近，偏了偏头：对不起噢。祀伊格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她摇摇头：我想知道我梦见的女人是谁，阿德勒杀了她吗？还是她抛弃了我，把我扔给了阿德勒；阿德勒笑起来：祀伊格喜欢她吗？她点头；西雅格喜欢她还是喜欢我？原本，她应该毫不犹豫地说出：我梦见的那个人。但是不知为何，话语未能说出口，在嘴唇上打哆嗦。阿德勒笑得更加高兴：我知道啦。谢谢你。我也喜欢祀伊格。不，我爱你。
那她在哪里呢？那位女士。有绿色眼睛，黑色头发的女士。就是为了她，阿德勒才掐死了我。
他向她伸出手。风中，破碎的冰晶划过他的眼角：把花送给我，祀伊格就会知道；她仍然半信半疑，不肯向前。面前那条狭窄的冰河隔离两人。祀伊格走不过来吗？那我可以过去；她举起手：不要过来！我会将花送给你。她跑回车内，拿下花束，眼睛瞥见了半个手臂长的枪支，最后还是没有动；捧着花束的祀伊格跑回原地，见到阿德勒的双眼如同草地，闪着白日下唯一的光彩，手指向她张开；她走向前，隔着一条窄窄冰河，将花束递到他手上；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呀，阿德勒；他不听她说话，低头亲吻花束，片片花瓣如同嘴唇，索要他的亲吻。祀伊格想起那支枪：如果现在她向着亲吻花束的阿德勒开枪，会是怎样的场景？花和阿德勒的哪一部分会剩下？她没有动作，看着风吹起他的衣角。腰带上别着一只枪套。空空荡荡。她开口：阿德勒，你又骗了我吗....？她的心跳得很快。掩盖了她的声音。砰砰。枪声和心跳一起响起，全都是所剩无几的响动。
枪响了。子弹从花束背后穿出。枪口空洞，木屑花瓣，纷纷散落。祀伊格倒向冰面；冰面破裂，骤然分开，像暴雨中白色浮木，在海面起伏。阿德勒站在原地不动，枪和花束各分一手。一个女人出现在他脸上，随着她每次眨眼更加清晰；闭眼时，阿德勒捧着花束；睁眼时，女人站在摇晃起伏的冰面。她走到她身边，将残存的花束放在她的胸口。祀伊格挣扎开口：没有...骗我。阿德勒。她点点头：没有骗你。祀伊格只要将花束送给我，就会知道她就是我。但她很快消失，阿德勒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躺在她的身边：很快就好了。我也还想和祀伊格待一会，但是因为祀伊格自己说了，１１２９。如果我的生日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是否会更好一些呢？但是其实无所谓。１２３１也好，１１２９也好。在冰面不断破裂的瞬间，没有任何外来者。枪和花束。祀伊格。包括他，一起滑入海中，被鲸骨吞没，有此幸运，不用见到自己王国的破灭：只属于两人的无地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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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一万零九十二年。在某一时间段，两人甚至可以看见过去自己残存的痕迹，如同化石一样古老。此时才会反应过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生长不出花束固然很遗憾，但阿德勒心满意足：大部分时间，是个和平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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