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她站在看台上注视那只虎,这兽来自安伯莱里娅西部,而她则是东部。她们是两种的兽,在地域上遥远分割,现在在这一处相会:她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陆地,在腐坏的船坞和雾气中穿行,企图找到一块平地。最终,驳船的摇晃成了她的现实和稳固的土地;她的脚在力量中生根。而它则是属于陆地的,自始至终:它是生活在问纳斯妮特的支流的上游的野兽,从塔林覆林的山区到薇萨维亚斯城外的山坡和平地;内维嘉利斯顿的东岸和南岸,联司汀-达特山的南坡直到安伯莱利娅通往阿斯提科特的河道;桉木河谷至莱斯顿廷德的内海,最后到安伯莱利娅的上流水域。这妆容精致的野兽,逆着河流,到了梅伊森-克黛因才停下来迁徙的步伐,甚至,她可以想象它在那黑色大湖边游荡,用明亮双眸从暗淡天色中窥探造物主居所的位置,从厄德里俄斯赐予兽性的庇护中知晓那地方太荒蛮,险恶,常青也常常荒芜,因此口鼻张开,发出长长叹息。她倚靠着栏杆,凭双眼欣赏它的皮毛,如火绚烂,四肢有力,口鼻具猩红髭毛,重眉之下,双目含着明石的琥珀金调,额头上的花纹繁复,恍如领它上台前曾有人为它细细描摹。阳光照亮半月形场地,它沿石壁绕着圈,百无聊赖,然而她认为它自然领会迫近的痛苦,单是习以为常,但自然,它不知道她在看着它,为此,她称呼它为‘她’。这只雌兽,她们既然接下来要在竞技的血腥庄严中相逢,成了她最新的好友。
“达尼尔希杜勒斯,”来人笑着,“这畜生是族群中的最后一只了,价值岂止明石千屋;他拿来给你杀。”
“这是个合适的举动。”她回答。“我今后会是他的埃魁,将记住他的礼物。”
钟响,沉重美音响彻上方座列,她看见那兽一顿,抬头去看声音来处。洁白石料砌成的半圆上坐满形形色色之人,手掌间可见文斯特里贡飞舞,抹上银色光彩,扑簌簌仿若鸽子卷入其中。雌兽眼神一晃,将她看在眼里,咄咄目光使她微笑,为她在这样多的人里见到了她心爱的敌人。两只雌兽间隔一座看台,互相审视不彼此;她不知道她是否对她有同等喜爱,因为这一瞬间,她十分爱她;井底雌兽的尾四处扫动。她张开多肉口腔,獠牙尖锐,向她咆哮。她咧嘴而笑,接受这邀请,从看台上一跃而下。
人群前倾身子,看无剑无卒的两匹野兽斗争;这兽打量她,眼睛缩成细线,如琥珀闪亮,口中亚如白银,视线中却只有她。兽用柔软脚掌丈量此地安全,直至确定这无一窟窿的光滑地面已成明亮汹涌的战场,才拉低身段,露出捕食者优美,欲情的形态,用叫人心醉的将她呼唤。一声又一声,更美,更响,更暴戾,迅疾。她的身体伸张如一张长弓,瘦长身子徐徐前进,在她周围无声滑动。雌兽悄无声息,女人的身上,银链敲击,发出金属当啷啷的声响;她今后也记着这一天中它敲响的声音,它每敲击一下,她就变得火热,叮叮当当,手指抽搐,头手分离,直到欢喜吃掉躯干,身体不再是身体。两团皮肉交织翻滚,人群无声,喧嚣全来自一人一兽的喘息和呼喊,欲求高鸣,几近震耳欲聋。
雌兽在她身下哀鸣。她筋疲力尽,小腹血肉模糊,惹人怜爱地一起一伏。她怀了孕。她跪在她身上,不再伤她。她舔着伤口。女人将手放在她的腹部,感受她颤抖身躯,皮毛伤沾染模糊血肉,直到她的眼也看着她,目光如同谎言柔和。女人向她微笑。
她的手没入她的腹部,指甲如刀锋利。雌兽挣扎,眼神转变为难以置信。她剖出她的婴儿,新血落在她蹒跚颤抖的身上,持续一瞬,终于瘫倒在地,双眸爆裂,鲜血从口鼻喷出,冒着汩汩血沫。女人抬起双臂,接受人群欢呼;下注之人自然哭泣,他的猛兽女奴如今是具美丽尸骸,鲜血粘在她的唇瓣,炽热鲜美,可让宝石沸腾。她一直记得这一天;她作为女人的最后一天。她看着她的尸体,直至将她刻在眼底,再抬头,进入观众的欢呼中;那声响和岁月都鼎沸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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