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他割开自己的手指,让浓稠,几乎呈现墨绿色的血液落在石碗里。他们在桉木森林,他和他的儿子。然后他抬起眼看着这个没有分得一点爱神样貌的孩子,轻柔地告知他这一点:“我们的家中容忍许多外人无法容忍的人,然而,背叛者少被原谅。”他的声音像灰尘落到地上。他的儿子没有说话,显示出有礼的傲慢,因为他已经彻底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又仍然怨恨他。他也割开自己的手指,使自己的血液流下。他的血是鲜红色的,同他本人一样,在这片林木中太过明亮。他瞧着这滴血,沉默了片刻,仍然很和缓地开口:“我也不会原谅背叛者。”接着他将手抚在剑柄上,铁剑的银光也是沉默的,就好像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残酷和冷漠的暴怒一样。但这个孩子的母亲看出来了,因为她很了解他。她向前一步,要保护她的孩子,但她完全被冻结在原地,手指前伸,做着无声的恳求。他将自己的儿子压倒在地上,用靴子踩着他的胸口,将铁剑用力送入他的身体。他的妻子终于反应过来,颤抖着对他开口:“拉斯蒂迦。这是你的儿子,”这是个秋日的下午,透过树冠,一丝灰橙色的光落在她的发鬓上,她的眼泪是灰暗的,“不要做出这样的事。”他则蹲下来,将膝盖压在这年轻人的身上。铁剑因为他的血闪耀了,他再一用力,它终于从他的肩膀里穿出来。
这孩子发出微弱,将要结束的声音。非常微弱,连恐惧和痛苦也没有让它烧得很旺。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海浪在他的岸边哀鸣,随生命退到更遥远的地方去了。他的母亲发出一声窒息般的啜泣,滑落到地上,而他则披风取下来,覆盖在他还年轻,颤抖的身体上。他不是那一天唯一一个结束了生命的,然而他确实是没有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的那一个。他带着他的妻子和一具新尸回到梅伊森-克黛因。他承诺她不会因为没能阻止此事而被诽谤为一个懦弱,无能的人,那天还有许多年轻一辈遭到了这样的事。失去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和母亲被允许在梅伊森-扎贡中哭泣。这些有着爱神样貌的人则洗净身上的血,换上新衣来到黑池周边,听隐约的啜泣声从上方传来,好像微弱的哀歌一样。
他——和“前三王”中的第三位叫同一个名字,母亲又来自沃特林,是泰斯提克的弃教者,自然,从摇篮里开始就注定是个士兵。他已经无法说清自己哪一部分是从黑池的洪水中得来,而另一部分又是怎样被母亲乳汁里的常人之性填充,但两者相融,已经造就了如今的个性。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不让他悲痛欲绝,仍然在内心早就一片短暂的空虚,他在啜泣和哀鸣声中思考是否在年轻人暗中谋划要让这座城市彻底从拉斯提库斯的掌控中脱离开始就予以阻止会是个更好的结果,又清晰地认识到那样并不会带来任何不同结局。他的孩子;他兄弟姊妹的孩子,都已经厌恶这座城市充斥着的它的影响,一心想将它推倒,或者带着他们自己的遗产和抱负,在另一处地方重建一座新城。他们踌躇满志,因为才能和智力都足以完成这一功业而感到备受鼓舞。而那个时候,他在国王的指派下,去往各地完成她的军事指令。因为他的名字和她故去的兄弟相像,因此她很喜爱她,将他派去最受信赖的盟友身边。她是“前三王”中最后一个戴上王冠的,性格也最为审慎冷静,仍然,在深夜和睡梦中,无法抑制的本能使她嫉妒那些长久占用他陪伴的盟友,无论这些盟友是多么友善,在战场上遭遇时给予她何种帮助,她心中总有愿望,想将他们摧毁,再将他召回。他的许多年都在这样的奔波中消耗了,直到这个秋日下午,因为他的背叛,他屠戮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身上有爱神的血,两亲在孕育他时都要受同样的痛苦和担忧,在他出生后的三年,他的身体一直都很衰弱。而在他的孩子不理解的时候,他在遥远的战场上又是多么想念他。
他想着,眼泪落在洁白的衣领上;当那些外来的伴侣穿着黑衣哀悼时,他们才穿上白色的宽袍。他在被人发现之前抹掉了眼泪;如果被人发现,这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合适的。因为虽然伤感设立诸多障碍,然而爱不知道其中的任何艰苦;它仅仅是来到且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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