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ve Descendents of the Creator
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wHHpsyqrN
特里图恩大街
十月,从他失踪开始过了半年,他的姐姐在特里图恩大街找到他。他沿着黑色高墙摇晃着前进,时不时驻足,肩膀向前倾,再艰难地挪步。人群站在黑色圆环的周围,不靠近他。从他身上散发出各样的气味,可以辨认的有茴香的香味,城市冬天腐败的霉味,败坏了橙花糜烂的味道,疲倦,以及死亡的气味儿。每个人身上都有味,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那些隐藏着的味道散发出来了。他在地图上找到这座城市,上书:孛林。特里图恩大街的广场,很早以前是他们三个鲁里玟游玩的一块空地,色调是灰暗和明黄相互交织的,现在周围散步着高大的建筑,都有无趣的圆型顶。他的眼神四望,觉得茫然无趣。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但不敢靠近他,他的膝盖浮肿,双腿疼痛,额头上有鳞片,嘴唇边有疹子一样的伤口,显得可怖极了。她来到之前,他时不时张开嘴,好像没法呼吸。一片寂静中,一辆马车经过,帘布掀开,有个人看见了他,手中的玻璃罐哐当摔下,一个孩子尖叫,闭嘴,那车驶过来,开过去,又消失不见了,没人走动,跑步。也许是这辆车通知了他姐姐,或许是这所有都通知了她;她是城市在暗中的那只眼睛,给居民无边的宽慰和恐惧。在寂静中,他们有时候极度紧张,因为害怕她和她的哥哥忽然出现。乌云从建筑上方移出,阴影从高墙上倾斜下来,不一会,水滴落下,人们耸肩,迈开步子跑走,他仍然踉跄地徘徊着。不知为何,一切在他眼里都变得更深了,似乎城市不仅在空间上通往更深处,还在时间上挖到了过去,他在一个变得陌生的立方体中举步维艰,脸上因为岁月和艰难的磨损多出断裂和磨损,再也看不出过去的艳丽和秀美了。但雨水只是消磨他,而不清洗污秽。他仍然换上新的,年轻的脸,但它们磨损地越来越快,不过多时,他就永远丑陋了。他走累了,坐到特里图恩大街边缘的石凳上,弓着腰,脸前倾在手上,他姐姐看到他时就是这样的景象。她的鞋跟在空旷的街上和窟窿中的水里敲打,他听见那只木鞋的声音,猛得抬起头,脸完全暴露在她眼前,她眼里的恐惧和怜惜使他头脑一热,向她冲来,嘴里念叨着发狂的,不清晰的语句,像殉难者横冲直撞的马车。她用手臂紧紧环着他瘦弱的身体,清晰感受到那具过去能挥动巨剑的身体已经荡然无存。她从他几乎在撕咬着她的嘴唇和野兽般的眼睛中看不见她认识的那个兄弟,伤感和脆弱几乎无边无际,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也会死,而且几乎就和畜生和落叶一样无声无息,不得善终。就算像他一样漫不经心,随心所欲也是一样。能毫发无伤的希望那样渺茫,难道其中最得过且过的那一个不是她自己吗?仍然,她为他受的损伤而心悸。他胸前的扣子没有扣上,她可以看见他凸出的肋骨和发青的皮肤。死亡就埋在那个青白色的位置。她并不期望他在尊严和骄傲中死去,这没有意义。死就是死。她现在希望他在她手中颤抖地更加长久一些。她将他背回梅伊森-扎贡,一路下着雨,城市散发着失魂落魄,睡意沉沉的气味。起初,对她来说这是段可怕的时光;他在她背后,像一只瘦长的大狗一样躁动,摇来摆去,后来他累了,靠在她的肩膀上,手蹭着她的脊背,呆滞地注视着两边色彩单调的陶瓷雕塑。飘落下来的花瓣被两人的重量踩烂了,新的又覆盖在烂的东西上。寂静和回忆溢出这两具身体,他紧紧闭起眼睛,眼泪从眼角涌出,她询问他是否是哭了,但他没有回话。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抬头凝视降下灰雨的天空,烟雾在空气中发出绵长,颤抖的声音。他在外流浪的时候一定见过金黄的田野和银色的夏夜,但总归,他要一次一次回到这里的暴雨天,流着泪,一言不发等时间的浪潮覆盖上来,像一个女人等待临盆一样,抬着汗津津的脸,祈求痛苦快些结束。他的心里还有一团很小,很微弱的火,在干草里发出劈啦,有时候仿佛雷鸣,那过去的一点点余烬在狂躁和悔恨中搞砸了。他是因为交出了自己的心才破碎的,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多于一切骄傲权力和意愿。火烧到他的嘴唇上,空旷的面容上就出现一个浓稠的笑容。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一条长长的路,几乎一无所有了,回忆才进入包袱。
“银色的火。”她说。长畦中的花在灰暗的幽冥中晚霞身子,向东而立的梅伊森-扎贡在雨中浅灰色的太阳照亮,像一个人将灰黑色的幕布轻轻拉开。她的哥哥是这个人;他站在门口等待他们归来,将手轻轻托举在身前,握成一个空心,好像握着一根穿谕者的拐杖。他见到他们浑身雨水,狼狈不堪,但她背上的那个人却睡着了,忍俊不禁。他走得异乎寻常地轻盈,穿过雨幕,将一柄伞举在他们头顶,这时候,他们谁的头上都没有王冠。
ns216.73.216.8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