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厅里剩了七个人,依次排开,像初等学校学生聚餐一样分成一堆一堆,从左至右分别是卢戈多米安.孛林和迪彩.丹涅瑟,两人站在画廊尽头;卢戈多米安.孛林说多谢神子多谢神子,十四年前我来沃特林向您请愿,想通过神谕知道叶莲娜的下落,结果前脚刚走后脚叶莲娜就自己来了。真是太灵了!赞美我主。迪彩.丹涅瑟也呵呵笑,说大公多礼了,心诚自然灵,和我有什么关系;再往中间走,叶莲娜.明尼斯美尔和叙珀.阿奈尔雷什文将古特仑.明尼斯美尔围在中间。金发女人目视前方,棕发男人抬头望天,金发少年低头看地,已经到了夜间,三人被圈在吊灯光圈之下,好像互相怨恨的羊被圈在一个羊圈中,谁也不看谁。
蔺倚泉被蔺闻彦扯到阳台上。他一回头看里面蔺倚泉就掰过他的脸,好像说面前风景这么优美,看看风景呗。他用力过猛,一张脸在沃特林精致最优美的海滨夜景前被捏成一团,灯火明亮瞳孔闪烁,话却只能说得模模糊糊:宁闻因则似赞干森么…..他最终啪得一下打开他的手,像条鱼一样喘气:蔺闻彦这他妈又是什么?他指向身后,手又被抓回来,对方和安抚炸毛的猫一样拍拍他的背:吁——吁。他做噤声状:里面都是大人物。泉哥哥你急也没用。何况这么令人感动的认亲场景,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泉哥你忍心去打扰吗?
蔺倚泉一时间被他的厚脸皮噎得说不出话,好半天说把父亲祖坟都烧了,蔺闻彦你可真是大孝子!他扶着额头,透过阳台的双扇门古特仑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颤抖,蔺倚泉更是有心无力地移开了眼,说他下午已经被那红毛怪吓坏了,你再不去救他他一会得闹。
红毛怪!蔺闻彦笑:泉哥这说得不是….起码不该是…..
他翻白眼:还能是谁啊?
安多米杨.沃特林当日醉得不清。自从卢戈多米安.孛林来了沃特林之后他时不时就邀请他一同寻欢作乐。起初华都之主认为孛林家大多心思又重又沉,年纪轻轻也能活成老不死,丑得很;卢戈多米安更是货真价实的不老不死,他一心想见识一下孛林家养出的不老不死会老不死到什么程度,见了面后却发现此君大抵是在葳蒽出生在葳蒽养大,和孛林本家人没一点相似,两人花天酒地性味相投。卢戈多米安醉了酒不是抱怨一年到头南北通勤累得想死,就是抱怨赢了选王白塔也不去葳蒽而去孛林,和他葳蒽地主卢戈多米安.孛林有什么关系;年轻人见他家底都翻出来,颇有制服年长猛禽的感觉,就算后来知道卢戈多米安装着喝醉逗他也无甚所谓:对他来说,美就好。而卢戈多米安深受造物主宠爱,自然是很美的。
他当天回来已经醉到不行,卢戈多米安见到他就递上来一张金边纸,手上塞只笔。对方循循善诱:殿下请签字。蔺倚泉看得面孔抽搐,心说不知蔺闻彦不知给这喜欢作践自己笑容的男人什么好处,想出这么一个损招:这张文件便是蔺闻彦亲自起草,将劳兹玟的继承权全数给古特仑的文件。他们在内廷等了四个小时,蔺闻彦忍不住和他说话;他推他的脸说你不是听神者吗?听你的造物主哔哔赖赖去;结果蔺闻彦东提一下,西提一下,什么都招了,说泉哥虽然我很想把继承权直接给他啦,但公爵说他要亲自看看咯。
蔺倚泉很不耐烦:这能看什么?看他是不是人吗?
蔺闻彦难得无奈,说看他美不美;蔺倚泉冷笑一声:敢情还搁这选美呢,我自从来了这鬼地方那是天天开眼。蔺闻彦见他就要把这座宫殿连着损个遍,抛出重磅讯息:而且我还找到了古特仑的父母。顺便还让他见见,不是挺好的吗?
蔺倚泉果然被惊得忘记损人:古特仑的父母还活着?
对方顿了一下。不知怎么听起来格外心虚:算,算是吧;蔺倚泉心说过了一百四十五年,不是音容宛在,就是半死不活,拧蔺闻彦的肩膀,说知道你不安好心,一会吓坏了他你来哄。
如今一看,还不如死得透透的。
古特仑现在垂着肩膀坐在那,像条淋雨的大型犬,淋的正是安多米杨.沃特林这场雨。他那会满脸酡红,吐息和开了间蒸馏场一样,葡萄进去,碾碎了吐出来,满口芬芳,眼看醉得就要落到地上,看了这张纸却眉毛一挑,腰背一下挺直了。他眼睛也蓝得吓人,不过颜色其实浅淡,和远处天光一样,细看锋利如剑,将笔头一转在纸上敲敲打打,看起来可一点不醉了:哦,所以这就是劳兹玟伯爵和我提过的那份文件。挺好的——那么你提过的那位继承人呢,闻彦?安多米杨.沃特林转头,准备对蔺闻彦粲然一笑,结果笑到了蔺倚泉脸上。彼时他还沉浸在‘亲娘古特仑怎么和这女人不对这女人怎么和古特仑长得一个样这就是蔺闻彦说的父母双全吗蔺闻彦你真不是个东西’的思绪中,被他笑到太阳穴直跳。好像刚刚去花店花店老板非要送你一束玫瑰花,他拗不过老板拿走了花,插花时玫瑰花却骤然开放跳起来要吃他。
他笑错了人,但位置找得很准。显然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将这张笑容对着在场的每个人都转了转,继而向古特仑走来。除了站在一旁的两个无魂者无动于衷,其余都或多或少在心里闭上了眼睛——安多米杨长得绝对不骇人。他想风格硬朗就风格硬朗,想妖艳美丽就妖艳美丽,今天正好涂得嘴唇像个红色伤口,配上笑容走过来好似要吃小孩。小孩也是这么觉得的,惨兮兮地最后看了一眼蔺倚泉,松开他的手就往后退。
但他一转身,两个无魂者就在他身后。金发女人身量高挑。他撞到她怀里,抬起头看她,眼睛睁大再闭上;又睁开偷看她,终于一步也动不了了。公爵走到他们面前,作为这里权力最大的人,说出了蔺倚泉想了很久的话:
“哎呀。”安多米杨.沃特林说。垂着头打量了两人一番:“你们长得可真像呢。”
他就这么想了一会,然后发出一声极快乐的笑声,像是造物主投到人间,但不屑伤人只醉心耀目的火焰一样,如同跳舞一样后退到卢戈多米安身边,转着笔就签了字。纸飘回卢戈多米安的手上,他则抬手摆了个姿势,其余人都是他的乐手,咏叹调以一个人的名字起头:多米!他指了指那两个金发的人:这有什么不可以?当然可以,我同意了。比明尼斯美尔还适合统治一片神眷领土的,不只有你和我两家吗?既然你并无此意,我也乐得自在,而他呢,他正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劳兹玟;岂不是天造地设,本该如此?祂的旨意如此明了!我安多米杨.沃特林自然乐于从命。至于你,多米;他伸手环过他的肩膀:你真是个天才啊,多米!我真羡慕你。把一位大公做成无魂者,把这无魂者当作自己的仆人!谁都没发现,谁都没想到;你杀了她,丢失了她,又找了她,现在又将她带在身边,不是完完全全将这灵魂征服了吗?他笑得身体滑了下去,被卢戈多米安托住肩膀:的确是很美的。有朝一日要是谁也征服了我,我当心悦诚服,甘愿从命。我实在是又羡慕又嫉妒。多米,你的长生,是不是因为交出了一件这么好的作品?
卢戈多米安.孛林倒是很平静:都是主的旨意。我们听从命令三中择一。沃特林得到了白塔,而我得到寿命。
安多米杨.沃特林不在意他的冷漠,再转头看了一眼这两人,实在是满意得不得了,觉得歌唱完了他也该睡会了,便在卢戈多米安.孛林的怀里闭上了眼。他一睡着,抱着他的人就将他甩给卫兵;睡着的人走了,人群也作兽鸟散,留下一匹马。他拍了拍它,它便嘶鸣一声,也垂头慢慢离开。安多米杨.沃特林离开了,他才再次绽开微笑,将两个无魂者凑在一起,额头贴着额头,中间夹着古特仑,说隔了这么久,几位好好聚聚,我不打扰了。
古特仑抬头瞪他,他也全不在意。
那张文件现在回到蔺闻彦手上。海风吹得它哗哗作响,他看了几眼,很是满意,收回了怀里。好半天蔺倚泉从古特仑得背影上收回视线,问他这真的是古特仑的父母?
蔺闻彦笑得也有些勉强:“可不是吗。我当时就告诉泉哥我搜集了很多带有身孕的无魂者,看看那些胎儿究竟会不会发育,你还骂我是变态;他们还在发育,只是速度很慢。你既然说你是在明尼斯美尔找到他的,还带着那只戒指,我自然怀疑他的母亲是叶莲娜.明尼斯美尔。”
他不着痕迹地指了指卢戈多米安。
“正巧他蒙主厚爱,活得很长,从第五次选王一直活到了现在。泉哥你知道第五次选王的历史?”
蔺倚泉摇头。他对水原历史一窍不通,也无意了解。歌谣中时间歪七倒八,经常女儿生下母亲,父亲和儿子厮杀。
“不知道也没所谓——你似乎见过卢戈多米安一面?”
他说是啊。
“就在明尼斯美尔城外。当时分了两条岔路,我见到这人。可他诺德话说得一塌糊涂,我就诺德话说得还好,我和他对话鸡同鸭讲;他那时没留胡子,我一时间没认出来。”
“是啦。”他低下头。“叶莲娜在第五次选王后就被制成了无魂者,但很快失踪了。他一直在找她,可找了一百四十五年,直到最近才找到,正巧就是…..”
“…..古特仑出生之后。”
“正是。为此他还登上白塔感谢了神子,我才偶然遇见了他母亲。你也看见了嘛——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想要错过也难。”
11
蔺倚泉不可置否。屋内古特仑仍僵直地坐着。两旁夹着叙珀.阿奈尔雷什文和叶莲娜.明尼斯美尔。虽然两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却莫名觉得这场景真是又伤心又滑稽。他正看他,金发小孩却猛然站起身,走到他手边,目光灼灼,窗外是漆黑的海面,没了月亮,光照不到远海,只在海岸上徘徊,手也不颤抖:父亲。你答应我看月亮呢?我现在要看月亮了;他看蔺闻彦,蔺闻彦别开了眼;蔺倚泉一咬牙,走进屋内,到了穿白袍的迪彩.丹涅瑟旁边,心道没穿白袍的迪彩是檀兄,穿了白袍的迪彩就是水原一哥,造物主最爱的绵羊,爱吃人的安多米杨.沃特林再怎么搔首弄姿,也比不过他。区区死了的月亮,怎么难得倒他?于是扯过迪彩的袖子说:檀兄!我要看月亮。
迪彩.丹涅瑟真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说好啊,说罢走向阳台。蔺倚泉被和卢戈多米安.孛林一起撇在一边,说诶诶檀兄你去哪?迪彩理所当然:耘打算在屋子里看月亮?
现在站他身旁的那个人说:是呢。月亮还是在屋外看好。我也好久没有看到月亮了,还挺怀念的。
卢戈多米安.孛林似乎完全不在意被打断,好整以暇打量他两眼:现在我对您有些印象啦。其实那会您给我印象就很深,只是我还不记得脸而已。你们来了,月亮就消失了。我因此问您您知不知道月亮去了哪;蔺倚泉默然点头,不和他说话,心里却念可不是吗当时他和他说了半天话,就听出了一个词月亮,想他在问路他和他说月亮?说什么?说他回月亮上住吗?遂皱着眉头速速告辞了。
于是来到了明尼斯美尔。于是见到了古特仑。于是又见到了这人。他想到这点眉头皱得更深,回头看他,越看越像蔺闻彦。蔺闻彦老了也会变成这样?还好他绝对活不到蔺闻彦变老!他一点惆怅也没有,转身问他是他把,他指指那两个无魂者。蔺倚泉还是蔺倚泉,不给小孩取名字,小孩父母的名字也说不出口,堵了半天,用了人称代词:把他们变成了无魂者?
他眼前出现好多双眼睛,男人女人的,他一个也不认识,但空空荡荡,每双他都熟悉。
他走近他就后退。绿眼睛的孛林人叹了口气:你好伤心。伤心什么呢?你一伤心,我也跟着伤心起来。他也转头看了看那两个仍然并排坐在一起的人,一个坐得笔直,一个弯着腰:是啦。是我将他们做成了无魂者。我用了七年,一点一点剔除了他们的灵魂。
蔺倚泉觉得:显然这事他无话可说。劳兹玟伯爵的长工会几门手艺,但从没干过这么精妙非凡的,一时只想拱拱手转身就走。他走向阳台,颇有种一步一回头的感觉,仿佛后面跟着个怪物,转了三次头,表情绷紧又松开,最后还是问:为什么?
你——额。您,您恨,不是。不喜欢。唉,也不是,就。就,想对他们施加一点更合称的惩罚吗?
他的措辞能力已经在这情况下四散崩溃了。他这么对这两个人,怎么反过来帮了蔺闻彦。看到古特仑还说‘你好’…..‘你好’个球!是说‘嗨孩子真高兴见到你上次见到和你长得一样的活人已经是一百四十五年前了’,还是‘哇又一个长成这样的人我真是杀心四起’,他怎么想怎么想带着那长得很高胆子很小的小孩离开。北方三地就北方三地吧,离这人远点就行了。
他歪了歪头。好像他问了个很奇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似的:为什么?他开口,声音又轻又和善:哪有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他们死了,我很想念他们。我是葳蒽的大公,得主厚爱。地上诸人,唯我能亲自剥夺人的灵魂,将肉体留在身边。我求主垂怜,终于让叙珀和叶莲娜都得以留存,仪式刚完成,叶莲娜却失踪了。
他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颊:那天我在明尼斯美尔遇见了你。过了浓雾,盐湖旁叶莲娜就站在那。你没法想象我多么高兴;我了解主,知道一定与你有关,一直很感谢你。
蔺倚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缓缓后退示意他不必多礼。但他还在喋喋不休,轻快热情:我太久没见她,看她很憔悴,于是打开她身体检查了一番;听的人咽唾沫,喃喃说:检查。他点点头,眼里笑意盈盈:对。检查。你猜怎么着?天哪,她腹中的胎儿却不见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迅速派人出去寻找。主啊!时隔多年,我竟然能看见叶莲娜和叙珀的孩子么?他笑出了声,全无嘲讽和快意,只有最纯粹的喜悦:但我没找到你!我自然很着急。从盖特伊雷什文到明尼斯美尔,只有海边还未封冻。我沿着海滨行军,一路上甚至杀了不少海匪佣兵,却从来没找到你。
但我后来就没找啦。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人比他高了不少,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于是说,为什么你没找了呢?好像不是他在说话一样。他点点头,揽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往阳台,那里,迪彩.丹涅瑟正在带他们看月亮;蔺倚泉想:真够扯的呢。哪里有月亮啊?月亮已经埋在他们的故乡啦。然后他们步入阳台,古特仑站在栏杆边。白色的栏杆旁,他的衬衣也是白色的,被夜风吹起,像鸟拍着翅膀。小孩转过头,看见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全然没看卢戈多米安,说谢谢你。我看见月亮啦。
蔺倚泉抬头心说哪有月亮。天上仍然一片漆黑。这时卢戈多米安又碰了碰他的肩膀:喏。在那呢。月亮。
他抬起头。在白塔神子站的方向,越过他的衣角,月亮浮现在海面上。一个乳白色,明亮的圆盘,仿佛她过去的倒影。
他见他呆住了,很宽容地继续说:对啦。因为一天,我在盖特伊雷什文的近海击毁了一艘海匪的小型战舰。当时天气可好啦,我们在一处白沙洲上,眼看那船就要脱离射程范围了,我恼火得要命,但是也无可奈何。再继续射击,只是浪费弹药,于是就说回航;但过了一会,我没走多远,那船却一直不动。等了很久也没任何反应,最后竟这样生生被我击沉;我当然很奇怪,靠近了看,发现原来那船陷进了流沙里。四处连落锚的地方也没有。它从尾部裂开,最后整个船身都变成了碎片。身体甚至浮不上来,只能沉下去。我只能看着那些珠宝散落下去,但却捡不了;他笑起来:是不是很可惜?不过呢,有一样东西浮了起来。
蔺倚泉沉默片刻。
他接上,声音又小又低:……那只戒指。
他笑得更开心:对啦!你捡到了,对不对?
他说到那年开春之后的事;那处白沙丘,沉船的碎片他就回想起来。蔺倚泉回到劳兹玟,说他不喜欢这孩子,因为他失去这戒指一次,又失而复得,而失而复得的方式让他恶心。他从不是个爱吹嘘的人,所以从来没告诉过蔺闻彦他究竟是怎么再得到了那只戒指:他行到盖特伊雷什文的海湾,想看有没有船可以回到沃特林,面前却出现一方白沙丘。上面飞满了水鸟,羽翼洁白;而鸟飞起后,沙子竟然仍是白色。水面清澈,水下甚至鱼都清晰可见。他觉得这地方很宁静,正巧这孩子也不哭啦,不是很好吗!然后鸟飞尽时被吓得浑身僵硬。
白沙中有一只手;垂在流沙外,好像握着一个果实。指尖,那只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
它浮了起来,在一个木盒子里。我看见了它,又惊又喜:那是叶莲娜的戒指啊!于是我亲自去捞。但在我取到它的前一刻,一个水手从水底钻了出来,好像一条鱼似的;水花扑在我脸上,我向后仰去;他抓过那只戒指,然后又潜入了水下,掀动着双臂,等我睁开眼,他已经离开。
我的天啊!他说。您能想象,我当时多么惊讶吗?但我没有追了。因为怎么会恰好有一个水手逃出生天,而他又抓到了这只戒指呢?这戒指一步也不曾离开明尼斯美尔的继承人。叶莲娜曾经丢开它。但她无论将它丢在哪,沿一条直线走到尽头,不管通向何方,戒指就在路的尽头等她;而那时,它一定就在路的尽头等你。我喜出望外,又心生惆怅:还有多少年,我才能见到她的孩子呢?
他叹息道。海中的月亮照不亮他的眼睛,但眸光流转间,他好像流着泪:叶莲娜和叙珀的孩子。那个我以为被我所杀的孩子。主啊。您是多么仁慈。我得此厚爱,就算命陨今日,也无怨无悔。
东方人,听到现在,用一种平淡得古怪的语气问他:所以,是你杀了他们;他点头。你想念他们;他还是点头,微笑;你太想念他们,于是把他们带在身边。
他拍了拍手:对啦。三者择一,主…..
蔺倚泉打断他:那没问题了。显而易见,您有病。
他也不生气:您真的很不喜欢祂呢,过得不辛苦吗?
东方人耸肩:不辛苦。旁边的人天天‘主主主’我才辛苦。我以前也有个妻子,有个孩子,我也很想念他们。但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他越过绿眼睛的孛林人,走到古特仑身边。他抬头看他。蔺倚泉说:伸出手。于是他乖乖伸出手,那只戒指就在那。
他将它摘下来。
对着海上的月亮,蔺倚泉用尽全力,将戒指扔了出去。他们都在看他。这些无魂者呀,王公神子呀,还有一个小孩。他的蓝眼睛里,他气喘吁吁的,好像爬了一座大山。他转过头看着这人,说:现在好了。您瞧,不管这戒指会不会回来,现在它消失了。它回来一次,我就扔一次;它回来一百次,我就扔一百次。扔到它粉身碎骨为止。
他转头时月亮消失了。好像被那个戒指砸碎了似的。黑暗里,卢戈多米安.孛林轻声说:您会很辛苦的。但他没指明他在对谁说;而周围那么黑,他又一下消失了身影。只有古特仑.明尼斯美尔,抱紧了他。他的眼泪落在他的肩膀上。
东方人问他为什么哭;但小孩的声音冷冰冰的:哭?我没有….我没有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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