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一度的祭天大典往年都是由后宮之主的皇后來主持,偏偏今年入秋後天氣變化劇烈,皇后微感風寒,皇上與大臣們商議後決定交由太子負責,李琮是頭次獨自擔下千斤重擔所以格外重視,原先有意交代吳才人打理可礙於她身懷六甲無法過度操勞且位份也不夠,再加上李琮身邊的近臣反對把大典重任交由側室負責,以至於所有責任都落到了金憐悅的肩頭上,但祭天大典前前後後有數道禮節、程序,且道道複雜繁瑣,金憐悅平日裡也不管事,突如其來的重責大任壓的她喘不過氣,不過還幸好事事都有鍾嬤嬤幫襯著才沒出什麼紕漏。
因為操辦祭天大典的關係金憐悅和李琮見面的次數也多了起來,不過兩人都是公事公辦私下並沒有過多的接觸,再說每次碰面都有吳才人這位妒婦跟在旁監督,金憐悅根本不敢多看一眼或多說一句不相干的話。
這日午後她本來要與李琮一同場勘但吳才人突然鬧肚子疼,原本安排的行程被迫臨時取消了她也沒其他事好做就賴在榻上邊犯懶邊背寶安殿送來的祝禱文,她手拿著文本規律的敲著腦仁,幾刻鐘時間過去把自己搞的頭昏腦脹卻還是沒辦法把誦詞記全,她搖晃著腦袋跳下床「不行了,得出透透氣。」
見主子終於又肯踏出永瑟殿,荷翠開心極了,這樣主子也許就有機會與殿下不期而遇,徜若能擦出火花就最好「平時還是得多出去走動走動舒展關節才好。」
來中原以前她從未見過荷花,今年初春時花房送了些荷花枝插在正殿當擺設,當時金憐悅就覺得那花好看還特地問了花的名字,聽說有芙蓉潭這個種滿荷花的地方她就一直想去瞧瞧「我記得妳說過皇宮南方有個芙蓉潭,有滿潭的荷花。」
「現下已入秋,滿潭的荷花怕是早成殘葉落花沒什麼好看,還不如去長春園,那裡的桂花開的極好。」長春園離太子的住處近,荷翠目的明顯卻不自知。
金憐悅故意調侃道「妳不是說妳名字裡帶有荷字所以從小喜歡荷花,怎的看上去不是很喜歡啊。」荷翠性格簡單就那點心思,連金憐悅都能輕易識破,上回吳才人和慕選侍爭執時,金憐悅可是親耳聽到他們說長春園離太子住處很近。
「奴婢是喜歡荷花,可這時節還是賞桂花好。」心裡有些心虛荷翠說哈支支吾吾的。
桂花香氣太濃郁,金憐悅不喜歡,她笑了笑不再繼續捉弄荷翠「聽我的,還是去芙蓉潭吧。」
由荷翠領路、鄭寶娜跟著,主僕三人很快便到了芙蓉潭,該地偏僻清淨也沒太多宮人來往走動,雖已是秋天但潭裡還是開著不少粉色白色的花朵,秋荷是不如春荷朝氣蓬勃花團錦簇但冷翠遺香還是別有一番精緻,金憐悅情不自禁的想去摸花苞卻又小心翼翼深怕把花碰壞了,她站在葉子黃透了的楓香樹下著細細賞著荷花。
潭邊雜草叢生,潭面上漂著許多枯枝落葉,花與後頭的凌亂的景色實在不搭,她嘆道「白白可惜了這些花。」
「此話怎麼說?」不知什麼時候她背後竟站了位男子,男子臉上的笑容比掛在天上的太陽還亮。
荷翠聞聲看去臉不由的微微泛紅,連忙跪下行禮「奴婢給三皇子請安。」三皇子面貌英俊又通詩詞是個風流雅士宮內外不知已讓多少位情竇初開的姑娘們傾心。
李琮是七皇子,金憐悅理該稱三皇子一聲皇兄,可按太子妃的位份金憐悅只需向他行家禮,但她還是行了個平禮並親切的喊了聲「三皇兄。」
荷翠連忙給彼此引薦「三爺,我們主子是太子妃。」
不知對方竟是太子妃,李裕不動聲色,神情微暗旋即又恢復如初,反朝金憐悅行了回禮「不知太子妃方才為何說可惜了這些荷花?本王倒覺得這荷花景緻挺美。」
「美是美,可周圍環境太過髒亂了,你瞧水面上淨是枯枝落葉。」她指著不遠處的潭面。
「太子妃的觀點確實不錯,這芙蓉潭的環境若能稍加整理肯定能與芙蓉花相得益彰彼此襯托。」
她口拙想不出適當的形容詞只好直白的解釋「是吧,就好比鮮花插在牛糞上。」
李裕有些被對方直白的言語給嚇愣了,他倒不是覺得庸俗只是覺得直接可愛「像太子妃如此直爽的性格實屬難得。」
金憐悅自嘲的笑了笑「三皇兄說話真是客氣,你們中原不是管我這言行叫俗氣無知嗎?」
「豈會?這世上最難得的莫過於擁有直率單純的心了,太子妃只管做自己就好何需理會旁人如何說。」三皇子這話並非客套而是發自內心的發言。
「那些惡毒的言論我自然是左耳進右耳出的。」她不以為然聳聳肩。
他笑容不減就怕對方因那些言語感到難過故意轉了話題「不過太子妃難道不覺得綠池落盡荷香猶存,殘葉猶開秋色正濃,此情此景倒也是另一種享受。」
三皇子後頭那幾句話金憐悅是聽的一知半解,只是微笑回應,心裡卻嘟囔著「果然是兄弟,淨說些艱深難懂的話。」
此時鍾嬤嬤從不遠處慢慢走來,先後向憐悅和三皇子行禮,隨後轉向憐悅又道「時辰差不多了,太子妃也該回去了。」
既然鍾嬤嬤來了金憐悅也不敢久留就怕鍾嬤嬤又嘮叨起來,連忙告辭「我先回去了,三皇兄慢走。」
回去的路上,金憐悅同鄭寶娜回憶以前在高麗的兒時趣事,荷翠在後頭聽的津津有味跟著一同樂還會時不時插嘴發問,反觀鍾嬤嬤卻始終扳著一張臉。
荷翠率先察覺鍾嬤嬤的異樣「嬤嬤妳不舒服嗎?」
雖然鍾嬤嬤平時也不太說笑但也不至於會沉著一張臉,金憐悅也馬上關切問「嬤嬤你這是怎麼了怪安靜的。」
身為奴僕鍾嬤嬤自覺有責任導正主子的行為「太子妃如今已有家室不再是待嫁的高麗公主,還是要懂得避嫌才好,畢竟男女授授不親。」
她會意過來,解釋「我和三皇兄不過是講了幾句話,這也不行?」金憐悅是真不明白他們中原這些奇怪的臭規矩。
鄭寶娜一樣不理解點頭附和「是啊,說會兒話罷了,我家公主又沒怎樣...」
「太子妃是不知道,這宮裡顛倒是非的人多的是,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也能說成黑的,正因三爺是太子殿下的親兄弟主兒才更不能不避嫌。」
嬤嬤這麼解釋憐悅就更不懂了「名義上三皇兄也算是我的哥哥,與自個兒親人說句話顧慮那麼多豈不是太過彆扭了?」
「太子妃就是太過單純了,若有人刻意要搬弄是非,您豈不是會無端捲入紛爭中,再說三爺與太子兩人關係雖然不錯,可是您也不能失了太子妃的身份。」
雖然憐悅還是覺得鍾嬤嬤大驚小怪事情沒有那麼嚴重,不過鍾嬤嬤待在宮裡的時間久,有些事能順著嬤嬤便順著嬤嬤吧,金憐悅順從的應了聲「明白了。」
回殿用過晚膳後,金憐悅又被嬤嬤死盯著背了一個時辰的經文誦詞,她實在吃不消把文本一扔耍賴道「嬤嬤,咱能不能緩緩?」
鍾嬤嬤看太子妃連日來已經很努力在學了,奈何語言文字不夠精通所以學不快,她也不好逼的那麼緊「好吧,那太子妃早點歇下,明天可就由不得太子妃任性了。」
「多謝嬤嬤,嬤嬤為了大典費了不少心神也早點休息吧。」等鍾嬤嬤出去後,金憐悅拉著鄭寶娜一本正經的問「鄭寶娜妳幫我看看,我頭頂上有沒有浮出那些繞口的經文。」
鄭寶娜被逗笑了,搖著頭「還真沒有,只是再這麼唸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該有了。」兩人面對面憨笑了會兒,沒多久睏意就襲來了,金憐悅把鞋脫了跳到榻上「歇吧。」沒多久她立刻沉沉的進入夢鄉。
鍾嬤嬤的短而急促的呼喊聲驚擾了金憐悅的清夢「太子妃快醒醒,太子殿下來了您快起身迎駕。」
睡眼惺忪的金憐悅賴在榻上不想起,出於事態緊急也顧不上是否逾矩,鍾嬤嬤硬是把太子妃從床上拎起來,金憐悅拍著自己臉強打起精神「都這個時辰了他來做什麼?」
「奴婢哪能揣測主上的心思。」鍾嬤嬤邊說邊提著鞋催促著太子妃下榻迎接。
她還沒來得及穿鞋,李琮已經走進來了,他臉上亦是掛著濃濃的睏意。
金憐悅強撐著眼皮問道「太子有啥事?」又小聲的嘀咕「吵人清夢。」李琮沒說明來意只是站著不說話,她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回答,想來也無事,揮揮手想打發對方走。
消息靈通的荷翠悄悄的附耳過去「聽說吳才人和慕選侍又鬧起來了,太子殿下被吵的受不了...」
平日金憐悅也沒少受李琮的氣看他無處可去的落魄樣實在大快人心,沒忍住說了句風涼話「太子也會沒地方睡啊。」
被金憐悅挖苦的李琮眉頭微蹙「我要歇了,妳要和我一起?」這話明顯就是要趕憐悅下床的。
分明是他想鳩佔鵲巢態度卻表現的如此理所應當實在令人火大,金憐悅也曾親身體驗過夾在吳才人和慕選侍之間的痛苦,姑且讓一讓他吧,誰叫他是東宮的老大「你好好睡,我去偏殿。」
李琮右手拉住她,左手指著牆邊的長椅榻一副都安排好了的樣子,以命令的口吻道「妳睡椅榻。」
她不願意了「床都讓給你了,有舒服的偏殿放著不睡,我為何要去睡又小又硬的椅榻?」
他簡潔扼要「就怕妳這裡有下人的嘴巴不嚴實,如果分房睡這事傳到皇后娘娘那裡,為難的是我,我若不好過妳也別想好過。」
實在啞口無言,金憐悅生氣歸生氣卻也拿李琮沒辦法,摸摸鼻子心有不甘躺到椅榻上,不久,屋內只剩李琮平穩的呼吸聲,她心想「李琮霸佔了別人的床都好意思睡了,那她有什麼道理睡不著的?」念頭閃過,她隨手拿了件榻上的毛毯子蓋上也睡了。
隔天醒來時李琮已經走了,只見荷翠嘟著一張嘴不大高興的樣子張口就怨道「今兒天還沒亮吳才人又鬧肚子疼了,松焉一大清早就巴巴的來請太子殿下過去瞧瞧。」
「有孕的女子還真是辛苦啊。」椅榻太硬,昨晚沒睡好,金憐悅伸了個懶腰。
「太醫說吳才人胎像穩固,分明是裝病,故意引殿下垂憐,主兒信吳才人是真肚子疼?」荷翠性格雖直爽可愛但這些女人間使的小手段她還是能看懂的。
「管她是真疼假疼,反正李琮慣著她,也不關我們什麼事。」
瞧主子一點也不著急半分不想爭寵的模樣荷翠當真是替主子乾著急「可太子殿下久久才來一次,就又被吳才人給騙走了。」
「荷翠妳別氣惱,依我看太子殿下不來我家公主反而自在,公主說是與不是。」鄭寶娜不愧是陪嫁侍女深知主子脾性想和法。
金憐悅莞爾一笑,算是默認了鄭寶娜的發言。
此時鍾嬤嬤入內伺候,殿內主僕三人很有默契的同時住口,免得嬤嬤又要嚴聲糾正「萬萬不可在背後議論太子殿下。」1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DfcmZrlb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