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打算走,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李琮推了推坐在巨石上的金憐悅,烈青雲和鄭寶娜屏著氣不敢大聲呼吸,就怕太子和太子妃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
其實金憐悅早就不氣了,只是她繃緊神經一整天累壞了,說要反省卻不小心睡著了,她偷偷抹掉嘴角的口水,站起身,憐悅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拐彎抹角「我承認,這次是我的錯,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烈青雲忙彎下身子「太子妃千萬別這麼說,折煞屬下了。」
「走吧,耽誤太多時間,今晚歇不得了,該連夜趕路。」其實李琮心中還有氣,可見她如此純一不雜又肯誠實的道歉,心裡的火頓時化為烏有。
看李琮貌似不打算再追究她的過失,金憐悅反而困惑,她有些不相信,賊頭賊腦的試探「你這算是消氣了?」
「夫妻沒有隔夜仇。」一陣強風吹過「夫妻」二字被風吹散的不見蹤影。
她小步跟上李琮,由於風大金憐悅沒聽清只好再問一次「你說什麼沒有隔夜仇?」
李琮笑容僵硬,詭異的朝她笑著「君子。」
被李琮那奇怪的笑意驚的汗毛直豎,金憐悅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走到他後頭自言自語「那是。」
幾人回去牽馬,黑衣人的據點早已沒有半個人影大廳地板都是水,地上的屍體和血跡已被暗衛清理乾淨了。
沒見著夫人的蹤影金憐悅有些焦急「夫人母子怎麼不見了?」
「放心吧,他們平安無事,已經把他們母子送到該去的地方了,能遂心的過後半生。」李琮一邊動手牽馬一邊解釋。
金憐悅也同去牽馬「那些黑衣人又哪去了?」
李琮睨了她一眼,自顧自跳上馬跑開「妳還是改一改那多管閒事的壞毛病吧。」金憐悅太過善良,那些血腥殺戮的事李琮寧願她永無知曉的一日。
瞧李琮不打算說明白,金憐悅只好轉頭去問鄭寶娜和烈青雲「到底哪去了?」
鄭寶娜顯得有些無辜,她又不在場怎會知道「奴婢也不知道。」而烈青雲也只是無奈的聳肩表示不清楚,仔細說起來那些黑衣人看著就是壞人,金憐悅也就不繼續追問下去了。
由於耽擱了時程,接下去的好幾天一行人快馬加鞭的不停趕路,每次停下的時間極短根本無法好好休息,昨晚又是餐風露宿,一覺醒來金憐悅頓感脖痠腰疼,鄭寶娜替公主捶肩膀舒緩痠痛。
架子上的粥快糊了、火堆上烤的野雞也快焦了,卻不見李琮與烈青雲人影,憐悅快步上前把今天的早餐從烈火中解救下來,聞到烤雞的味道憐悅五臟府不停的打著響鼓,她不好意思先吃只好忍著口水,半晌過去李琮和烈青雲終於回來,兩人一前一後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烈青雲愁雲慘霧,李琮則是目斷魂銷。
烈青雲朝金憐悅走近「太子妃收拾一下,殿下吩咐即刻啟程。」
見他們情緒低落,金憐悅食慾頓失她也不敢多問麻利的把東西收拾好準備上路,一口氣趕了半天的路,轉眼已到了午飯時間,一路上李琮半字也沒吭始終若有所思皺著眉頭,往常都是李琮和烈青雲負責去打野味或是採買食物可今日李琮卻是一語不發呆坐在樹下。
烈青雲請太子妃借一步說話他拱手懇切的請求道「請太子妃去寬慰寬慰殿下吧。」
「突然間的,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打從認識李琮至今憐悅就沒半次弄明白他的心思,他發神經也不是一兩次了,可這次似乎又與往常不同憐悅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強烈的痛苦。
烈青雲猶豫著是否要開口。
到底是什麼事那麼嚴重,能讓烈青雲如此難啟齒又讓李琮變得這麼失魂落魄「烈將軍要我幫忙卻又不肯說原因,這樣我實在勸不了。」
烈青雲咽了咽口水已有了決定「今早接到陳公公的消息說殿下的生母,柯貴妃薨了。」
金憐悅呆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乍然痛失至親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是無法想像的,當年她祖父過世時她已體會過一次「那我們不趕快掉頭回中原嗎?」
烈青雲無奈的搖搖頭「皇上並沒有下旨準殿下回中原奔喪。」
「這都什麼時候了先回去再說,相信皇上能理解的。」金憐悅轉身著急的想去勸李琮動身回中原,若無法送至親之人最後一程肯定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
烈青雲快步攔在太子妃面前「殿下先是這皇朝的太子,才是貴妃的兒子,殿下有身為太子的可為、不可為,再說即便立刻日以繼夜趕回中原也來不及見最後一面。」這話雖是烈青雲擅自揣測說出來的話不過確實與李琮心照不宣,烈將軍說完彎腰低著頭拱手懇請「君臣有別,有些事情臣不方便,只能求太子妃。」恐怕倘若憐悅不答烈青雲就要下跪了。
其實金憐悅不是不願意去安慰李琮只是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再說李琮聽不聽的進去她一點把握也沒,罷了姑且一試「好吧,我盡力。」
等到太子妃點頭答應了烈青雲便把李琮託付給她,他領著鄭寶娜去附近找些吃的。
她不明白,初經歷喪母之痛的李琮怎就能強忍著悲慟一滴眼淚也沒流呢?他分明難過到六神無主了卻還是要強的不肯軟弱一回,看著他固執堅強的模樣不免讓人替他心疼,金憐悅緩緩靠近,無聲的蹲到他面前。
緩慢的抬起頭,李琮的眼神依舊呆滯,望著金憐悅,李琮自己開了口「母妃本來就體弱再加上幽閉多年抑鬱寡歡憂思過度,太醫說,母妃常年氣結於心肺因此落下惡疾,才會還那麼年輕就過身了。」
此時似乎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沉默了片刻金憐悅輕聲安撫「軟弱並不丟人,人人都有脆弱的權力。」隨後握了握他的手希望帶給他一絲溫暖,他痛楚旁人無法替他分擔但好歹讓他知道,他並非孤身一人。
李琮任由對方握著自己的手,他將頭靠在憐悅的肩窩處哭的泣不成聲發洩心中的鬱悶哀痛,李琮如此驕傲又不可一世以至於讓金憐悅忘了李琮也才大她幾歲,她是頭次見他這般無助脆弱的像個孩子,他雙手緊勒住憐悅的後腰,就像是溺水徬徨之際不想讓自己繼續往下沉拼命抱緊水面上僅有的一根浮木似的,秉持著好人做到底的精神,金憐悅任由他發洩,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直到李琮哭夠了,她硬是把他從地上拉起,撿了些石頭找個足夠平坦的地方疊石頭,她邊動手邊解釋道「這是我們高麗用來祭祀祈福、向天神祈禱的,鍾嬤嬤曾說過貴妃心地善良,我終信好人會有好報,天神肯定會護佑你的母妃前往無痛無苦的極樂世界。」憐悅把手中最後一塊石頭遞給李琮「雖然不能趕回去盡孝道,但你們既是母子你的心意貴妃會明白的。」語畢又揮手示意李琮把石頭堆疊上去,金憐悅閉上眼嘴裡喃喃唸著高麗祝禱文,誠心希望貴妃能一路好走。
手裡緊緊握著石頭,李琮看向身旁正閉眼祈禱的金憐悅,他心裡的陰暗嚴寒終於迎來了暖意,李琮知道母妃死的蹊蹺這事肯定要細查,但他也清楚母妃的心從來就不在父皇身上,到了另一個世界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這麼想心裡能好受些他緩緩抬手,把掌中的石頭擺放到石堆上,他閉上眼思緒逐漸飄散,母妃的那些往事直到他長大懂事後才明白的。
柯貴妃年輕時有個青梅竹馬叫蘇學廣,兩人甚至曾私定終身,但後來遭到蘇學廣背叛被送進宮當了秀女,柯氏和蘇氏族人都怕兩人舊情會惹得皇上不快,在貴妃入宮後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也跟著石沉大海。
而這位蘇學廣就是蘇丞相的二兒子,貴妃一入宮便獲得皇上的喜愛沒幾年便登上了后位,貪得無厭的蘇丞相本想藉著二兒子蘇學廣來控制住她,但她不想為虎作倀更不想任憑蘇丞相掌控,因而遭蘇丞相買通太史令直指她的命格不詳會剋夫剋子甚至影響國運,至此失了后位甚至遭一生禁足,可即便被陷害、被背叛,她還是顧念與蘇學廣的情誼並沒有揭發蘇氏一族惡行甘願被禁足一生,皇上雖廢了她的后位可仍顧念著情誼尚保留著貴妃的位份且沒因此事波及到李琮,甚至沒撤了李璟嫡出的身分,而蘇丞相剷除她之後轉頭馬上又培養了現任的杭皇后。
唸完誦詞後她看了眼身旁的李琮,只見他似乎還在緬懷悼念著貴妃,憐悅便靜靜的在一旁待著等著,難得有近距離仔細端詳他的機會,憐悅看的有些出神,心想「老天是公平的,天底下果然人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李琮是長得好看但可惜嘴壞。」
沒過多久遠方沙丘上鄭寶娜和烈青雲的身影漸漸清晰,他們帶了些饅頭、包子回來,烈青雲遞了幾顆素包子給太子妃,太子妃又把素包子塞給李琮,不等他拒絕憐悅搶先一步開口「別說你不餓,就算沒食慾還是多少吃點,你母妃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李琮聽完憐悅的勸這才勉強吃了些。
憐悅心想肯定是情緒低落的原故怪不得李琮竟這麼聽她的話。
動身前烈青雲抓了個空檔再度請太子妃借一步說話「臣看殿下情緒緩和不少,多虧太子妃。」
「其實我什麼都沒做。」 是他把心中的思念和痛苦給發洩出來所以才能恢復心神。
「太子妃謙虛了。」烈青雲清楚太子妃功不可沒。
雖然李琮心情平復了許多可畢竟他的生母剛歿了,路途上彼此之間還是沒太多的閒話交談只是專心的趕著路,忙碌可以麻痺痛苦忘記煩惱這句話確實不假。15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E02ePYY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