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洗漱更衣後,去皇后處請安是金憐悅每天必要的行程,這天她一如既往準備前往芳華宮,剛踏出房門便碰到在芳華宮當差的小太監來傳話「皇后娘娘有令,請太子妃即刻前去東宮照料太子殿下,奴才還得去給其他小主傳話先行告退了。」
「李琮一個大活人,殿中內侍監和婢女加一加比三個蹴鞠隊的人還多,要我去照料什麼?」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金憐悅自言自語,著實搞不清楚現況。
眼瞧傳話公公神色焦急荷翠情緒也跟著緊張起來「事情似乎挺嚴重的,主兒快快動身吧。」
她卻不相信李琮能出什麼事,仍慢條斯理的走著「都說禍害遺千年,我看李琮還能活個好幾十年的。」
鍾嬤嬤匆忙而至神態緊張,語帶責備「如今殿下昏迷不醒,您還有心情開玩笑。」
金憐悅皺了皺鼻子,心想昨晚還興致勃勃與吳才人同遊,更是把她氣得半死怎說病就病了「為何昏迷不醒?」
「奴婢也不知道,您就別問那麼多了趕緊去吧。」鍾嬤嬤話還沒說完半推半拉把憐悅給送出永瑟殿。
琅珂殿前的碎石長廊已亂成一團,吳才人哭喪著臉由宮女攙扶著先憐悅一步踏入正殿,她跪在皇后跟頭哭訴道「皇娘娘,殿下狀況如何了,昨晚還好端端的怎麼一覺醒來就聽太監說殿下在去早朝的路上突然臉色鐵青昏了過去?」
聽吳才人不停哭鬧,皇后也煩了斥道「妳哭什麼也不怕給太子觸霉頭。」隨後轉而對著憐悅說話「太子突發怪疾身邊得有人照顧著,太子妃是正妻自然得時刻侍奉在側。」
「是。」即便有名無實還是有一紙婚約在的,金憐悅是個念情心軟的人自不會推辭,只是一活生生的人無故昏迷怕是病情不樂觀也不知道會不會就這麼死了,此時太醫院的人來稟告太子病況。
幾位太醫跪在地上,由年紀最大見識越廣的裘勺老太醫負責開口「稟皇后娘娘,臣等實在慚愧,竟診不出殿下是何疾病。」
皇后鮮少動怒「那要你們太醫院何用啊!」自從慕氏毒害太子失敗後,引得皇上疑心,皇后暫時不打算再對太子動手,此時太子突然昏迷不醒,皇后是最擔心的。
原本還在想著李琮的病情,經皇后這麼一喊,金憐悅嚇了一跳。
「皇后娘娘饒命,太子殿下病無外傷也無其他病症卻一直高燒不退,臣等查遍了醫書古籍懷疑太子殿下是遭人下魘蠱了。」裘太醫聲音有些顫抖,想來也是怕說出這般怪力亂神的話會被降罪。
「你們這群太醫是不是瘋魔了才胡亂說話?」既診不出太子受何病所苦也無解決法子,皇后全當太醫們在替自己無能找藉口「這等荒謬的話你們去皇上跟前說,看皇上會不會治你們的罪。」
皇上早朝時收到消息就一直掛懷著太子安危,退朝後便急忙趕來關切「太子如何了?皇后怒氣沖沖是要朕治誰的罪啊?」
皇后把方才太醫們說太子可能是遭人施咒的事大致上說了一遍,皇后明顯不信但皇上態度相反,古書、傳言既都有提到魘蠱之術那想來也不是無中生有,太子毫無徵狀突然昏厥確實奇怪「朕還真想看看是誰膽敢對太子使邪法巫術。」皇上生氣歸生氣還是不忘問太醫解法「若是中了蠱毒會如何若是被下魘又會如何,可能醫治?」
裘太醫仔細說明書籍上紀錄下魘蠱的手法後又道「典籍記載,若為蠱毒需找到蠱主將控制蠱蟲的邪器燒成灰讓太子連七天服下,也有另一種說法是抓出太子體內的蠱蟲混合蛇涎飲下方有辦法治癒。」他年事已高,大口喘著氣緊接著說明「但凡是遭巫師下魘的話只能找到施咒者解除咒法或是找出詛咒草人燒毀,可眼下尚無法確認殿下所中是蠱是魘,臣等無能只能先保著太子的命,儘快找到下咒的之人。」
「太醫講的是啥意思?」金憐悅悄聲問了問身後的鍾嬤嬤。
鍾嬤嬤臉色與在場眾人一樣難看「言下之意就是要找到下詛咒的人或是邪器才救的了太子殿下。」但是天下之大要找出藏在暗處失法的人哪有那麼簡單?
雖然平日裡金憐悅與李琮常互看不順眼可畢竟是條人命,且昨天還好端端的,人生無常,她心裡還是有些難受的。
「皇上,依奴才愚見,此人興許就在天潢貴胄或達官貴人之中,適才聽裘太醫解釋下咒的方法,若非親近的人要怎麼悄無聲息的把蠱蟲摻進殿下飲食中,若非身邊之人又要如何取得太子的生辰八字製作下魘草人。」跟在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即時發表意見。
「查,廣派人馬去搜查,就先從各宮各殿開始,必要找出這惡毒的人,悄悄地別驚動了人。」皇上又命令太醫院要拼命保住太子性命因還有政務這才離開琅珂殿。
太醫們唯唯諾諾的退下後,皇后吩咐著太子妃和吳才人「方才太醫說的妳們都聽到了,接下來這幾天定要好生照看著太子。」
「如今太子昏迷不醒,臣妾肚子尚有太子的親骨肉,臣妾聽說那邪術極為恐怖就怕一不小心會影響了殿下的血脈。」早已哭攤的吳才人左右各有一個婢女扶著,言語間似乎透露著不想照料太子的想法,吳才人是任性妄為但還不至於蠢笨,她清楚太子生死未卜要找出下咒之人也是困難重重,若太子真崩了那她後半輩子非但要守寡還會失去寵愛依傍,如此情況還是保皇孫來的更重要些。
皇后半瞇著眼看穿了吳才人心思,更一語道破「枉費太子寵愛妳多年,太子還沒死呢,而妳,卻只顧著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皇孫,究竟是為了太子還是為著自己的未來,吳才人妳其心可株啊。」
如果李琮真有萬一,吳才人肚子裡的孩子將是李琮唯一的血脈了,想到這一層理由金憐悅也不免開口替吳才人說話「皇娘娘,吳才人有著身孕確實還是小心點為好,否則太子殿下病重也難安心。」這話從吳才人口中說出那就是自私自利,可若是由太子妃來說便會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不過金憐悅也非經過算計才這麼說的只是生性善良罷了。
「罷了,既然太子妃這麼說那妳就多辛苦幾天吧。」皇后看似不咎責可瞧吳才人的眼神卻多了幾分不屑。
這裡也沒吳才人什麼事便先行回去養胎了,而皇后則是入內看了太子幾眼就也回芳華宮了,鍾嬤嬤回永瑟殿替太子妃拿些盥洗衣物至琅珂殿隨後也離開了。
那些圍繞著李琮打轉的太醫們各個閉口皺眉忙著依照李琮的脈象配藥,整個琅珂殿內鴉雀無聲安靜的令人害怕,金憐悅也只能坐在床榻邊愛莫能助,李琮的臉色蒼白又憔悴額角還冒著冷汗,雙眼周圍泛著深紫紅色烏青,看著眼前人如此孱弱,金憐悅倒是有些懷念那個時而劍眉輕挑漫不經心、時而高傲神采奕奕卻總能把她氣的直跳腳的李琮。
裘老太醫走到太子妃身後苦著眉臉嘆道「太子殿下脈象虛弱,若太子妃發現什麼異樣一定要馬上通知臣等。」
她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裘老太醫的叮嚀又張口問「太子高燒一直沒退嗎?」
「這種邪術導致的發熱喝湯藥也沒用的,若太子妃想讓殿下舒服點可以嘗試用濕布巾替殿下來回擦拭身體達到降溫的效果。」裘老太醫邊講邊大致比劃示範著。
「知道了,那殿下幾時要喝藥?」她以前在高麗時是個公主後來成了中原的太子妃,從來都是別人照顧她還真沒照顧別人的經驗,毫無頭緒的她只好仔細詢問清楚。
因為金憐悅態度客氣絲毫沒擺太子妃的架式,所以裘太醫已沒先前那麼緊張邊收拾著診療用具回答道「太子殿下喝藥的時辰不能馬虎自然由臣等掐算著,往日太子的平安脈都是由孫太醫負責,這藥方是微臣會與孫太醫一同斟酌用量、煎藥時也會一道看顧,還有臣與孫太醫每隔一段時間會輪流來給殿下把脈,太子妃只需要把臣等送來的藥餵給太子殿下喝就行了。」
金憐悅再次點頭答應。
她已記不得來來回回替李琮擦拭過幾次額頭臉頰脖子和四肢了,一天就快過去,李琮燒是退了卻並沒有甦醒的跡象皇上那邊調查也沒好消息傳來,子時孫太醫來給李琮診療,金憐悅不敢大意把李琮的狀況如實告知「太子的高燒似乎退了,可身子骨卻涼的很。」
孫太醫慎重的把了脈,表示需要褪去李琮的上衣查看,金憐悅請陳貴公公留在內殿幫忙,她自個兒先到偏殿迴避著,過了好一陣子孫太醫和陳公公接連走出,太醫主動稟明「還是無好轉的跡象,但沒有惡化已算是好消息了。」
白天裡大約一個時辰太醫就會送湯藥進來,夜裡大概三個時辰送一次,都說是藥三分毒再這麼喝下去恐怕也不是辦法,金憐悅嘆道「這麼沒完沒了的喝藥,不會損傷太子的身體吧?」
孫太醫又回道「太子妃請放心,這藥多半是讓殿下補充營養才能在昏迷中有體力對抗魘蠱之術的,裡頭並沒有過多強烈的藥材。」
默了默,她冷不妨一問「吳才人和腹中孩子如何了?」
孫太醫神情略過一絲訝異「吳才人母子皆安好,只是太子妃為何突然這樣問?」
「也不知太子能不能平安醒來,如果真永遠睡著了至少還有吳才人肚子裡的後嗣,孫太醫若得空多多去照看著她們母子倆,必須母子均安才好。」她一想到李琮懨懨的病容總覺得不大樂觀。
「太子妃囑託微臣明白。」
「天色已晚,孫太醫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道過謝後金憐悅便讓鄭寶娜送一送孫太醫。
到了第二天,李琮的情況更為嚴重,餵進去的藥有八成是吐出來的,太醫們已盡力了卻仍束手無策,裘老太醫活到這把年紀診過無數劣疾怪症卻對太子的病情無計可施「殿下如今昏迷不醒無法進食全靠這碗湯藥吊著一口氣,若是喝不進去...」
「喝不進去如何?」金憐悅整個袖子都沾滿了藥湯,抬著手捧著湯碗無助的詢問裘老太醫。
「這湯藥是續命的...」裘老太醫面有難色不敢繼續往下說。
「我明白了,你們下去研擬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我姑且再試試。」太子妃發令眾太醫這才一一離去。
既然這湯藥是一定要喝,那即便手段粗魯點也是無可厚非,金憐悅鬼靈精怪的動動指頭呼喚鄭寶娜湊近,小聲交代著深怕被殿外的太醫聽見了「寶娜妳把李琮的嘴掰開。」
鄭寶娜試圖掰卻掰不開,金憐悅把湯碗轉交給鄭寶娜又囑託道「待會兒我一掰開,妳抓準時機把藥一口氣灌進李琮的嘴裡。」
「鍾嬤嬤若知道又該訓公主無禮了。」鄭寶娜嘀咕著,看似不想幹這事。
就怕太醫回來,金憐悅有些急,催促著鄭寶娜「我們這是救人啊,現在還管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快點。」說罷使勁把李琮的嘴捏開。
鄭寶娜快狠準的把藥灌進去,等鄭寶娜把碗拿開後金憐悅連忙用手掌把李琮的嘴巴按著不讓他吐出來,金憐悅心裡默唸了幾秒這才安心的鬆手「太好了,沒把藥吐出來了。」
「可是公主,太子的臉色好像更不好了,不會是噎著了吧。」鄭寶娜擔憂的左右觀察著太子的面容。
「好心辦壞事...寶娜妳快請裘老太醫進來。」金憐悅邊命令邊趴在李琮胸口上聽其心跳聲卻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只好輕拍著他的胸口給他順順氣,沒過多久李琮的神色已好了許多,裘老太醫倉促的跑了進來「快讓微臣瞧瞧太子殿下。」金憐悅連忙跳下床騰出個空位給裘老太醫,太醫原本憂慮的表情緩和許多「殿下沒事,虛驚一場。」
「呼。」一直屏著的氣終於寬心的呼了出來,金憐悅覺得渾身都在發抖。
裘太醫瞄到一旁的湯藥碗空了,略為驚嘆的問「太子把藥喝下去了?」
「是啊,餵進去了。」說這話時金憐悅有些心虛,因為是灌進去不是餵進去。
「太神奇了,太子妃能告訴微臣您是怎麼餵的嗎?還可以讓太醫院的眾人觀摩學習,造福更多人。」
若直白的跟太醫說是硬灌的也不知道裘太醫會不會暈過去,她左右啄磨後還是決定不說的好,乾笑著甩鍋「寶娜餵的。」金憐悅一臉慫樣小聲的搪塞。
裘太醫期盼的望著鄭寶娜,鄭寶娜也是一臉尷尬「就是像平常那樣,也不知怎的這回就成功了。」
送走裘太醫後金憐悅再次鬆了口氣,自我揶揄「寶娜妳看我的手還在抖。」
鄭寶娜抱怨的把手舉起來給公主看「公主還說,奴婢手也是抖個不停。」
原來主僕倆一般膽小,相視互笑,緊繃的情緒終於獲得紓解,金憐悅便有心思想別的事了「寶娜妳說下次還要這麼餵李琮喝藥嗎?」
作為下人的鄭寶娜自然是比金憐悅更沒主意,只是無語的聳著肩,兩人都拿不定主意同樣困擾,良久金憐悅才給出了決定「裘老太醫說這藥必須得喝,那咱還是得繼續灌。」她甩著黏膩的袖子「讓陳公公進來顧一下李琮,我去偏殿換身衣服。」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62QQkrek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