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彼此消長,外頭夜色再度被晨曦驅趕,黑暗消散同時宣告李琮昏迷邁入第三天了。
這都第三天了李琮沒半點起色,皇上派出去抓捕施咒者的人馬也無消無息,熬了幾天太醫院裡好幾位太醫都累倒了,而金憐悅一直守在榻旁侍候,身心皆快撐不住了,她精神不濟的坐在榻旁打盹,此時有人進來了。
「太子妃,太子殿下該喝藥了。」送藥進來的是一位略為眼生的公公。
她強打起精神,也不是因為保有戒備心只是由於感到奇怪才順口問了句「裘老太醫和孫太醫呢?」
公公低著頭捧著藥沉著聲應答「太后鳳體抱恙,兩位太醫都去給太后把脈了卻又耽誤不得殿下飲藥故特派奴才來送藥。」
「知道了,藥放著你去忙吧。」目送公公出殿後,金憐悅見湯藥尚冒著熱氣便吩咐著「寶娜去拿把扇子來,今兒這藥未免也熬的太燙了且搧涼了再餵。」鄭寶娜接到命令三步併兩步跑到外頭尋扇子,金憐悅又在後頭輕喊叮嚀「速去速回別誤了李琮喝藥。」
金憐悅的瞌睡蟲已被方才送藥來的太監給趕跑了,她撐著下巴望著榻上的李琮自說自話了起來「你說說,你這太子殿下怎當的那麼不公正,平常有好吃、好玩的也不曾輪到我這兒,現在倒好,有這種照顧病人的苦差事才想到我,累的我眼下烏青快比你這個病人還深。」她嘴上抱怨歸抱怨但到底還是心軟,動手擰了溫布巾輕柔的替李琮擦拭嘴角的藥漬順帶又替他把被褥給掩實。
片刻功夫鄭寶娜已尋得扇子並依主子交代搧著藥,須臾後,金憐悅見湯藥涼的差不多了,立刻示意鄭寶娜把藥端過來「餵」藥,金憐悅已能十分熟練的捏起李琮的嘴,鄭寶娜照樣捧著藥碗等著,就在鄭寶娜要把藥灌進去之時,金憐悅即時捂住李琮的嘴喊停「等等,這藥的味道和平時不一樣。」
鄭寶娜聞言湊近也用力的聞了聞可她並沒察覺到什麼怪異的地方「不一樣嗎?」
接過碗,金憐悅仔細的聞著,確認了良久才篤定道「確實不一樣,仔細想想以往都是裘太醫或孫太醫親自送藥過來的今天怎麼說換人就換人,也沒事先讓人過來說一聲。」
「公主說的有道理,奴婢依稀記得剛才來送藥的公公是在花房當差的,前幾個月永瑟殿的那些荷花就是他送的,奴婢看裘老太醫是個謹慎的人,不應該隨便派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花房公公來送太子殿下的藥吧。」
金憐悅越想越後怕,這藥若是毒藥該怎麼辦,那負責餵藥的她不是親手殺了人嗎?「妳可看清了?」
鄭寶娜點點頭。
她把湯藥擱到桌上「快去請裘老太醫過來。」
沒花多少時間鄭寶娜就把裘太醫請來了,太醫檢查著那碗藥一臉萬幸「幸好太子妃機敏,這是一碗能致人於死地的毒藥,斷腸草。」
斷腸草什麼的金憐悅不識得,她只是覺得害怕,不禁打了個冷顫「太子都這樣了,還有人要害他?」
「太子妃可有看清是誰送藥過來的?那人剛走不久肯定還在宮裡,臣去稟告皇上,請太子妃同臣一起去抓人,說不定能藉由此人順藤摸瓜找出加害太子殿下的惡人。」裘太醫年紀是大了點可腦袋還算靈光,竟然能想這麼遠。
實在可惜,金憐悅不擅長認人也記不得那人都長相,她先是有些懊惱隨後找到一線希望「我雖不行但寶娜或許可以。」
「公主...」鄭寶娜怕事,況且她對李琮印象不太好,也沒有非得幫忙的道理。
「別怕寶娜,妳行的,妳認人的眼力從小就很好,一定要把那些壞人抓起來。」握著鄭寶娜的手,金憐悅給予鼓勵,經過一番打氣後鄭寶娜才鼓起勇氣與裘老太醫同去。
等待消息的時間特別難熬,金憐悅有些坐立不安,腦海中閃過許多道理,突然感嘆生命的脆弱無常以及不可預測,且行且珍惜「你一向高高在上,真甘心這麼不明不白被人害死?」
李琮仍然一動不動靜默的躺在床榻上,她明知他不可能回應,金憐悅也不再說話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響起了不小的動靜,腳步聲過後裘老太醫和鄭寶娜回到了內殿,金憐悅急忙問「找到人了?」
裘老太醫年紀大經不起四處奔波,大口喘著氣「多虧寶娜姑娘的好眼力,順利把那太監抓住,太監受刑後供出是大皇子指使,皇上本以為大皇子只是不學無術雖覬覦太子之位可不至於喪心病狂對自己的弟弟下殺手就怕有人刻意栽贓,便命人再次徹底搜查大皇子府,最後在王府後院挖出了下魘的草人和異族邪器,再加上大皇子同黨供認不諱,皇上這才信了是大皇子下的手。」
前頭有慕選侍,後頭又有大皇子,為何人人都要至李琮於死地「大皇子他可是太子的親哥哥,怎麼會做這樣的事,確定那挖出來的草人是拿來詛咒太子的?」
「千真萬確,草人上頭還用黑狗血寫滿了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裘老太醫嘴上解釋著,急忙動手查看太子的情況。
雖然很難理解但眼下最重要的似乎不是去臆測害李琮的理由,因為人心過於險惡,金憐悅有些累了「那草人燒了嗎?」
鄭寶娜接話「那是自然,一找到邪物請皇上過目後立刻就燒了。」
金憐悅看著榻上的太子又問「不是說燒了就能好,那太子怎麼還沒醒?」
「已昏了三天有餘,怕是沒那麼快醒,太子妃莫急,為以防萬一臣讓人將燒剩的草人灰燼混在熬好的湯藥裡,等會兒送來還請太子妃餵給殿下喝。」
這幾天日夜辛勞的照料李琮算是沒有白費,金憐悅懸著的心總算能安穩落地了。
裘老太醫離開前笑著對著太子妃道「外頭都說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感情不睦,可這些天太子妃自昏達曙、無微不至的照顧太子殿下,那些流言是不攻自破了。」
裘老太醫這麼說,金憐悅可是心虛了,老太醫走後金憐悅臉上堆著的尷尬笑容這才得到救贖。
「公主方才為何嘆氣?」鄭寶娜見坐在椅榻上的主子似乎有心事。
她離開高麗時弟弟們都還小也不知將來長大了會不會也走到手足相殘的地步「他雖是尊貴無比的太子卻連親兄弟都想要算計他,說起還挺可憐的。」
鄭寶娜雖沒讀過什麼書見又沒主見,但從前服侍高麗王族後來又跟著公主來到中原皇族侍俸,到底見識多還是有點自己的心得「奴婢不懂宮裡宮外的那些爭鬥,可奴婢卻也知道不管在哪都一樣,若想坐高位、掌實權,明爭暗鬥是不會停止的。」
「妳說的不錯,在高麗時王后是如何打壓娘親的我們都看在眼裡。」想起了遠在他方的親人,金憐悅心緒不免更加惆悵。
「公主既然明白那便想開些吧。」
裘老太醫前腳剛走沒多久,緊接著換陳貴公公進來了,正在談論生母的金憐悅、鄭寶娜這才雙雙噤口。
「太子妃您親力親為照顧殿下辛苦數日了,眼下賊人已經落網,還請您移步到偏殿小歇片刻吧,這兒有奴才看著。」
「我還能行,陳公公你別擔心。」金憐悅擺著手表示沒問題。
陳貴面露擔憂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奴才看太子妃憔悴不少,再這樣日夜目不交睫恐怕會把您自個兒身子骨給熬壞。」
任憑陳貴再三的勸著金憐悅還是堅持要親自看守,今兒才發生花房公公送假湯藥真毒藥的事件「我受皇娘娘和裘老太醫的託付照看太子,太子都這個樣子了還有人要害他,你說我怎能放心。」
陳貴再會拗也總不能強迫主子只好退了出去,約莫一刻鐘的時間陳貴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甜粥再次出現「太子妃多少吃點東西。」
金憐悅平常不愛吃甜的,不過當下真餓壞了接過碗一口接一口慢慢的吃著,也不知是因多日沒闔眼累壞了還是肚子飽了睡意不斷湧上,她終於抵抗不住周公的召喚趴在榻旁沉沉的睡著了。
待陳貴試探性的喚了幾聲確認太子妃是真進入夢鄉後,床榻上的李琮倏地睜開眼睛宛若無事般精神抖擻的坐起身子伸展著筋骨「本以為躺著裝病是件輕鬆的事,沒想到如此累人。」
陳貴從食盒裡拿出另一碗事先準備好的粥「難為殿下硬生生在榻上躺了三天,小宮女正在熬孫太醫開的疏通筋骨的藥,奴才也命小廚房時刻待命,殿下先喝點熱甜粥暖胃。」
李琮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向來愛吃甜食迅速的接過勺子和碗像難民一樣猴急三兩下便吃完了「還是你想的周到,這幾天只能趁著孫太醫把脈的時侯多少能吃點像樣的食物和方便,其餘的時間都只喝蔘湯藥。」
「太子妃今日盯的那麼緊,事事親力親為的,奴才實在抓不到時機...」
「本王沒怪你,說說父皇要如何處置皇兄和其黨羽?」
陳貴彎著腰替李琮套鞋「貶為庶人流放邊疆為奴,可惜皇上終究還是顧念著父子之情不忍痛下殺手。」
「這樣的懲處已足夠,即便皇兄有通天本領,失去羽翼的他永遠都別想飛了。」李琮輕描淡寫的說著,宛如對方不是家人兩人毫無瓜葛,話說完他下榻活動著有些僵硬的關節「若他肯安分守己也不會一步一步走入我們給他下的圈套,落的如此落魄下場。」他雖心狠手辣但也不是完全不顧及手足之情之人。
他略感困擾自說自話「這躺久了手腳還真有些不聽使喚。」動了動十指關節又問陳貴「答應過高國芝,他死後會保他一雙兒女周全,這事兒辦的如何了?」高國芝原是李瑑身邊得力的臣子,不久前李琮屬下找到高國芝私吞國銀的罪證,李琮以此要脅,只要高國芝配合剷除李瑑,李琮便會佑他孩子平安不至於讓高國芝死後無人祭拜,私吞國銀中飽私囊足夠誅殺高府一家上下老小,錯處被太子掐住,高國芝左右都是一死當然能保一個是一個。
「林大人都處理妥當了,高國芝兒女尚在襁褓中還不懂事已送出京城給林夫人遠房親戚家當養子、養女了。」
李琮稱心的點點頭「小陳子,此次剷除大皇子多虧有你在宮內遞消息至宮外。」宮裡服侍的人都是奴才,可下人之間也分高低,侍俸皇上、皇后的侍者理所當然高人一等、受寵妃嬪的奴才奴婢說話也比較有份量,而陳貴從小服侍太子,其餘宮人在陳貴面前也是敬稱一聲「陳貴公公」,不過太子已經叫慣了「小陳子」這個稱呼。
「這是奴才的本分,不過此番還得謝謝太子妃替殿下放下壓倒大皇子的最後一根稻草。」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cv51FcjY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