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靈一聽魏彤要親自傳授武藝,心頭大喜,眼中泛起晶亮的光彩,立時拍掌笑道:「好呀!亦真、羅叔叔,我們一塊兒去吧~」
她喜形於色,雙袖微揚,腳步輕跳,宛如一隻雀鳥兒一般在地上旋了個圈,天真無邪的模樣叫人不由得讓人喜歡。
亦真卻皺了眉頭,支支吾吾道:「這…不太好吧。」
他雖然心中也有幾分興趣,卻也深知魏彤目光銳利、識人精準,若是相處日久,難保不被識破了他與白雪靈的種種祕密。
「為什麼不去?」羅雨石不解地問道:「你方才上場與他比武,不就是想與他結識?怎地如今他請你上門,你反倒猶豫起來了?」
「正是此理。」魏彤微微點頭,目光柔和中透著一絲探詢之意:「亦小兄莫非另有為難之處?若是不便說出口,也可告訴我一聲,說不定大家能共商對策。」
這番話說得懇切誠摯,讓人難以拒絕。
亦真心頭一震,卻只能苦笑搖頭。
這世上的難處,豈是旁人能解?若真叫你知曉了白雪靈的身世與來歷,怕是你連這個朋友也做不下去了。
他不願多言,乾脆像個木頭似地立在那裡,低眉垂眼,沉默不語。
回想起這幾日白雪靈鬧出的風風雨雨,搗亂惹事,三不五時便把他推上風頭浪尖,連他自己也不知為她擦了多少次屁股。
雖說能結識蘇大哥、羅叔、魏彤這些性情中人,心中也非無半點歡喜,然這層歡喜之下,卻總懸著一顆不安的心。
身藏祕密,如履薄冰,交友愈廣,風險亦隨之而至,憂慮壓得他難以喘息。想到這裡,他心頭泛起一絲疲憊,眼神也不覺黯淡了幾分。
亦真素來心口如一,喜怒哀樂從不掩飾,臉上一點神色變化都瞞不過熟人。
白雪靈瞧見他神色低沉,心中早已猜到幾分。她也不是不知自己麻煩事多,只是從來懶得細想。
如今見亦真苦著張臉,心底也浮起一絲歉意,雖說只是一下子,但也算難得了。
她飛快地打起圓場,道:「亦真,沒事的,只是去坐坐閒聊,又不是什麼大場面,怎會出岔子?我們照原定商榷的來,一天也不耽誤。」
「原定的?」魏彤眉梢微挑,頗為驚訝地問道:「你們可是要趕著去哪兒?」
亦真剛要開口,卻被羅雨石搶了先。
他一臉義憤填膺,半真半假的開始講述那段白雪靈隨口胡編的悲情身世,語氣誠懇,情緒激昂,眉飛色舞間如說書人再世。
他繪聲繪影,自行將故事加上了三分驚險五分淒楚,一席話聽得魏彤動容不已,眼眶竟微微泛紅,唇邊喃喃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擦了擦眼角濕氣,他驀然一拍大腿,挺胸朗聲道:「亦兄弟你放心,兩位既要趕往邊疆,我便於此地駐守!若是那追兵真的尋上門來,哼哼,他們想越過我魏彤一步!」
「不不不!萬萬不可!」亦真一聽嚇得連連擺手,臉色都變了:「魏兄千萬別衝動,無論如何不能與人動手,更不能為我們惹上麻煩。」
這魏彤倒也太入戲,哪來的追兵?
即便真有追兵,也不過是海文吉等人,或是劉姑娘父女倆,若魏彤當他們是敵人,動了拳腳,那才是天大的誤會!
白雪靈也知事情不可鬧大,忙笑著說道:「是啊,魏哥哥,若是你動了手,萬一惹出禍端怎麼辦?要是真遇著追兵,你就裝傻,把他們往別處引引就行,別和他們動粗。」
這般一說,魏彤雖仍有些不甘,卻也明白輕重,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照你們說的辦。只要你們沒事,魏某也就放心了。」
他語罷剛要再說什麼,忽地臉色一變,像是想起了什麼大事,驚呼道:「糟了!這時辰…壞了壞了!」
亦真一愣:「怎麼了魏兄?現在差不多午時罷了,發生何事?」
「哎呀,都這個時候了!」魏彤一邊跺腳,一邊急匆匆地轉身:「亦兄弟,我有要事在身,晚些可否見上一面?」
亦真見他如此慌張,若是再推辭便顯得矯情了,只得點頭道:「好吧,那便晚點見。」
聽得他答應,魏彤當即眉開眼笑,抱拳道:「好,我們不見不散!」說罷,健步如飛地轉身奔去。
白雪靈見他走得快,趕忙高聲問道:「魏大哥,我們上哪兒找你啊?」
魏彤猛然頓住腳步,啪的一聲拍了拍額頭,懊惱地道:「瞧我這記性——!」
他給兩人指了路,可兩人對衍阜人生地不熟,聽了半天仍搞不清方位,好在羅雨石對此地地理瞭若指掌,魏彤確認他沒記錯後,便轉身匆匆離去,也不曉得是要做何事,走得極為急促,連多餘的交代也沒有。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0qrX9cYWG
魏彤一走,羅雨石索性帶著兩人四處閒逛。他這人嘴上說著不耐,實則一肚子熱情,見兩個年輕人好奇心盛,也就陪著東看看西瞧瞧。
只是這一來,距離他宅子已有些遠,回去做飯怕是來不及了,三人乾脆在路邊隨便尋了一家看著尚可的酒樓,坐下來打算對付一頓午膳。
衍阜的菜色與龍陵並無大異,只是價位便宜了不少。白雪靈臨走前從龍陵那兒「借」來不少銀兩,底氣十足。
羅雨石三番兩次推辭,她卻不肯讓他破費,說什麼也要自己付帳,態度極其堅決。
酒足飯飽後,羅雨石一邊剔牙,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倆現在是逃亡在外,手上還有這麼多閒錢,也不盤算盤算後頭的日子,這樣花下去哪成?」
白雪靈眨了眨眼,嘻皮笑臉地說:「我早就打算好了啊,這頓飯請您,是我的心意,羅叔叔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哪能讓您掏銀子?」
羅雨石搖頭苦笑:「拗不過妳這張嘴…我看你這丫頭藏著一肚子事,怕是還沒說完呢。就算你們真是賊人,我這把老骨頭也認了,橫豎也拗不過你們,更治不了你們的膽子。」
「什麼賊人?」白雪靈笑著抗議:「我和亦真可是堂堂正正的好人,羅叔叔您最清楚,要不然也不會對我們這麼好吧?」
「老話一句,拗不過妳…」羅雨石嘆道,無奈又帶著幾分慈愛的笑意。
時辰還早,距與魏彤約定的時間尚有一段,羅雨石腳傷未癒,兩人便陪他在路邊歇息片刻。
白雪靈十分體貼,又是遞水又是拭汗,照顧得極為殷勤。離開前更主動叫來一輛馬車,三人準備先回宅中休息。
羅雨石雖心裡清楚,這姑娘做事周到,卻絕不會毫無目的,心裡對她的真意總存著幾分防備。
但他也知自己看不透她,與其憑空猜疑,不如看一步走一步。再說了,有亦真這小子擋在前頭,真有什麼過火之事,總不至於讓自己吃虧。
想至此,他索性坦然上了馬車,悠哉地靠坐在車中,打道回府。
這趟旅程所需的乾糧雜貨、日用物品皆已備妥,後日便有馭夫來羅宅尋人啟程,如今一切事宜皆已安排停當。
三人回到宅子後,亦真閒不住,又開始在屋內東摸西弄,修修補補,一副閒中找忙的模樣。
白雪靈倒也自在,拉著羅雨石聊天說地,態度輕鬆愜意,偶爾又去幫亦真遞水搬東西,一派自得其樂之姿,活脫脫把這宅子當成了自家一般。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Wn3EDjodg
據羅雨石所言,魏彤的宅子離此地尚有一段路程,若太晚出發,只怕耽擱時辰,三人便計劃提前動身。
等到黃昏將臨,天色漸暗,三人也準備動身前往魏彤宅上串門。
白雪靈早早便安排了馬車候在門外,羅雨石也懶得多說,乾脆一屁股坐上車,舒坦地翹起腿,任由馬車顛簸。
馬車「噠噠」而行,沿著衍阜街巷緩緩向前,四周燈火漸次點亮,天色也終於黑了下來。
沒過多久,道旁屋舍漸漸稀疏,周圍逐漸換成農田與零星瓦房,連行人都少見,冷清得有些怪異。
再往前行,竟到了片無人野田,四周黑壓壓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道路也變得顛簸難行,馬車不時晃動,連車轅都在咿呀作響,怎看怎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亦真忍不住問道:「羅叔,這真是正路?怎麼瞧著比荒山還荒?」
羅雨石一邊擦汗一邊答道:「應該沒錯啊,這衍阜也沒多大,我在這住了幾十年,總不至於連方向都搞錯了…」
他語氣雖堅定,神色間卻也透著幾分遲疑。
那馭夫也是一頭霧水,也只得攤手表示不知,心想反正錢都收了,還是得送佛送到西,索性不管東南西北,繼續往前策馬而行。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GhKSocR7N
又走了好一陣,馬車忽一陣急晃,眼看眾人正準備掉頭,忽見遠處黑暗之中,似有一抹微光隱隱閃動,如燈火初燃,幽微而不定,彷彿有人在那頭照明。
「不會是那兒吧?」白雪靈怔怔地望著遠處那抹微光,語氣中帶著幾分狐疑。
羅雨石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地答道:「誰知道呢,先過去瞧瞧,碰個運氣吧。」
話音剛落,馭夫一聲吆喝,馬車便晃悠悠地朝著那處亮光駛去。
隨著車輪碾過坑窪不平的土路,燈火漸行漸近,那原本如豆的微光,逐漸清晰起來。果然是一盞燈火,有人點燃,並非虛影幻象。再往前行,草影中終於隱約浮現出一處小小的房舍輪廓。
那處房舍,竟是一間極為簡陋的茅草屋。
屋身歪斜,牆面由黃泥磚土砌成,頂上覆著雜亂的茅草,破敗中透著幾分寒酸。屋旁用削尖的木枝圍成一道低矮的籬笆,勉強圈出一個小小的院落。院中燃著一根高挑的火把,烈焰隨風搖曳,紅光映照出四周的寂寥。
更令人訝異的是,那火把前,竟有一道人影,正繞著火光舞動步伐。動作不疾不徐,姿態灑脫,好似夜色孤煙間,自得其樂。
馬車漸漸停在草屋前,火把旁的身影也停下腳步,見有人來,急忙迎了上來。
他嘴角含笑,拱手朗聲道:「三位終於到了,魏某早已恭候多時。」
這人正是魏彤無疑。
羅雨石、亦真與白雪靈三人魚貫下車,看著眼前這簡陋茅舍,再轉頭看看這位素來衣著素雅、舉止斯文、談吐間自帶書卷之氣的年輕男子,皆不由怔住了。
這畫面說不上突兀,只能說格外違和。
不搭調,實在不搭調。
他雖穿著素布長衫,並非什麼貴胄之姿,可從氣度到談吐,分明與這茅舍格格不入。
怎麼想也想不通,這樣一位舉止端方、氣質溫雅的男子,竟是從這荒田破屋裡走出來的。
難不成那一身文氣,竟是天生自帶?此等落差,連羅雨石這般歷練老道之人也不免啞口。
魏彤遣走了馭夫,轉過身來對三人一一道禮,語氣仍是溫和從容,叫人不禁懷疑他是否真心認為此處寒舍可堪待客。
「我說魏小兄…你就住這兒啊?」羅雨石瞪大雙眼,望著眼前這座搖搖欲墜、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垮的草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有何不妥?」魏彤似乎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倒一臉困惑地回問。
這下連亦真都忍不住想笑。
眼前這副光景,簡直讓人啞口無言。世事就是如此荒誕,一個身懷絕技、氣質翩翩的美男子,竟隱於這般荒野茅舍之中,老天真是瞎了眼。
難得有客登門,魏彤也不怠慢,從屋簷下取來幾枝火折子,輕輕一抖,接連點亮了院中幾盞火把。霎時,火光熊熊,將這座原本隱於夜色中的寒舍照得透亮,雖簡陋,卻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暖意。
亦真忍不住好奇問道:「魏兄,方才見你於火圈旁起舞步伐,不知是何派門徑,怎地如此有雅興?」
魏彤聞言輕笑,眸中透出幾分自在之意:「雅興談不上,方才那非是舞蹈,而是練武。我這人,一日不習武,便渾身不對勁,故而隨手演練幾招。若叫你們見笑,那便是我失禮了。」
「怎麼會呢。」白雪靈輕聲笑道:「早就知曉面首哥哥的身手非凡,哪是朝夕之功所能成的。能有如今本領,少不得下過許多苦功夫。」
她一口一個「面首哥哥」,說得自然熟稔,倒叫魏彤有些錯愕。
不過他早先誤以為白雪靈早許給了亦真,便沒將她與旁人姑娘一視同仁。
此時聽她仍這般喚他「面首」,竟也不介意,只是搖頭一笑,語氣輕鬆道:「確實是費了不少工夫。可我自幼便愛習武,那些年裡,風吹日曬也罷,舉石走樁也罷,日日苦練,竟也不覺辛苦,反倒樂在其中。常常一練便是數個時辰,轉瞬即逝,許多人嫌練武苦,我卻只覺得舒坦。」
說罷,他掃了三人一眼,又略帶幾分無奈地道:「只是我性子孤僻,交友不多,平日裡也少有與人過招的機緣。這回邀諸位前來,一來是相敘舊情,二來嘛,說不定也能過幾招,比劃比劃,過過癮。」
眾人聞言,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你這人交友少,自有緣由。
男的看你不順眼,多半想找機會揍你一頓;女的見你姿容出眾,又怕是存了歹心想將你拐走。若非亦真性子沉穩,白雪靈心有所屬,只怕真沒幾人能與你「以武會友」而不動旁念。
魏彤又嘆了一聲,似是想起什麼,語氣中帶了些惆悵,道:「可惜你們再過兩日便要離開衍阜,而我又砸了鬥拳術的場子,怕是那個什麼大人見了我,就恨不得立刻趕走,唉…可惜,真是可惜。」
白雪靈聽他語氣懊惱,反倒笑了起來,柔聲道:「有什麼好可惜的?人生路長,說不定來日還會再見。若真能與面首哥哥成為朋友,就算砸了十個鬥拳術場子,我也是樂意的。」
魏彤聞言,眼睛一亮,哈哈笑道:「白姑娘果然爽快,能與你們為友,真是魏彤三生之幸。難怪像亦真這般人物,竟也會落到你手裡,這口才…實在是沒得說!」
白雪靈被他一說,忍不住咯咯嬌笑,眉眼間透著一絲得意之色,心中卻暗道:這傢伙說得沒錯,亦真是落我手裡了——只是那意思,卻與你想得有些不同。
羅雨石聽了一旁許久,這時也插話道:「你這日子,與其說是在住,不如說是在隱居。可惜了你這身功夫,明明能在鬥拳術上搏個頭名,為何總是三兩下便打贏,卻又轉頭就走?」
魏彤搖頭苦笑,道:「羅叔不知,此中有隱情。若一路勝下去,打到了進京,那我可就回不來衍阜了,這事我可不幹。」
「這又是為什麼?」羅雨石一臉不解:「進京見聖,為皇上效力,那可是天大的光榮,何必如此執拗?」
魏彤神情一黯,淡然道:「若真奪了魁,倒也罷了,說不定還能在宮中領個差事,終老無憂。可羅叔可知,那些沒奪魁的又是什麼下場?」
羅雨石一怔,道:「不是發配回鄉麼?」
魏彤長嘆一聲,眼神深了幾分:「哪有這麼好?那些沒得頭名的人,基本上都給充了軍。更別說回鄉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神色凝重。
原來這場以「選才」為名的鬥拳比武,竟還藏著暗地徵兵之實。
參賽者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若將其編成兵卒,不過數回比武,便可組成一支百人精銳之軍,實力遠勝尋常新兵,若真如此,朝廷之算計,倒也當得「一石二鳥」四字。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E7Q5fPMkq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JHMhG842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