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 - (12)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亦真當場揭破了他的身份，那人亦不矢口否認，當下招式一變，忽而朝亦真下盤猛攻！

腿影如風！連環而至，爪扣如鉤，狠辣無情！一招緊接一招，招招逼命，卻如昨夜重現，無論如何，終是無法近亦真身前分毫。

「喝！」那人一聲暴喝，橫腿疾掃而來！

亦真眼明手快，不閃不避，竟以守為攻，肘壓膝衝，想要夾斷他的腿骨！

「武犽！」海文吉見此情形，驚呼出聲，卻為時已晚。

亦真肘膝猛夾，誰料對方腰身猛然一扭！橫踢之勢轉而沉墜，轟然砸落在地！竟在堅實的木板上撞出一個大洞！

那黑衣男子，赫然正是秦武犽。

原來秦武犽昨夜與亦真交手後，便知自己不下殺手，便拿他無可奈何，卻也察覺對方全憑本能與速度，拳腳間無章無法，非是久練之技。

他心生一計，故作連環猛攻，皆為虛招，全是佯攻，將亦真的注意力引向雙腿，實則蓄勢一擊，待其不備，一記飛拳自其頭頂猛然砸下！想將他擊暈！

亦真自小都與野獸搏鬥，拚殺皆是直來直往，從未見過如此詭詐變化，一時間反應稍慢，空夾一擊，隨即感覺拳風已至！

他本想撇頭閃避，右手反擊，卻終究是慢了半招。

砰！

秦武犽一拳正中其顴！亦真借勢向後一蹬，卸去力道，重重摔在地板之上！鼻尖微滲鮮血，卻並未昏厥。

秦武犽得意轉了轉手腕，冷笑道：「怎麼樣？這下知道本大爺的厲害了吧——」

話沒說完，忽聽背後海文吉驚聲大喊：「小心！」

他心頭一凜，猛然回身！拳風再起！想將那偷襲之人擊飛，卻見眼前之人嬌小纖細，不閃不避，雙手顫抖，竟高舉著一盆花盆。

怎麼是個小姑娘！？

秦武犽措手不及，慌忙轉勢卸力，那一記重拳貼臉而過，只吹起她秀髮飛揚。

髮絲飛舞，黑影忽臨！

砰！！！

那花盆猝然砸下，正中秦武犽面門！碎片飛濺，泥土與鮮血齊飛！竟在他額頭處還插著一朵小花。

秦武犽雙目翻白，四肢抽搐，轟然倒地，一動不動，竟是當場昏死過去。

那出手之人胸口劇烈起伏，雙頰潮紅，雙手仍微微顫抖。

滿堂四位男子，除去倒地者外，其餘三人皆目瞪口呆，如石雕木塑，一時間竟沒人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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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第一個回神的，是那假借看病之名的海文吉。

他咳了兩聲，裝腔作勢道：「咳，所謂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就是這麼回事了。」

語畢，又作勢驚訝道：「咦？亦兄，你也在？當真好巧，本公子還有要事在身，不如咱們改日細談，後會有期！」

說罷，拔腿就要開溜。

「爹爹，今日該歇業了，關門。」劉羽晴斂神收勢，目光如刃，唇角浮起一抹帶笑殺意，宛如觀賞一件完美的藝術。

「咦？我這才剛開...」劉安提從地上爬起，揉著屁股哀嚎。

劉羽晴右足前踏，地未震，鳥未鳴，然海文吉腳步赫然頓住，額頭冷汗如雨而下，只覺整座屋宇籠罩在一股詭譎之氣之中。

這小丫頭將來若嫁了人，怕是要一手遮天...定是妻管嚴的主啊。

劉安提內心顫慄，冷汗直流。

「關！這門一定要關！」劉安提聲音顫抖，拍著腰際驚叫道：「今日本大夫臀部舊疾復發，需早些打烊休息，關——！」

說罷，火速奔去，一把把門掩了，連窗戶也一扇不漏，全都蓋得嚴嚴實實。

站著的四人，躺著的一人，場面一時間尷尬無比，空氣幾乎凝結成霜。

良久，亦真終於恢復冷靜，一躍自地上爬起，掃視眾人，見無旁人，怒目圓睜，氣道：「海兄弟，這是為何啊！？劉氏夫女都是良民，為何要加害如此善人，你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他性情純直，不疑於人，自初見海文吉起，便視其為朋友。

今日得見真相，心中震怒，怎不氣惱？

他氣得臉孔扭曲，猶如修羅魔神降世，惡狠狠一瞪！場中眾人皆被嚇得心頭一顫。

「亦小弟，你...你先冷靜點...且聽聽他怎麼說。」劉安提趕緊上前勸道，心裡直打鼓——這乾兒子若一時衝動傷人，惹來官兵上門，便是天大的麻煩。

「是啊，我們先聽他怎麼狡辯，再論處置不遲。」劉羽晴冷笑，語氣中帶著殺機，目光如刃緊鎖海文吉。

海文吉見亦真怒如天雷，額角冷汗潸潸而下，連忙賠笑：「亦兄！你聽我說！我今日真的是來還債的，這債一日不還，我心頭便一日不安，絕無他意，萬望勿怪！」

劉羽晴斂眉一笑，道：「喔？你既來還債，那這人又是何方神聖？」

海文吉搖搖手中白紙扇，沉聲答道：「此人乃我摯友兼護衛，受我...呃...受我家公公所託，護我安危...」

說到此處，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忽道：「說到這個～亦兄，我本是特地登門拜訪，怎地你卻藏身一隅，伺機偷襲？你這朋友，當的未免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語鋒一轉，竟將方才亦真的試探之舉倒打一耙，巧舌如簧，反守為攻。

「這...」亦真聞言，愣了一下，心念簡單，竟無言以對。

劉羽晴冷哼一聲，搶道：「亦大哥，別信他胡言！他怎會知我家所在？說是特地來訪，分明另有圖謀！」

「姑娘有所不知，我這護衛琴棋書畫、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尋個門路還不輕而易舉？」海文吉振振有詞，睜眼說瞎話。

劉羽晴見他強詞奪理，咬牙道：「那你這護衛為何突然破門而入？」

海文吉忽地仰天長笑，表情一正，厲聲道：「這話問得可真是奇了！他既是我之護衛，見主子遭暗算，自當挺身相救。若他不進門施援，反倒成了無能之輩！今日你等毆打此等忠僕，若他改日傷了腦子、成了弱智傷殘，智力不及人，你們必要給本公子一個交代！」

他語氣極重，打死不認帳，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雖說顛倒黑白，卻又句句緊扣事實，令人難以反駁，幾人一時拿他沒有辦法。

劉羽晴胸口起伏，氣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暗道：這該死的傢伙，就會耍嘴皮子！

海文吉見三人一時語塞，心下大定，悠然搖扇，心中得意道：我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亦真望了望那躺地不起的黑衣人，心中已然篤定，昨夜那名黑衣來客，正是此人無疑。

只是無奈無憑無據，難以定罪，只得垂首低語：「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海兄既不願認，我也不勉強。但只求你別再為難劉氏父女，請吧。」

說罷，便上前扶起倒地不起的秦武犽，轉身向劉安提道：「還望劉叔替他療傷一二。」

「亦大哥，就這麼放過他了？」劉羽晴聲中帶怒，心有不甘，追問道。

「若海兄有心坦誠，方才早已說明了，又豈會繼續推諉？再追問也不過徒勞。」

亦真低頭替秦武犽抹去臉上泥土，又摘下他頭上那朵早已蔫敗的花朵，低聲感嘆道：「心絲結愁未結果，行道無愧盡飄散...海兄弟，我們的交情，就到此為止吧。」

他語氣既淡且苦，神色間滿是失望與惆悵，眼神直落海文吉，不言而喻，暗自下了離去的念頭。

海文吉素來吃軟不吃硬，見亦真不再追究，卻要與他斷義割情，心中頓時慌了，快步上前，急道：「亦兄！我...我這該怎麼說才好！」

亦真專心為秦武犽包紮，連頭也不抬，只道：「你這護衛身手不凡，海兄又機變百出，豈會看不穿我的來歷？前幾天打傷陳東水的人正是我，與劉氏父女無干。待我整頓一二，便隨你們前往官府。」

「不可！」劉羽晴聞言驚叫，聲如泣訴：「你不能去！那是死地啊！」

「會死也要去。」亦真目光清明，轉向她，語氣溫和中帶著堅決：「一人做事一人當。乾爹、劉姑娘，這些日子承蒙照料，亦真銘心刻骨，來生不忘。」

劉安提聽罷，雙唇輕顫，卻是片語未出。

「亦兄弟，你誤會了，我怎麼會抓你去見官差呢！」海文吉大驚失色，怎料亦真竟如此乾脆，一時打亂了所有盤算。

他手中白紙扇緊緊握住，咬牙沉思，終究不忍斷了這段意外的情誼，無奈低聲道：「唉...這人名叫秦武犽，的確是我的貼身護衛。昨夜的事，是我命令他去探查...」

「果然是你！」

劉羽晴一聽，頓時怒不可遏，指著海文吉怒斥道：「亦大哥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害他！？」

「我...我沒想害他...我...」海文吉支吾難言，話到口邊，卻咽了回去。

亦真見他神色躊躇，終於承認，卻又苦悶非常，便道：「海兄若有難言之隱，不妨直言，我們聽著便是。」

此時，劉安提插嘴道：「這臭小子還有什麼苦衷？無非是打我女兒的主意罷了！」

「爹——！」劉羽晴聞言，又羞又怒，差點昏厥過去。

見愛女不悅，劉安提連忙縮回話頭，裝作無事。

劉羽晴好不容易理出思緒，沉聲問道：「海公子，既然你無意將亦大哥送官府，為何昨夜卻又暗中派人窺探我們，敢問此舉意欲何為？」

海文吉至此已無退路，索性斂去笑容，正色回道：「說來...那日亦兄為我兩肋插刀，還了銀兩，我便起了疑心——如此義行，絕非常人所為，再觀其言談舉止，處處與龍陵本地之人迥異。又聽聞日前陳東水之護衛在郊外遭人暗算，心下愈加不安，便命武犽暗中跟隨，未料竟尋到此地。」

眾人聞言，皆心知他機敏異常，恐怕是早有猜疑。

只聽他繼續說道：「昨夜武犽與亦兄短兵相接，見他身上舊傷歷歷，與市井流言，官兵所描述的「惡人」，竟然絲毫不差。至此，我才知亦兄來歷非凡。」

語畢，他來回踱步，忽地苦笑一聲：「不料秦武犽那傢伙深夜偷聽...先聲明，我可沒叫他去聽房啊...」

劉羽晴聞言羞惱，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咳了咳，趕忙轉回正題：「豈料武犽回報時，除卻亦兄的身份，竟還提及...那生靈之事...」

言及此處，語氣及表情頓時古怪起來。

劉氏父女心頭一震，臉色異變，他連這事也知道了？

海文吉長歎一聲，道：「以亦兄胸懷，豈會行違法之事？分明是那陳東水仗恃其父權勢，欲加害良人。當時我也只是想借助亦兄之手，挫挫他的銳氣，教訓他一番，不想在查明身份之際卻出了岔子...」

說至此，他微微側首，壓低聲音對亦真道：「亦兄，那生靈一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此番話語，可謂直抒胸臆，坦白無遺，唯一的疑問便繫於此處。

亦真見他神情誠摯，無半分虛偽之色，反問一句：「海兄弟，你方才所言，句句屬實？」

海文吉嚴肅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遇上亦兄這樣的貴人，乃人生如意之事十之一二，交不上亦兄這樣的摯友，將遺憾終生，若我騙了你，我海文吉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言罷，舉目指天，略一彎身，神情肅然。

亦真目中微動，點了點頭，忽道：「乾爹，劉姑娘，先扶秦兄弟進屋歇息吧。」

此言一出，劉氏父女大驚失色。

「亦大哥，你...你就這麼信他了？」劉羽晴雖心中已信七八分，仍難免猶疑。

亦真背起秦武犽，淡淡回道：「海兄弟，沒有說謊。」

語氣篤定如山，似無可動搖。

雖不知其依據何在，但見他神情堅決，劉氏父女也只得認了。

隨後，亦真將秦武犽安置妥當，轉身登樓。

劉羽晴心思紛亂，亦隨之而上。海文吉則留在廳內，跟著劉安提為秦武犽上藥。

中秋未至，屋內藥味氤氳，秦武犽的頭慢慢給包成了粽子。

海文吉望著秦武犽，回想方才一樁樁、一件件，又想到秦武犽給盆栽砸昏了去，不禁露出得意笑意——這傢伙，也有今天啊。

他心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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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安提將最後一圈繃帶繫緊，拂袖而起，沉聲道：「我已替他封住氣海，包紮好傷處。此人骨格精悍，筋脈堅實，雖頭部受震，但未傷及腦府，靜養數日，便可自然痊癒。」

海文吉聞言，心中石落地，終於浮出一絲慚色，拱手抱拳，語氣誠懇道：「劉大夫仁心仁術，海某銘感五內。這是一些湯藥費，還請笑納。」

言罷，自懷中取出一錠雪白銀錠，遞向對方。

劉安提見他出手大方，神色卻是一凝，將銀錠推回，冷冷道：「這人受傷，乃是小女親手所為。論理論情，我斷不敢受這筆湯藥費。」

他語氣頓住，眼神鋒利，忽地抬頭，語含威懾：「你小子雖得亦小兄信任，可我劉安提未必如他心慈手軟。若敢生出歪念，休怪老子出手無情，你最好給我當心點。」

海文吉心下一凜，面色如常，暗自苦笑一聲：這劉大夫雖冷面鐵語，但你的女兒可比你難對付百倍，我該小心她才是。

未過片刻，樓上忽傳輕盈腳步聲，一道倩影翩然下樓。

卻見劉羽晴柳眉微蹙，雙拳緊握，嘴巴微嘟，滿臉不甘之色，悶悶地道：「亦大哥叫你上樓去。」

海文吉見狀，眼眸一亮，仍持溫雅笑容，輕搖羽扇，笑吟吟地應道：「有勞劉姑娘傳話，在下感激不盡。」

「哼！」劉羽晴輕哼一聲，扭頭不看他，卻又低聲補了一句：「別自作多情，是我給亦大哥的面子，才沒攔你！」

雖言辭強硬，聲中卻已無方才的鋒利與敵意。

海文吉輕輕點頭，未再多言，踏步而上。步伐沉穩，羽扇輕搖，風流自若。

當他推門而入，室內燈影搖曳，窗戶緊閉，氣息凝重。

亦真盤膝坐在地上，見他來，親自起身迎接，將他帶進房中，關上房門，並將窗格扣死。

「海兄弟，這邊坐。」

海文吉入座未穩，便欲開口：「亦兄，昨晚的事情，實乃——」

「無需多言。」亦真目光如劍，語氣一凜，打斷他話頭：「秦兄弟昨夜所見所聞，句句屬實，半分不虛。」

海文吉聞言，心頭微震，神色不改，卻試圖一語帶過：「亦兄，你也知我行事向來求實未偏，沒親眼見證過的事，我向來不輕信流言...」

不料亦真並未回應，只是凝視著他，沉聲問道：「海兄弟，若我將性命托付於你，當真可行？」

海文吉聞言，面色微變，繼而正色。

只見他左掌展開白羽折扇，右手忽地舉起，竟以虎齒咬破中指，鮮血霎時滴落於扇面之上，濡染羽骨，滲入竹脊。

他臉色堅定，眼中閃過一道奇異青芒，沉聲誓道：「海文吉以此血為誓，若有虛言妄語，天誅地滅，魂斷黃泉，終不得安身！」

燈火照映之下，他俊朗的面容彷彿多了一分異樣的莊嚴與肅穆。

白羽扇上的血痕通紅奪目，那一瞬，竟似閃爍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照亮了四周。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zU1MMr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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