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爹,您看我像是有事嘛?一樣活蹦亂跳的,您就讓我去吧。」
亦真見其他人都可外出,自己卻被囚在屋內,哪裡受得了?站立於階前,滿臉央求,語氣更是帶著幾分撒嬌,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劉安提卻是鐵了心腸,正聲斥道:「我是個大夫,職責是將病人治好。你這孩子得的是內病,內病不同於皮外傷,必須靜養、調氣、定神,所謂~心靜則體安,神定則氣和,豈是你這般不知輕重之人所能任性妄為的?」
亦真撓撓頭,一臉苦惱,嘴角不甘地抿了抿,卻又無言以對。
此時,劉羽晴站在旁側,心中早已有數,她才不想與那海文吉同行,於是拗不過心中不滿,低聲向父親道:「爹…你看那海文吉那模樣,說話沒個正經,行事也不穩妥,您讓他護我?女兒怎麼也覺得…亦大哥比他靠得住些。」
語氣裡透著一股鬱結,神情間也滿是委屈。
誰知劉安提卻半點不為所動,搖頭斷然道:「有那海公子在,秦武犽定然隨行,有他們二人在側,妳就不必再操心護衛之事了。」
說罷,伸手一推,硬生生將亦真推上了樓,那姿態堅決得毫不容情。
亦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推得差點絆了腳,轉頭朝樓下望去,只見劉羽晴一臉無奈,眉間擰著一絲關憂,而自己卻只能躲在樓上,活似被囚禁的困獸,內心憋屈至極。
他臉色垮了下來,活像天塌了一樣,嘴唇都快撅到了天上去。
樓下劉羽晴見他模樣,心中既覺不忍,又覺好笑。
那張向來從容的臉,如今竟彷彿一個被沒收糖果的孩子般可憐,一顆心在憐惜與暗笑之間左右搖擺。
劉安提下樓後,立於階前,語氣鄭重道:「事不宜遲,妳快出發吧。病人拖不得,看完了趕早回來。」
劉羽晴知道此刻再無轉圜餘地,心中輕歎一聲,心道:「我就是跟那海文吉不對盤罷了,這一趟為的是救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誤了人家性命。」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深吸了兩口氣,心中默念:「別怕別怕,一會兒別理那海文吉便是。」
隨即收拾好隨身藥囊,腳步一頓,大步邁出了宅門。
片刻後,便見遠處兩騎飛馳而來,正是海文吉與秦武犽雙雙駕馬而至。黃塵拂面,馬蹄聲清,二人策馬立於門前,衣袂獵獵,神采各異。
劉羽晴見狀,微一蹙眉。昨日情勢緊急,不得已才上了那海文吉的馬。
她目光轉向秦武犽,見他身後鞍座空空,當下二話不說,翻身便跳上了他的馬背。
秦武犽微怔,旋即哈哈一笑,眼神裡頗有幾分得意。
海文吉自是看在眼中,心中也早有預料,嘴角不動聲色地揚起一抹賊笑,卻並未多言。
門口那老六卻還杵在原地,一臉惶恐,雙手攥緊了衣角,左顧右盼,進退不得。
他出身微賤,又被迫流落街頭,昔日行商謹守下賤之禮,如今叫他與貴人同騎一馬,實在是心裡打鼓。
見他磨磨蹭蹭,海文吉朗聲一喝:「你幹嘛呢?快上馬啊!」
老六聞言,神情一震,連忙道:「這…小民身份低賤,恐怕不便與公子共乘一騎…」
「唉,說這些幹嘛?」
海文吉搖了搖頭,收斂了往日的嬉笑,語氣一轉,竟頗有幾分正色:「我說了上馬就上馬,眼下人命關天,豈是論貴賤的時候?你若再耽誤時辰,若你娘真出了事,這罪你擔得起麼?」
語畢,伸出一隻手向他遞去,掌心堅定,神態誠懇,與昨日那般催促暴躁、橫眉冷眼的模樣判若兩人。
老六望著他的臉,心中一怔,半信半疑,卻也不敢再拖,終於鼓起勇氣伸手一握,翻身上馬。
這時劉安提也從屋內走出,立於門前,目光在眾人身上巡過,緩緩問道:「準備好了?」
海文吉抱拳笑道:「是的劉叔,您就放心吧,我等定會早去早回。咦?亦兄呢?」
「他身體還未靜養好,不宜遠行。」
劉安提輕撫鬍鬚,目光凝重,語帶幾分深意地道:「關於亦真的事,我思量再三,海公子…不如今晚你便把他接去你那兒吧。他在這也沒什麼行囊,來去都方便,留在此處反倒危險些,還不如早些離開,保個平安。」
海文吉聞言一愣,隨即喜形於色,立刻豎起大拇指,笑道:「劉叔英明,小弟早已將家中安排妥當,今日來本也想與您說這件事,沒想到您我竟是英雄所見略同,果然是性情中人!既然如此,那便依您所言,小弟定不負所託。」
劉安提點了點頭,動了動手指,示意海文吉靠近些。
海文吉心下納悶,暗忖道:「有話怎不當面說清楚,非得像做賊似地悄聲耳語?」
雖是這麼想,卻仍照做,微微俯身,湊近了些。
只聽劉安提壓低聲音,語氣凝重如嵐山暮雨,道:「我讓你陪我女兒行醫,別以為是把她託付給你。你記清楚了——我那女兒,可是天真爛漫、美麗大方、青春洋溢、活潑可愛…」
語畢,他吸了口氣,眸中忽現血絲,伸手摘下一旁盆栽的一片翠葉,兩指一夾,緩緩一撕,竟將那葉片細細撕成五份。接著又輕輕一搓,碎葉頃刻化作渣粉,簌簌落地。
海文吉背脊微涼,冷汗自額角沁出,心中暗呼:「這老頭若是動起真火,怕不是將我抽筋剝骨、五馬分屍後還要下鍋炸醬,吃下肚去!」
未及他開口,劉安提又低聲道:「還有,若我女兒回來時,別說少了一根頭髮,就是臉上沾了風塵,我便——」
語畢,又見他摘下一片葉子,兩手各執一端,一手順轉,一手逆轉,漸轉漸緊,只聽“啪”地一聲,葉斷兩截。
海文吉心中直打鼓,額上汗意滲出,暗想:「這老傢伙是想把我像抹布一樣擰成麻花啊…」
不敢再怠慢,趕忙正聲道:「劉叔請放心!我…不,是武犽,會細心照料劉姑娘,萬萬不敢讓她有絲毫閃失。」
「那樣最好。」劉安提雙眼如鉤,瞪視著他,又摘下一片葉,竟隨手放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嚼著,邊咀嚼邊冷聲重複:「那樣最好…」
海文吉只覺氣氛愈發壓迫,這老神醫護女之心猶如刀鋒在背,連忙扯了扯韁繩,一聲「駕!」催馬狂奔而去。
後頭的老六沒抓穩,身子一歪險些摔下馬來,驚得尖叫一聲,雙手死死摟住海文吉腰間;秦武犽與劉羽晴則緊隨其後,穩步前行。
老六生平頭一次騎馬,毫無經驗,哪知馬性烈如火,縱然有海文吉載著,但這位海公子的騎術也實在是…堪堪過關。
馬兒奔馳如風,他上下顛簸得腦袋昏沉,心跳如鼓,早已六神無主,雙臂緊環海文吉不放,彷彿抱住了一根救命浮木。
這段路,海文吉走過多次,熟得不能再熟,四人策馬直馳,不多時便已抵達玄空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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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色尚早,晨光如紗,城外人煙不多,卻已有三三兩兩的車馬來往。
除了幾隊巡邏的官兵外,更多的是市井百姓,推車挑擔,往城外市集而去,準備擺攤營生。
「到地方了,你這帶路的也該說話了吧?喂!你眼睛不睜開要怎麼指路?」海文吉勒住馬韁,回頭一看,老六竟仍緊閉雙眼,雙唇發顫,滿臉驚恐之色。
他這身叫化子模樣可憐兮兮,身上泥濘未除,塵土未拂,原就沾了一身風霜,如今與海文吉同坐,兩人貼得極近,衣角相觸,連帶把海文吉那一身乾淨衣衫也染得一塌糊塗。
老六生怕被責罰,被嚇得語無倫次,只顫顫巍巍地舉起一根手指,指向遠方一處方向。
海文吉順勢望去,當即轉頭吩咐:「抓緊了,往那邊!」
他催馬疾奔,沿著城牆外緣飛馳而行。
果不其然,沒多久便見遠處出現一片雜亂卻熱鬧的矮屋與棚舍,皆是粗木搭建、茅草覆頂,看來是個流民聚居之地。
那地方離市集不遠,進出方便,從村口放眼望去,果然皆是些販夫走卒——有的在牽馬,有的抬物搬箱,亦有人整理即將出售的貨物,喊聲、談笑聲此起彼落,一派庶民氣象。
看樣子,此村大抵皆是依附城外市集為生之人,晨出暮歸,日復一日,過著朝不保夕卻也自得其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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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又走了一陣,不多時便抵達了老六所說的宅子。
秦武犽縱馬停下,環顧四周,輕哼道:「你這地方還算過得去,倒沒我想像得那麼破落。」
他本以為老六住的多是破棚破屋,豈料眼前這屋子雖談不上氣派,卻也有瓦有牆,規規整整,倒還成個模樣。
老六無奈苦笑,語帶玄虛:「這位爺,您進去瞧瞧便知道了。」
劉羽晴翻身下馬,顧不得旁話,急道:「快些帶我去看你母親的病情。」
幾人將馬匹繫好,隨著老六一同入內。
甫一進屋,便見那堂屋內空空蕩蕩,連張像樣的桌椅也沒有,只有兩張樸素木凳擺在正中央,牆壁因年久失修,隱見斑駁裂痕,空氣中還夾著些微淡霉氣息。
「為了醫娘的病,家中能當的都當了,連碗都剩不了幾只。」
老六聲音顫抖,眼眶隱隱泛紅:「若是娘再無起色,只怕這屋子也要抵押了,可真到了那時,沒了這屋,娘親又能往哪擱啊…」
這話說得沉痛,眾人聽了無不動容。
原來這座宅子外觀雖可,裡頭卻早已是空殼一座,顯然老六真是走到了絕路。
老六引著他們入了偏房,那裡更為簡陋,無桌無櫃,牆角處結了蛛網。只見屋中僅置一張矮木床,床上鋪著些枯草與舊布,似乎已不堪久睡。
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婦躺在那張小床上,面色蠟黃,眉頭緊鎖,雙目緊閉,似有萬分痛楚卻又無力表達,呼吸間透著絲絲微弱。
老六走近,低聲喚道:「娘,我帶大夫來了,大夫來給您瞧病了。」語氣雖輕,卻字字哽咽。
老太太並無反應,似是陷於昏睡之中。
劉羽晴蹲下身子,凝神為其把脈,一語不發。三名男子則站在一旁,看她診療。
這偏房本就狹窄,四人一進,頓時感覺擁擠不堪,連呼吸都不免有些壓迫。
她時而探額,時而按腕,時而揉搓老婦的雙手,整個過程凝重異常,連眉頭都未曾放鬆半分。
如此過了小半炷香功夫,她才緩緩直起身子。
「那邊那個人,還有秦大哥,先出去一下,我有些私事要問問他。」劉羽晴低聲說著,連頭也不回。
海文吉叉著腰,一臉不解:「什麼私事我們不能聽啊?還有,什麼叫那邊那個人?本公子有名有姓——哎哎哎!你拉我耳朵做什麼!?放手!小心我扁你!」
話未說完,秦武犽已一手將他扯出門外,省得他再多說自取其辱。
屋內只餘兩人,氣氛頓時安靜下來,劉羽晴稍稍鬆了口氣,語氣柔和地問:「老六,你娘這病,你先前請過別的大夫來看嗎?」
老六見她如此問,自是不敢隱瞞,點頭回道:「有請過一位,不過那大夫來過一次就說這病是風寒入骨,需長期調養,得服七七四十九日的藥,方能痊癒。」
「風寒?」劉羽晴輕聲一念,眉頭輕蹙。
「是啊,他說這風寒若不盡除,怕是會慢慢侵蝕五臟,藥絕不可斷,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三餐給娘服下,才能逐步好轉。」
老六說著,神色依舊充滿信任:「我照他說的做了,藥也是他親自送來的,每次來還順道看看娘的狀況。」
「你還記得那大夫給的藥方裡都寫了些什麼藥材嗎?」劉羽晴追問。
「這個…藥名我記不得,但我把藥單子收著呢。」老六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皺皺的藥方,恭敬遞上。
劉羽晴接過,低頭細看,指尖沿著一行行藥名滑過,忽然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巴牛尾、蓮夷草、鹿木眼…這幾味藥雖不常見,可都不屬於祛風寒的藥材,反倒是偏涼偏濕,若是用來治風寒,只怕反傷元氣。」
她沉聲問道:「你這些藥材,都是自己去藥鋪抓的嗎?」
老六連忙搖頭:「不是,大夫說這些藥罕見難尋,他來時會一併送來。」
他頓了頓,似是察覺到了不對,急道:「姑娘,這些藥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我也請人瞧過,說不至於是假藥啊…」
劉羽晴微微搖頭,語氣低沉而堅定,道:「藥材或許不假,可那位大夫…卻似並未對症下藥。」
她語畢,望向那草床上昏睡不醒的老太太,只見她眉頭緊鎖,額上微微泛紅,雙唇卻無一絲血色。
劉羽晴蹲下身,指尖輕觸老太太的脈門,眼神中露出幾分憂色。
「這些藥材價值不菲,偏偏全是燥熱攻毒之藥,性烈易傷,若用於發熱者尚屬合理,可眼下這位老太太…雖體熱身虛,卻非真正發燒;四肢冰冷,卻與風寒之症大相逕庭。」
她抬頭望向老六,語氣中透著幾分怒意與惋惜:「你說的那人…恐怕根本不是大夫。」
「不是大夫!?」
老六聞言,臉色驟變,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般,呆在原地,過了片刻才急聲問道:「那我娘…她現在,還救得回來嗎?」
劉羽晴見他滿臉驚惶,卻並未質問那騙子,而是一心只惦念著老母,心中頓時多了幾分敬佩。
——此人雖窮困潦倒,卻能孝心不減;一腔真情,不為金銀所累。
她柔聲道:「你放心,幸好這些藥你娘親服得尚淺,尚未傷及臟腑。若再多吃幾日,怕是會留下痼疾,甚至命懸一線…如今尚能及時補救。」
說罷,她便取出紙筆,俐落地在上頭寫下一方方子,筆勢雖急,字跡卻穩如鐵鉤銀劃。寫畢,遞給老六。
「你照著這方子去我爹的醫館抓藥,莫要誤了時辰。每日三服,一旬之後便可見效,月餘之內,老太太自可康復。」她嘴角輕揚,面上泛起一絲柔和的笑意,帶著如沐春風之感。
老六雙手接過藥單,低頭一看,那一行行字就似救命仙丹一般,手掌微顫,眼中早已泛起淚光。
他喉嚨一緊,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覺得胸口百感交集,連聲哽咽道:「劉姑娘的大恩大德,老六銘刻於心,只是…只是如今家道貧困,手中一文難求,實在不敢受您如此恩澤,我…」
劉羽晴輕笑搖頭,正要說「無妨」,卻不料一句話未竟,忽聽外頭傳來一聲清朗的大笑:「我來付!」
眾人一驚,回頭一望,只見海文吉正倚在門框上,笑得一臉從容不迫。
「這湯藥之費,本公子一力承擔。」他邊說邊走了進來,衣袍一擺,灑脫非常。
「這位爺,我怎麼敢…」老六驚訝地說道,連連搖手。
「你若不肯,莫不是看不起本公子的銀子?」
海文吉哈哈一笑,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背,活似兩人是認識多年的至交好友:「我海某素來愛民如子,為鄉里解困,義不容辭!」
劉羽晴斜睨了他一眼,眉頭微皺:「你又在動什麼歪腦筋?」
她原本心懷仁念,出手相助,本想清清白白地替人解困,哪知海文吉一句「我來付」卻把一場善舉說得滿是銅臭,她心中頓時不是滋味。
「劉姑娘,此言差矣!」海文吉一臉正氣凜然地說:「正所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是『天下沒白吃的午餐』吧?」秦武犽忽然在旁冷冷糾正。
「對對對,我就是那個意思嘛!」
海文吉立刻接話,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這世上哪有不勞而獲之事?看病要花錢、抓藥要付銀,金錢交易,本就合情合理,這樣既不損劉姑娘仁心,又可讓老六感恩圖報,豈不是皆大歡喜?」
雖說話中有理,卻總讓人覺得哪裡不對勁。
只聽他話鋒一轉,忽然搭上老六的肩,笑道:「我說老六啊,你這生意看樣子也做不下去了,破屋一間、空殼四壁,做個叫化子也不易混口飯吃。不如…來幫我海某做事如何?衣食無虞,銀子月月發下,說不得還能供養老母,豈不妙哉?」
「這傢伙果然另有所圖…」劉羽晴心中暗道,臉上不動聲色,只是眸光微冷。
她總覺得海文吉這人嘴上沒個正經,實則心思玲瓏,八面玲瓏,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
「幫爺做事…自然是好,可我娘親…」老六滿臉為難,眼神裡盡是難以割捨的擔憂。
「我可不是叫你進城奔走,拋下家中老母。」
海文吉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語氣帶著幾分從容:「我叫你做事,是在這城牆之外——你既熟門熟路,又可寸步不離地照看老母,豈不兩全其美?」
老六一聽,眼前一亮:「如此甚好,可這位爺,在這城外圍,卑民能做些什麼?」
海文吉咧嘴一笑,嘿嘿兩聲,自懷中取出一只鼓囊囊的碎銀袋,掂了掂,抓出一把便塞進他懷裡,道:「你在這兒生活了這麼多年,這鄉鄰地界,熟得跟你家灶房一樣吧?」
老六眼見對方出手闊綽,銀子灑得如撣灰一般豪爽,不禁一愣,旋即雙手接過,珍而重之地摟入懷裡,點頭如搗蒜:「是,是!小人自幼生長於此,誰家幾口人、養雞幾隻,哪家後頭種了什麼菜,都曉得得緊!」
「好,那就對了。」海文吉點頭,滿意地捻了捻下巴。
可他方才與老六勾肩搭背,一身衣裳早已沾滿了泥濘,此刻這一抹臉,竟似濃墨重彩般把整張臉塗成了粗獷的絡腮鬍模樣,幾分像個不修邊幅的樵夫。
「從今往後,你不必再做那沿街吆喝的野商,只需替我海某人在城外仔細打探些訊息便是。」
他頓了頓,目光一凝,聲音微沉:「凡事無論大小,哪家搬了新婦,誰家孩子發燒哭鬧,田裡幾隻牛、家中有幾條狗,都得清清楚楚,送進本公子耳裡。明白嗎?」
老六聽得眼中微光閃爍,這些事說難不難,比起市集中風吹日曬、低三下四地與人討價還價,這種打聽街談巷議的營生輕鬆得多。
況且如今有人出銀給飯吃,何樂不為?他立刻點頭如搗蒜:「小人明白!多謝爺不棄,小人定當傾心效命!」
他語氣誠懇,眉眼間浮現一絲脫困得救的歡喜。
倒是劉羽晴與秦武犽站在一旁,看著海文吉那一臉胡亂抹出的“泥鬍子”,不禁忍俊不禁,眼角都泛起了笑意。
「你們笑什麼?」海文吉疑惑問道,一臉正經,看上去更是滑稽可笑。
「瞧你這模樣,笑死人了。」秦武犽一邊笑一邊打趣道。
海文吉低頭一看,滿手泥巴、衣衫斑斕如畫,這才察覺自己這副模樣,實在不甚體面,一臉哭笑不得。
老六見狀卻是驚恐萬分,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面愧疚,連聲喊道:「卑民該死!卑民該死!是我污了爺的貴體,該打!該打!」
海文吉見他神情惶恐,連忙蹲下來將他攙起,口中柔聲道:「起來起來,別胡說八道。這點泥水有什麼大不了?衣裳骯髒了,自可洗淨,人若沒了,才是萬事皆休。我既要你效力,自當護你無憂,你家老母無恙,那才是真正要緊的事。」
老六聽他言語誠懇,不似那些平日裡頤指氣使的貴人,反倒如慈兄良友,心中感動莫名,眼眶微紅,久久說不出話來。
劉羽晴站在一旁,眼見這一幕,心中卻頗有微詞。
她才是為老六母親診病開方、擬藥救命之人,怎麼如今,反倒被海文吉這一出「收買人心」搶去了功勞。
但不論如何,老太太命得保住,便也不與他計較了。
她皺眉不語,卻也不願與他爭這虛名,只得按捺心中不快,又囑咐老六服藥時需忌口,晨昏之間如何觀察脈象,細細叮嚀了一遍。
老六連連點頭,滿口應是,對她亦感激萬分。
劉羽晴見老太太停藥後臉色已有轉緩,氣息也漸趨平穩,自覺無甚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三人便上馬離去,踏著微斜的日影緩緩駛入城門。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r7L45ta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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