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孤島無一活口倖免,經年流轉,有船隊偶經此地,始得知悉那曾經繁盛之島竟遭劫數滅頂。
其周遭島嶼與月孤島往來本已稀少,島嶼開發未竟,疏於聯繫,消息至此時,已然時隔數月。
眾人以為天災肆虐,火山所致,然無人見熔岩流走於地。
殘骸遍地,屍身四散,卻無灼燒之痕,失蹤之群工百計,或謂他國所為,然而這說法亦難以解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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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月孤島慘劇後二十年,曾經熙攘繁忙的港口已淪為廢墟,成為一片荒島,毫無人跡。
昔日月孤島船隊之出處——「東港」,遙距百里之外,坐落於陸地西側。
此處山脈連綿,起伏不平,河川亦似乎被自然之手隨意刻畫,縱橫交錯,彎曲而行,無規可循。由於地形險惡,東港一帶,除港口外,餘地皆未見人力開墾。
自島上慘案傳至港中,船隊紛紛改道,避開那被厄運般的島嶼。
當時海上技術未臻完善,範圍亦受限,無法探知海上生靈兇險,於是船隻範圍逐漸縮小,終致遠航者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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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港南行百里,有著一片密林,蓊郁蒼翠,遠離人間煙火,罕有腳步踏及,無人開發。
此地莽林如海,樹木蒼天,枝葉橫生,若從高處俯瞰,蔚為壯觀,宛若綠浪起伏,層層疊疊。此林非仙境,然其自然之美令人屏息,蒼勁古樹、盤根錯節,竟自成一片天地,遠觀無盡深邃,隱隱透著幽微神秘。
林中深處,偶有山壁隱現,巍然聳立,彷如天生懸崖,然其上藤蔓蜿蜒,密密編織,如神工鬼斧般將這些山壁覆蓋,化作樹海中的靜默隱士。
而其中一壁,藤蔓被人刻意斬斷,露出了一條不足半身高的洞穴,洞口旁若隱若現的足跡,表明此地似曾有客,風塵痕跡未盡消散。
洞中,黑暗如深淵,唯有偶爾一縷光線穿過藤蔓隙縫,為這神秘的隧道帶來微弱的亮光。洞壁潮濕,苔蘚蔓延,空氣中透著森寒涼意,然洞口外,風聲呼嘯,彷彿訴說著一段久遠隱秘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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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沉,暮靄四合,遠處忽傳來一聲野獸低吼,震得林間鳥獸四散!
隨即,一道黑影如風掠過,迅疾無比,在密林中穿梭如電,閃轉騰挪,矯捷異常。
那黑影輕踏樹梢,借力於一根粗壯枝幹,僅停一瞬,旋即如離弦之箭飛梭而出。
下一刻,那方才承力的樹枝轟然斷裂,枝葉飛散,卻是後方一頭巨大的黑熊追擊而至,將樹枝踏得粉碎!
那黑影稍作停頓,回首一瞥,卻見那追趕之物赫然是這頭黑熊。而那熊所追的人,竟是一名年輕男子。
此人面帶微笑,眼神微瞇,步伐輕盈如燕,身形不斷作小幅跳躍,姿態優雅。
天氣入秋,微有涼意,而此人竟赤裸上身,絲毫不畏寒冷。
他年紀輕輕,皮膚略黑,筋骨勻稱,筋肉線條自然,並不顯得過於發達,反而處處勻稱,渾身透露著一股健康與生機。
男子髮短如刺,唯獨額前兩撮長髮隨風飄動,瀟灑不羈。他摸了摸額上的一道淺疤,似乎這動作已成習慣,目光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身後黑熊低吼一聲,怒氣未消,再度狂奔而來!巨掌踏過枯枝敗葉,轟然作響,直撲男子而去!
那男子似不驚不懼,回首輕笑,隨即輕巧一轉,身形如柳絮隨風,腳步輕快而靈動,忽而躍上樹梢,忽而借勢擺盪,身法靈活自如,步伐輕盈似燕,穿梭於林間宛如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流暢得如行雲流水,彷彿早已熟稔這片森林的每一寸地勢。
那黑熊氣急敗壞,追之不及,喘息粗重,怒吼連連,卻無可奈何。
片刻間,牠已力竭停下,目送男子身影漸遠,消失於蒼翠林海中,竟再無追趕之力,只能發出一聲無奈的嘶吼,久久回蕩於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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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沒有了危險,那男子又行數里,來到滿是腳印的峭壁旁,彎腰從那小小的洞穴口鑽了進去。
原來裡面別有天地,除了簡單打理的草床之外,鑿過的石桌,樹幹為椅,地上燃燒的火堆微微印照整個洞窟,石壁上的青苔隱隱閃爍。
洞穴本身不大,但也不至於給人擁擠的感覺。
男孩扭了扭脖子,看著僅有的兩張草床,向左邊那床張走去。
另一張草床上躺了個年邁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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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老者閉目,聲音低沉,卻透著一股難掩的威嚴。
「是的,師傅。」少年蹲在床邊,低聲回應,心中暗自驚訝,方才擠進洞時一絲聲響都不曾發出,老者如何能察覺?
「嗯…」老者微微挪動身子,似是感到些許不適,隨即不再言語。
這位垂垂老矣的老者,正是當年月孤島上赫赫有名的馴靈師,今已九十有餘。
他緩緩睜開眼睛,望著身旁的年輕男子,悠悠問道:「亦真,你覺得為師這一生,如何?」
名為亦真的青年聞言一愣,沉默片刻,才低聲道:「師傅,您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老者又閉上眼,語調平靜如常,彷彿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無妨,為師命數將盡,隨便問問,想聽聽你的心中想法罷了。」
亦真輕輕摸了摸額上的傷疤,低聲道:「師傅,別這樣說,您壽數綿長,定還有許多歲月。」
老者聞言輕笑,聲音如風中枯葉,飄然而過:「我自己的身體,豈能不知?你也不必再說些討喜的話來哄我了。」
言罷,老者頓了一頓,似在斟酌,又問道:「真兒,你今年多大了?」
亦真皺眉思索,終是搖頭道:「弟子不知,但想來該有二十出頭吧。」
「二十年了啊…」老者喃喃自語,神情中帶著些許追憶。
眼前這個身形挺拔、目光堅毅的男子,正是二十年前在月孤島的浩劫中唯一倖存者,為老者所救,帶到這幽靜的森林中,自此相依為命。
亦真自小便知自己的來歷,那段滄桑的過去由老者悉數告知。雖年少時心懷鬱結,終日悶悶不樂,但隨著年歲漸長,心境逐漸平和,對命運也已坦然接受。
兩人本在這片隱世的森林中度過了不少寧靜歲月,直至老者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尤其當年為救亦真時不惜強行催動咒術,斷了一臂,傷及根本。如今老者每日虛弱難支,終日臥床,命途無常,亦真已然成為這一片天地的唯一倚仗。
「真兒,還記得那頭『影鬈』嗎?」老者忽然開口,打斷了亦真的思緒。
「記得。」亦真目光微沉,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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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鬈』—獅頭豹身,形似獅,斑紋如豹,行走無聲,矯捷如風,乃山林中極為兇猛的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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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真屢次狩獵時,曾遠遠見過這頭猛獸,光是那股撼人心魄的氣勢,便讓他下定決心——這輩子都要離牠遠遠的。
老者又問:「你覺得牠如何?」
亦真凝神片刻,緩緩道:「徒兒曾見牠獵食黑熊,瞬間便將熊首咬斷,凶猛異常。若非黑熊成群結隊,恐怕整片山林早已是牠的天下。」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師傅:「師傅,您不會是想讓我去殺了牠吧?」
老者輕笑:「誰讓你去殺牠了?」
亦真鬆了口氣,笑道:「那便好。」
然而,老者神色未變,語氣平淡道:「我要你去把牠收了。」
「什麼?」
亦真驚愕,連聲道:「師傅,這太難了!弟子從未馴過生靈,何況是這等凶獸生靈,恐怕這事難以達成啊!」
老者斜睨他一眼,笑中帶著不屑:「馴靈之法,為師早已傳授給你。不過收一頭影鬈,何必那樣畏懼?你初次覓食時,又曾有何準備?」
「那不一樣…」亦真欲言又止,心中明白,影鬈非比尋常,收服難度之大遠超想像,稍有差池便會命喪其口,何況,這還要保全其性命,不得輕舉妄動。
老者見他推託,微微坐起,怒意湧現:「我就是要你一飛沖天!你敢不聽師傅的話!?」
言罷,身體因情緒波動而劇烈咳嗽,亦真見狀忙上前拍撫其背。
亦真垂首,聲音低落:「弟子不敢。」
見狀,老者心頭一軟,語氣隨之緩和:「為師知道你擔心,但你當知,為師所教,從未有害你之心。我時日無多,若未能親眼見你收服生靈,實難安心離去,面對列祖列宗。」
「師傅…」亦真低頭,無言以對,心中酸楚萬分。
二人一時無言,沉默如水。許久,老者終又開口:「還記得馴靈師之道嗎?」
「弟子謹記,萬物皆為靈。」
老者微微點頭,語重心長道:「天地萬物,畜生、人類、生靈,皆有其靈性。雖然並非期望你真能達至萬物皆靈之境,然而須分辨何者當殺,何者當留。」
「弟子明白。」亦真恭敬應道。
「『影鬈』之事,我不強逼於你,隨你心意而行便是。」老者語氣已然平和。
「師傅…」亦真猶豫片刻,終問:「弟子心中尚有一疑惑,生靈有數,然妖族猖獗,這等異類,也算在萬物皆為靈中嗎?」
老者沉思片刻,才緩緩道:「以靈而論,自然可以。但那種東西,冠以靈名,實在是抬舉他們了。」
「弟子明白了。」亦真低聲回應,心中卻明白,師傅對妖族或多或少心存嫌隙。
「你莫要執著,過於計較。」老者嘆息道:「我知你心中有結,當年你父母之事,你也無需再糾纏。」
亦真垂首:「弟子明白,師傅不必擔心。」
老者輕輕一嘆:「去歇息吧,為師乏了。」說罷,翻身不語。
亦真看著師傅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回到草床,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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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老者醒來時,亦真早已不見蹤影。洞穴中糧食尚且充足,卻不知他何時離去,更未稟告。老者望著封閉的洞口,心中既欣慰又感慨。
「別讓我久等啊…」老者喃喃自語,眼神中透出一絲期盼。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hUq5HPj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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