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人,如同壁虎般緊緊貼附在峽谷峭壁那狹窄、濕滑的岩架之上。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以及震耳欲聾、彷彿能吞噬一切的激流轟鳴;身側是冰冷、堅硬、偶爾滲出水珠的岩壁;頭頂是同樣被黑暗籠罩的未知高度。他們唯一的立足之地,便是腳下這條最寬處不過兩尺、最窄處甚至不足一尺、蜿蜒向前、不知通往何方的天然岩架。
剛剛經歷了艱難攀爬、體力幾乎耗盡的衆人,此刻連喘息都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會導致自己或同伴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前面…情況如何?”載湉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努力平復着劇烈的心跳和因恐高而陣陣發暈的感覺,低聲詢問站在最前面的石頭。
石頭一手緊抓着岩壁上微小的凸起,另一手高舉着那支燃燒了許久、光芒已經有些暗淡的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探照,聲音凝重地回道:“回陛下…前面…還能走…岩架似乎還在往前延伸…但是…好像更窄了…而且有些地方看起來很濕滑,還有碎石…”
情況不容樂觀。但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所有人聽好!”東海先生經驗豐富,立刻接過話頭,用盡量平穩的聲音下達指令,“必須面壁而行!身體重心緊貼岩壁!時刻保證至少有三個支撐點穩固!前腳先試探清楚落腳點是否牢固,確認無誤後,後腳再緩慢跟上!一步一步來,絕不可急躁!”
他看了一眼那根起了關鍵作用的繩索:“彼此之間,保持大約五步的距離,用繩索鬆鬆地連着,只做最後的保險,但切記,萬一有人失足,其他人務必先穩住自己,絕不可被一同拖下去!火把交由中間的錢管事拿着,盡力照亮前方和腳下!”
衆人默默點頭,表示明白。這種情況下,任何多餘的言語都是浪費,唯有極致的謹慎、專注和彼此間的信任(以及那根脆弱的繩索),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石頭,你帶路!”載湉下令。
石頭應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再次將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腳下的方寸之地。他如同在鋼絲上行走,面向岩壁,身體緊繃,雙手在粗糙的岩面上摸索着可以借力的縫隙或凸起,腳尖則以一種難以想象的穩定性,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
老李緊隨其後,動作同樣沉穩而謹慎。
隨後是兩名護衛,他們的臉色蒼白,額頭冒汗,顯然對這種極端的環境充滿了恐懼,但依舊咬牙跟上,不敢有絲毫懈怠。
錢管事接過火把,走在中間。他不僅要顧好自己的腳下,還要盡力將有限的光明投向前方石頭和老李的腳下,同時也要兼顧身後的東海先生和載湉。火光搖曳,映照着他們一個個緊貼岩壁、緩慢挪動的身影,如同在鬼門關前徘徊。
載湉跟在錢管事身後。強烈的眩暈感不時襲來,他只能強迫自己將目光死死鎖定在前方幾尺內的岩壁上,不敢有絲毫分神,更不敢往下看那足以吞噬靈魂的黑暗深淵。他能感覺到自己腿腳發軟,每一步都異常沉重。若非身後東海先生偶爾低聲提醒一句“陛下,左腳邊有個穩固些的踏點”,或是感覺到腰間繩索傳來的、來自同伴的隱約牽引,他幾乎懷疑自己會隨時失去勇氣和力氣。
他們就這樣,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壓抑、令人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速度,在這高懸的絕壁險徑上,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震耳的水聲不斷衝擊着耳膜,濕冷的風(或僅僅是氣流)不時從峽谷深處吹來,帶來刺骨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大概前進了二三十步。前方的石頭忽然停了下來,高舉的火把光芒也定住了。
“怎麼了?”載湉立刻緊張地問道,聲音在轟鳴的水聲中顯得有些微弱。
石頭沒有回頭,聲音從前方傳來,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前面…前面岩架…斷…斷了大概兩三尺寬!而且…更窄了!水…上面有水淋下來,滑得很!”
衆人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那突然出現的斷口,如同當頭一棒,將衆人剛剛因成功攀上岩架而升起的些許希望,再次擊得粉碎。
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到斷口邊緣,藉着錢管事手中那顫抖的火把光芒,仔細觀察。情況比石頭描述的更加糟糕。這一段的岩架不僅斷裂了約莫兩三尺寬的距離,形成了一道可怕的鴻溝,而且斷口兩側的岩架本身,也急劇變窄,最窄處恐怕連一隻腳掌都難以完全放下!更要命的是,正上方的岩壁似乎有持續的水流滲下,將這一段本就狹窄的岩架淋得濕滑無比,上面覆蓋的苔蘚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油膩膩的光澤。
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震耳欲聾的激流咆哮,稍有失足,便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這…這怎麼過得去?”錢管事看着眼前的景象,聲音都變了調,充滿了絕望,“這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
“難道…天要亡我等於此?”一名護衛喃喃自語,眼神渙散,顯然已經被徹底擊垮了信心。
就連一向沉穩的東海先生,此刻也是眉頭緊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仔細觀察着斷口兩側的岩壁,試圖尋找其他的可能性,但最終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載湉的心也沉到了谷底。難道他們歷經千辛萬苦,躲過了怪獸,爬上了絕壁,最終卻要被這區區數尺的斷口,困死在這空中險徑之上嗎?他不甘心!
“一定有辦法的!再想想!”載湉咬牙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的目光在狹窄的岩架、濕滑的岩壁、以及那根救命的繩索之間來回掃視。
“繩子…”東海先生忽然開口,他指着斷口對面,“石頭,你看對面那處岩壁,距離斷口約半丈遠的地方,是否有可以固定繩索的凸起或裂縫?”
石頭聞言,立刻集中精神,藉着火把的光芒仔細觀察對岸。片刻後,他點點頭:“有!先生好眼力!那裡好像有一塊微微凸出的、看起來還算結實的岩石!”
“好!”東海先生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石頭,你將繩索一端在我等這邊先固定好。然後…你試着,能否利用岩壁上微小的支撐點,加上繩索的輔助(讓老李在後面拉住,給你一點平衡力),冒險跨過這個斷口?只要你能過去,在對面將繩索拉直、繃緊、固定好!那麼我等後續之人,或許就能扶着這根繃緊的繩索,一步步挪過去!”
這是目前唯一可行,但也極度危險的方案!跨越兩三尺寬、濕滑、下方是萬丈深淵的斷口,即使對於身手最好的石頭來說,也幾乎是在拿命去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石頭身上。
石頭看了一眼下方咆哮的激流,又看了看同伴們期盼而緊張的眼神,最後看向皇帝。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憨厚卻又無比堅毅的笑容:“陛下,先生,各位兄弟!放心!不就是三尺寬的坎兒嗎?俺石頭,還沒怕過!”
說罷,他不再猶豫,立刻開始行動。他先將繩索在自己這邊找了個相對牢固的岩石凸起,仔細地固定好。然後,他將火把交給老李,讓他盡力照亮對岸和斷口。自己則深吸一口氣,雙手在滿是汗水的褲腿上擦了擦,眼神變得如同獵豹般專注。
他計算着距離,觀察着落腳點,又試了試繩索的鬆緊。老李在後面緊緊拉住繩索的另一端,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就是現在!
石頭猛地一蹬腳,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朝着對岸那狹窄濕滑的立足點,橫跨而去!他的動作迅捷而充滿爆發力,但目標點實在太過狹小濕滑!
就在他的前腳掌即將落在對岸的瞬間,腳下猛地一滑!
“啊——!”
一聲驚呼響徹峽谷!石頭的身體失去了平衡,猛地向着下方的深淵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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