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樑之上,冷風如刀。
經歷了一整夜的亡命奔逃和體力透支,當看到前方山坳裡那棵獨立古松下,果然亮起了三點微弱卻有規律閃爍的紅色燈火時,載湉幾乎要虛脫地跪倒在地!那是東海先生事先約定好的、最高級別的接應信號!
他們…終於到了!
然而,還沒等衆人從巨大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眼尖的石頭便發出了警告——在那古松不遠處的另一片陰影裡,竟然還殘留着幾簇尚未完全熄滅的篝火餘燼!甚至能隱約看到,有幾條模糊的人影,正圍坐在餘燼旁,似乎在…休息或警戒?!
這個意外的發現,如同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衆人剛剛燃起的希望!
那裡的人是誰?!是東海先生安排的另一批接應人手?還是…之前在山道上火併後潰散的土匪?抑或是…袁世凱的探子,或者那些陰魂不散的黑衣刺客?!
如果那些人是敵人,那這個接應點,豈不也成了一個死亡陷阱?!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剛剛放鬆的神經再次繃緊!
“海先生…”錢管事臉色凝重地看向東海先生。
東海先生的眉頭也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顯然也對那幾簇篝火和人影感到意外。“信號是對的…但那邊的人…不對勁。”他低聲判斷道,“我們的人,絕不會在接應點附近如此大意地生火!”
怎麼辦?是冒險下去,寄希望於那些人影只是無關的路人或小股流寇?還是…立刻撤離,另尋他路?可王德福的傷勢,根本經不起再次的奔波和耽擱了!
載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着下方的地形和動靜。古松位於山坳相對中央的位置,而那些可疑的人影和篝火,則處於山坳的另一側,與古松之間還隔着一小片稀疏的樹林和亂石堆。
“先生,”載湉壓低聲音,快速說道,“那些人與信號燈之間尚有距離。或許…他們並非一夥?或者,接應我們的人,也發現了他們,所以才只亮起信號,不敢貿然現身?”
東海先生眼睛一亮:“陛下所言有理!極有可能!”
“可否用更進一步的暗號,只與松樹下的人聯絡?”載湉追問。
“可以一試!”東海先生點頭。他再次從懷中取出那個骨哨,但這一次,他沒有直接吹響,而是用手捂住哨口,吹出了一種極其低沉、模仿夜梟啼叫的、兩長一短的變調聲音。這聲音極輕,若不仔細聽,很容易就會被風聲忽略。
衆人再次屏住呼吸,緊張地注視着下方。
山坳裡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那些坐在篝火餘燼旁的人影,似乎並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衆人快要失望的時候——
從那棵巨大的古松樹冠的陰影裡,同樣傳來了一聲模仿夜梟的、一長兩短的回應!聲音同樣低沉而隱秘!
對上了!真的是自己人!而且,他們果然是藏起來了!
巨大的喜悅再次湧上心頭!
“太好了!”載湉幾乎要喊出聲。
“走!趁那些人不備,我們立刻下去!從這邊繞過去,只去松樹下!”東海先生當機立斷,指着一條相對隱蔽的、可以避開篝火區域的山坡小路。
衆人立刻行動起來!這一次,有了明確的目標和希望,他們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許多!石頭和老李依舊抬着(或者說,是半背半抬着)王德福,錢管事和他手下斷後,東海先生則護着載湉,一行人藉着微弱的晨光和山石樹木的掩護,快速而謹慎地向着那棵古松潛行而去!
他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驚動山坳另一側那些身份不明的傢伙。幸運的是,那些人似乎也因為一夜的折騰而疲憊不堪,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終於,他們有驚無險地來到了那棵造型奇特的巨大古松之下!松樹下那三盞紅色的油紙燈籠(信號燈)還亮着微光。
隨着他們靠近,松樹後面的陰影裡,立刻閃出了三條精悍的身影!他們都穿着本地獵戶或樵夫的服飾,但眼神銳利,手中都拿着樸刀或短棍,顯然是經過偽裝的好手!
“海上升明月?”為首一人看到東海先生,立刻上前一步,低聲喝問,用的是約定好的切口。
“天涯共此時!”東海先生也沉聲應道。
暗號對上!
那為首的漢子臉上立刻露出了恭敬和喜悅的神色,朝着東海先生一抱拳:“海先生!您可算到了!屬下趙三分,奉主子之命在此恭候多時!”他又看了一眼被東海先生等人護在中間、雖然狼狽卻氣度不凡的載湉,以及擔架上昏迷的王德福,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但沒有多問。
“情況緊急,路上出了些變故。”東海先生指了指山坳另一側,“那邊的人是怎麼回事?”
趙三分臉色一沉:“回先生,是附近山裡的一夥土匪,不知為何昨夜在此火拼,屬下等不敢打草驚蛇,只能在此潛伏等候。本想等天亮他們離開再去接應,沒想到先生已經到了。”
“土匪……”東海先生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殺氣,但還是以大局為重,“此地不可久留!立刻帶我們去安全之地!”
“是!”趙三分立刻應道,“請隨我來!就在後面山坳里,有一個極為隱秘的廢棄石窟,屬下等已略作佈置,可以暫避一時!”
有了這批生力軍的加入,衆人精神大振!趙三分和他手下兩人,立刻接過了抬王德福的擔架,他們的體力充沛,步伐穩健,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他們跟着趙三分,迅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繞過古松,鑽入了後面一片更加茂密的樹林之中。又走了一段崎嶇的山路,最終來到了一處隱藏在懸崖峭壁之下的、被藤蔓和灌木掩蓋住的、黑漆漆的山洞入口。
走進山洞,裡面別有洞天。顯然是經過人工開鑿和修整,雖然簡陋,但頗為寬敞乾燥。洞內已經升起了一堆篝火,還準備了乾淨的飲水、一些乾糧和不少傷藥、繃帶!
“陛下!委屈您了!”趙三分等人將王德福安頓好後,立刻再次向載湉跪倒行禮。
“快快請起!諸位義士一路辛苦!”載湉連忙將他們扶起,心中充滿了感激和…一絲久違的暖意。
終於…終於暫時安全了!
老郎中立刻上前,利用這裡更充足的藥品和熱水,再次為王德福處理傷口。東海先生也讓手下處理了自己肩上的箭傷。其他人則圍着篝火,喝着熱水,啃着乾糧,感受着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陛下,”東海先生處理完傷口,走到載湉身邊,低聲道,“此地可暫避一時。待王總管傷勢稍穩,我等便安排馬匹車輛,護送您前往濟南府。那裡…‘主子’已為您安排好了一切。”
濟南府……載湉點點頭。雖然前路依舊充滿未知,但至少,他們已經成功地邁出了最艱難的一步,與這股潛藏的“忠義”力量會合了。
他看了一眼火光旁,正在被老郎中仔細照料的王德福,又摸了摸懷中那冰冷的羅盤和黑盒子。
屬於他的戰鬥,還遠未結束。而這座隱藏在齊魯大地深處的石窟,或許就是他積蓄力量、礪兵秣馬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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