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光 - 她的繭，是她沒說出口的哭聲

她的繭，是她沒說出口的哭聲

Jun 15,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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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風小，窗開著，橘光斜斜地落在地板上。

家瑜坐在書桌前記錄公文處理流程，一邊翻著備忘錄，一邊用左手撫著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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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從廚房端出茶時，無意間看見她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明顯泛紅的咬痕，皮膚翻起一小塊，像是被什麼硬生生磨破，又已結痂反覆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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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

不是第一次看到那裡有薄繭，但這次，那裡破了，像是證據終於從皮膚裡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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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茶，走到家瑜身邊，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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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妳的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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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沒抬頭，只是自然地把手往下收了一點：「喔，不小心咬破的，沒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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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的聲音一秒靜下來，然後──很輕，但也很認真地說：

「妳……一直都咬那裡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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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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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湛霖注意到了。更沒想到，她連這點壞習慣也看得那麼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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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她想笑著敷衍過去：「我就有這個壞習慣啊，想事情的時候會咬手，沒什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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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沒有笑，只是慢慢地握住她的手，把那根食指翻起來，仔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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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繭、一點血跡、一抹紅腫。

這不是偶然。這是習慣性地、反覆地、悄悄地疼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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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什麼也沒說，轉身去拿藥箱。

她動作有點快，像是怕自己一旦猶豫，家瑜就會把心裡那些話壓回去。

回來時，她坐在家瑜對面，小心地捧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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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很痛的時候，是不是都不說？」

「是不是只能靠這種方式，讓自己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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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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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垂著眼，像一個終於被看穿的孩子。

她想縮手，卻被湛霖握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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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交給我，好不好？」湛霖低聲說，語氣柔得像怕驚擾什麼。

「妳不要再用它承受那些妳不該一個人撐的痛……我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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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沾了點藥膏，慢慢抹上那破皮的地方，像是在替一份無聲的愛道歉──

對不起，我太晚看見妳也一直在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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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上創可貼後，她沒有鬆手，只是輕輕地將那隻手貼在自己的臉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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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下次痛的時候，就抱我，好嗎？不要再咬自己了。我比那裡更能讓妳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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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家瑜紅了眼眶。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抬起手，輕輕摸了摸湛霖的髮頂──然後把她整個人摟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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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裡對她說：

「我已經不想再撐著妳一個人活下來，我也想──被妳好好拉住，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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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霖——

今天，我第一次為她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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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左手食指側邊，有一層薄薄的繭，我其實早就看見了，只是一直沒說。

我以為那只是某種「咬手指的壞習慣」，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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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我才知道──那是她一直以來思考、懊悔、責怪自己的痕跡。

那不是壞習慣，是一種安靜的求生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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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撐住的日子裡，她靠咬那個地方提醒自己還活著。

靠那點疼，讓自己清醒。靠那點痛，讓自己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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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如果時光倒退，她寧可那時被綁的是她，因為她比較能忍。

我聽了，眼睛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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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經歷過多少次「選擇讓自己受傷也不想妳痛」的時刻，才會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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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她貼藥時，她一聲不吭，卻微微發抖。

我知道那不是藥水刺激的痛，而是「被人看見」的那種──突然就鬆掉了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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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握她的手，沒有讓她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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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輕聲說：

「這裡由我來貼。這裡的傷口，以後就讓我來發現，讓我來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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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我真的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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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愛她笑的樣子，也愛她脆弱到還願意咬自己那一塊痛的樣子。

我想讓她知道：妳不是非得靠自己撐下去，妳可以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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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記得，今天是我第一次──

擁有讓她不再咬自己的權利，也擁有心疼她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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