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聽進了赫連荷風的忠告,一連幾日來對著赫連覆雨都十分謹慎,但情況卻不如赫連荷風所描述的那樣糟糕。
隨著與赤練門及飛雪宮的衝突推進,風雨閣內事物更加繁重龐雜,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確實不見喜色,卻也只不過臉色沉了些,對他態度不冷不熱,整體表現尚不至於令人感到異狀。天涯身份特殊,不若正式的風雨閣下屬各有司職,只要赫連覆雨沒有交付任務就是閒差,後者又忙於公事無心理會他,兩人正面相對的次數大幅減少,自然也免除了可能的摩擦機會。
人皆有惰性,就像一條線繃久了自然而然會鬆弛下來,天涯也不例外。又因為長期處在壓力下,他無法無時不刻地聚精會神,一有機會就必須盡可能地放鬆自己,將精力留在最緊要的時候,唯有如此才能保持隨機應變的彈性,不會輕易被突發的狀況擊潰。但這一次,確實是他疏忽了。
他向來我行我素旁若無人,不怎麼留意除了赫連覆雨之外的人,自然沒注意到莫冰偶然遇見他時,那別具深意的客氣姿態與眼神。
而他自忖在風雨閣裡從來淡漠沉靜得像條影子,因此由始至終沒有想過,赫連覆雨連日來的陰霾為的不是飛雪宮、不是不是閣內的雜務、更不是赫連荷風,而是自己。
所以意外,來得教他措手不及。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bMOrATKQ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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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與平時的例會沒有什麼不同。
早晨被濃厚雲霧遮掩住的陽光費盡千辛萬苦,到了巳時才穿透了雲層,秋日難得的光輝灑落在火煌殿的殿門上,也自高處的花窗照入殿內,將冰冷寬廣的廳堂染上明亮溫暖的錯覺。
以冰涼黑石砌成的大殿深處端放著一張雲母玉刻大椅,赫連覆雨一手支著扶手盤踞其中,一身挑銀絲的暗繡黑袍在光影映照下猶如一隻曳著華麗長尾的黑鳳蝶,分外妖美邪肆。在他左側的玉階下,貴為副閣主的莫冰端坐在另一張精雕的檀木椅上,右側幾步之遙則是天涯垂首而立,再下方才是風雨閣其餘主要幹部,根據地位左右逐次或坐或站地排開。
這是三日一次的例行匯報,風雨閣各處分部都有信息傳回,交由閣內負責的幹部統整過後親自向赫連覆雨報告,同時等待一閣之主做出最終裁奪。近日沒什麼緊要的狀況,因此並不是多麼嚴肅的場合,然而赫連覆雨冷冽的目光卻讓難得陽光敞亮的殿堂內寒氣四溢,雖然並不針對任何人,卻沒人敢喘一口大氣,一個個中規中矩,就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了一連數日不曾放晴的龍顏。
聽著瑣碎冗長的雜事報告,天涯偷覷了座上面無表情的赫連覆雨一眼,低頭暗算著時間。
好不容易待討論完了物資調配的事宜,雪澤歸來、帶來已將飛雪宮人逐出領地的喜訊的使者也退下,一名體型粗壯的大漢向前走了幾步,屈膝在大殿之中屈膝半跪行了個見禮。他是自祁陵河迢迢趕回風雨閣的探子,好不容易輪到他開口,當即以洪亮的嗓音大聲道:「啟稟閣主,邑水分堂前日前捉到一名身份特殊的奸細,堂主特地命小人星夜趕路,將奸細送回本部。屬下已先將奸細扣押於地牢內,未得閣主指示不敢妄動,還請閣主發落!」
「哦,什麼樣特殊的身份?」赫連覆雨目光微凝,口中不鹹不淡地詢問。
「回閣主,是個女人。雖然只會些毛皮的輕功,卻闖入了邑水的地界,被堂中兄弟逮個正著。她看著面生,不像附近居民,查證後才發現這個小姑娘果然不是什麼尋常村姑野婦,身份大有來頭,竟然是曲寒宵的未婚妻子、名醫夜微星的獨生女兒!」
來人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顯然很替自己帶來的驚人情報自豪。也如他所預期的,這個出人意表的訊息像是炸藥,炸得走神的天涯猛然一震,也將原本沉滯冰封的會議炸出一片波瀾,先是交頭接耳的嗡嗡聲,接著聲音越來越大,激動的情緒頓時火燒般散播開來。
雖然近幾年來主要在關外活動,但自從拿下鐵刃堂的領土後,風雨閣便與白葉城及江北邊關的白道勢力多有摩擦,更不用說在場許多人或多或少都與數十年前那場血染黑白兩道的慘烈廝殺有牽連,對江北武林氣連同枝的幾大門派世家深感痛恨。這樣一個大好機會竟然從天而降,一眾茹毛飲血的男人有的摩拳擦掌興奮無比,有的咬牙切齒恨不得血債血償,一時間七嘴八舌:
「夜微星?不就是那個六年前以奇毒謀害了湖口分舵幾十條人命,將我們逼出白葉城北的幕後兇手麼?」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既然落在咱手上就不必客氣,何不將她將交給殷大人,拿她來試藥?」
「她是曲寒宵的未婚妻,正好當作人質囚禁在閣裡,看那姓曲的小子還敢有什麼動靜!」
亦有心思較為縝密的道:「她身份特殊,留著只怕麻煩。不如扔到謎境去,或姦了殺了再抹給飛雪宮,正好一箭雙雕──」
「不!」一聲急叱獨排眾議,在一片鬧騰的喧嘩聲更顯刺耳。
熟悉的聲音讓眾人倍感意外地靜了下來,紛紛朝發聲的方向看去,只見從來淡漠如風的易天涯臉色蒼白如紙,尚來不及掩飾的臉上寫滿震驚,垂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甚至微微發著抖。
聽到探子一席話的瞬間,天涯腦海轟隆巨響,好半晌都是一片空白。白葉城那一十三騎馬蹄揚起的塵灰、團團繞住他的七星劍網、以及他將夜半彎推開時她跌落的身影走馬一般飛掠他的腦海…… 不可能,這不可能的,他不是親自將人送至了白葉城,親眼看著她安穩地和沐驚雁等人在一塊兒了嗎?!又怎麼會走近祁陵河一帶,落入了風雨閣探子的手中?!邑水在靈山附近,卻位離白葉城更遠,與之是相反的方向了,這是他刻意避過的道路,怎麼可能夜半彎會出現在那裡……
各種念頭在腦海裡飛過,他想要冷靜下來,可心中那股蟄伏著的不安卻又冒了出來,讓他無法解釋地感到恐懼。心中兀自驚疑,又聽見各式吵嚷惡毒的言語如巨浪襲來,情急之下竟一時忘形,衝口打斷了眾人的高談闊論。
從未見過這個安靜的青年情緒如此激動,所有人暫時忘了公憤私仇,只是面色各異地望著他異常的反應。僵硬的氣氛之中,赫連覆雨冷冷望著天涯寫滿急切的雙眸,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眼底陰雲密佈,透著山雨欲來的不祥徵兆。
感受到各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銳利眼光,天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呼吸一口氣,抬頭看著赫連覆雨,盡可能鎮定地開口:「閣主──」
意圖求情轉寰的話語尚未說出口,赫連覆雨眼底竄過一絲陰冷的寒光,把玩著琥珀杯的右手一揚,毫無預警地將杯子狠狠砸向天涯。
匡噹──琥珀碰上了青年腳邊堅硬的石砌地板,發出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響,濺起的碎屑灑了一地。空氣彷彿凝結,令人窒息的強烈威壓蔓延而開,除了幾聲驚駭的抽氣聲,先前的沉寂轉而成了死寂,包括天涯在內的風雨閣所有部眾都停止了動作與呼吸,只有面容隱藏在暗處、一直一語不發的莫冰,唇角不動聲色地揚起了一絲極淺的笑容。
以陰冷的目光注視著青年血色退去的面容,以及他回望著自己那欲言又止卻驚慌無措的眼神,赫連覆雨心中一股怒氣翻湧而上,低沉的指令很簡短,卻極盡冷酷惱怒:「拖出去。」
冰冷的低斥迴盪在殿堂裡,直至最後一個字話聲落下,眾人這才打了個冷顫,如夢初醒。藏在廊柱後、負責執行命令的幾個影衛一湧而出,在面對著一臉錯愕僵在原地的天涯時略有遲疑,但赫連覆雨炯炯的目光猶如芒刺在背,只得橫了心一起架住他,在眾人猶然震驚又惶懼的注目下將青年半拖半拉地扯過大殿,扔出了火煌殿的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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