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我感受著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全身如同散架般的劇痛,以及右手腕處,「玄關陽鎖」上那清晰可見的裂痕中,傳來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冰冷悸動。
剛才逼退那道陰影探針,幾乎耗盡了我最後的力氣,也讓我清醒地認識到——時間,真的不多了。
「墨影」知道我在這裡。靜安觀的微弱庇護,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老吳被牽扯進來,生死未卜(我還沒力氣去查看他的具體情況)。逃?更是死路一條。
唯一的選擇……似乎只剩下那條記錄在瘋狂殘頁上的、名為「反向祭煉」的……絕路。
以自身為爐,引殘魂為橋,聚陽氣為針,逆轉陰陽,直刺邪源!
瘋狂?是的。危險?九死一生都是奢望!
但……
我低頭,看著自己那隻青紫交加、疤痕遍布、依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右手。感受著腦海中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污染低語。
與其變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與其被邪物徹底吞噬、同化,不如……轟轟烈烈地,燃盡這殘存的一切,賭那萬分之一的……生機!或者……同歸於盡!
一股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決心,如同毒蛇甦醒般,緩慢而堅定地佔據了我的意識。恐懼依然存在,但已經被一種更為強烈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狠戾所取代。
我掙扎著,一點點挪動身體,靠近牆角昏迷的老吳。探了探他的脈搏和鼻息,很微弱,但還算平穩。臉色慘白,眉頭緊鎖,顯然剛才被邪氣短暫侵擾,對他的精神和身體都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我沒有能力立刻救醒他,只能費力地將他半拖半抱到房間相對安全的角落,遠離我即將佈置的儀式區域。看著他蒼老而虛弱的樣子,我心中閃過一絲愧疚,但隨即被更強烈的決心壓下。
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
我回到房間中央,開始最後的準備。
時間緊迫,「墨影」隨時可能再次發動更猛烈的攻擊或干擾。我必須快!
我將身上僅存的幾張輔助性符籙——「清心符」、「定神符」、「固元符」、「金剛符」——全部取出,用左手指尖逼出的、已經有些暗淡的血,勉強激活,貼在了房間的四壁和門窗之上。我知道這防護如同紙糊,但聊勝於無,至少能起到一點穩定氣場、隔絕窺視的作用。
地面上,我再次用硃砂血(這次幾乎是耗盡了我最後的氣血),勾勒出那個更加完整、但也更加潦草的「辟邪鎮戶」結界,將自己圈在中央。
然後,我將那支筆尖燒焦、卻依舊散發著林哲殘魂氣息與墨影邪氣的畫筆,小心翼翼地橫置在面前。
左手邊,是那個裝著幾滴邪墨樣本的玉瓶——它將作為感應和定位的輔助。
右手邊,是那把劍身佈滿裂紋、光華黯淡的桃木短劍——它將是承載和輸出「破魔針」的武器。
胸口,我能感覺到那個裝著銀鎖的木盒,冰冷而沉寂。不,這次,我不能再依靠小雅了……
但是……還差了點什麼。
殘頁上提到,「逆轉陰陽」需要極其穩定且精純的陽性能量作為「根基」,才能勉強平衡儀式中狂暴的能量衝擊。以我現在的狀態,體內那點殘存陽氣,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就在我心急如焚之際——
「咳咳……」
角落裡,傳來老吳虛弱的咳嗽聲。他……醒了?
我轉頭望去,只見老吳掙扎著,靠著牆壁坐了起來。他臉色依舊慘白,眼神還有些渙散,顯然還沒完全從之前的衝擊中恢復過來。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當他的目光落在我面前佈置的簡易陣法、畫筆、桃木劍……以及我那隻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右手上時,他那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震驚,隨即化為了然和……深深的憂慮。
「你……你要做什麼?」他聲音沙啞地問。
我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老吳似乎明白了我的決心,也看透了我此刻的窘境。他沉默了片刻,臉上露出極度掙扎的表情。最終,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顫巍巍地伸出手,從懷裡……摸出了一塊……用紅布包裹著的、只有拇指大小的……木塊?
那木塊顏色深沉,呈現出一種暗紅色,質地看起來極為緻密,表面似乎還有著天然形成的、如同火焰般的紋理。最奇特的是,即便隔著紅布,我也能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溫暖的純陽氣息,正從那木塊中散發出來!
「……這是……觀裡最後一點……像樣的東西了。」老吳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蕭索,「據說是……祖師爺當年親手栽種的那棵千年桃樹……遭天雷劈打後,留下的……一塊桃木心。陽氣內斂,溫而不燥……或許……或許能幫你……穩一穩……」
千年雷擊桃木心?!這可是傳說中煉製頂級法器的材料!雖然只有這麼一小塊,但其蘊含的純陽之力,對我此刻而言,簡直是……及時雨!
「吳道長……」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必多說。」老吳擺擺手,將那塊桃木心拋了過來,「靜安觀傳承到我這一代,也差不多到頭了。這東西留著,也是蒙塵。你若能活下來……也算是……沒辱沒了它……」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聲音低沉而凝重:「……不過,小子,聽我一句勸。殘頁上那些法子……戾氣太重。引動的力量,你自己未必能掌控。莫要……為了除魔,反成了魔……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再看我,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靠在牆角,低聲念誦起了模糊不清的經文,像是在為我祈禱,又像是在……為這座即將見證一場瘋狂儀式的破敗道觀,做最後的送別。
我緊緊握住手中那塊散發著溫暖氣息的桃木心,感受著其中那精純而平和的陽氣,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隨之消散。
成敗,在此一舉!生死,在此一搏!
我將桃木心緊緊握在左手掌心,右手顫抖著,再次按向了那冰冷的黃銅刮痧板——這次,它將作為引導能量的臨時「陣眼」!
所有的準備……都已完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口氣,吸入了灰塵、霉味、血腥氣、藥草香,以及……瀰漫在空氣中那股山雨欲來的肅殺!
閉上眼睛,摒除所有雜念。腦海中,只剩下那段來自瘋狂殘頁的、古奧而危險的……逆咒!
下一秒,我的嘴唇,無聲地……開始翕動。
第一個音節,艱澀地、如同生鏽的齒輪般,從我喉嚨深處……吐了出來。
「嗡……」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屋外,原本只是沉悶的雷聲,驟然變得狂暴!一道慘白色的閃電,撕裂天幕,瞬間照亮了我蒼白而決絕的臉!
儀式……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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