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九章（中）

導讀：二耷子夜裡回家，被捉黃鼠狼的梁承幹三人從橋頭的墳後彈出一根火柴，這鬼火把二耷子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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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中）

這其中的緣由，是因為黃鼠狼。

黃鼠狼就是大家嘴中的偷雞賊，但是它渾身都是寶，肉可以用來做中藥，皮可以用來做皮草，最要緊的是尾巴上的毛，毛筆中的狼毫，就是黃鼠狼尾巴上的毛。把抓到的黃鼠狼送到公社食品站，大尾巴的可以賣到兩塊錢一隻，小的可以賣到一塊錢一隻，這可以是了不得的大錢，對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學生來說要是逮到了一隻大點的，一年的學費綽綽有餘了。

這麼一說就明白了，梁承幹幾個人可以在這個假期裡抓黃鼠狼賣了。可是一年365天，哪天不能抓黃鼠狼，幹嘛非得等到家裡的大人們不在家才能去抓？

在民間，黃鼠狼的地位僅僅次於狐狸，偷雞的時候是黃鼠狼，可追著打，平時碰巧遇到了，就是黃大仙，不要說去逮它，還得雙手合十，說一句“得罪黃大仙了”。

一隻黃鼠狼能賣到兩塊錢，這麼大的誘惑著實讓這些小孩們蠢蠢欲動，可是大人們卻不允許這麼去做，誰敢得罪黃大仙？這幫小孩們也只能眼巴巴地乾著急。

秋冬時節是捕獲黃鼠狼的最好季節，降水減少，河水位降低，河邊上的草會枯萎倒伏，黃鼠狼一般都會躲藏在這些草的下面。

捕捉黃鼠狼的機關俗稱撲子，在河畔上挖一個淺坑，用幹蘆竹編成一個2尺半見方的簾子，然後將這個簾子斜支起來，在簾子上面壓上厚厚的土塊，差不多有百十斤重，在支撐的棒子上方綁上一隻剝了皮的癩蛤蟆，夜間黃鼠狼出來覓食，會被癩蛤蟆的肉味吸引，只要一咬蛤蟆肉，支撐棒就會滑落，百十斤的土塊就會瞬間壓下來，要是土多的話，一般都能把黃鼠狼壓扁。

秋冬的時候，癩寶總是躲在河水下，需要用網撈出來。

做這種機關，白天是不能做的，因為白天被人看見了，誰也不能保證看見的人夜間會不會過來盜走果實，所以做這種機關都是天黑了以後才能做。

煤油燈時代，天黑了以後，外面除了月光、星光、閃電、煙頭、鬼火以及少量的電筒，不會出現任何其他的亮光，在人們的思維中這個時候就是鬼怪開始出來活動。

河的兩岸一般都有墳塋，夜間去做撲子捕黃鼠狼，估計沒有一個人敢單獨去，大人們也是如此，但是要是有人搭夥，這膽子就大了，一般來說，一個人的膽子都有搭夥人的身材那麼大，所以啥事都敢幹出來。

洋油很緊張，大多人家吃了飯就會洗漱睡覺，舒寶財喬亦涸兩人等家裡人睡了後偷偷地跑出來，順著貓叫的暗號，三個人很快就匯合了。

養豬場有防風煤油燈，被舒寶財偷偷地拿了過來，微弱的燈光下，三人很快就在河邊上弄了幾個機關撲子。

“我們這算不算資本主義尾巴呀？”

“食品站還收呢，算什麼尾巴。”

“就是尾巴又咋的了，誰敢過來收我們的尾巴？”

“哈哈，也是啊。”

“管它尾巴不尾巴，繼續去做撲子，越多越好。”

“等等，你們看看，莊子外的那邊好像有鬼火哦。”

“在哪？寶財，快把燈滅了。”

三人把燈滅了，轉到一個墳後，遠遠地看了起來，河那邊的田野上真的有一個火點上下左右跳躍著，看樣子還是朝這邊來的。

“不會真的是鬼吧。”喬亦涸說著汗毛都豎了起來，握著鐵鍬的手都滲出了汗。

“怕什麼，我們三個人呢。”

“沒錯，真的是朝這邊來的。”

“別吱聲，怎麼還有聲音？”

“……好似耕牛耕犁田，還有一道茅草溝，哎呀依子喲，哎呀依子喲，還有一道茅草溝……”

夜深人靜，莊子外像極了亙古曠野，萬籟俱寂，那鬼火的聲音都能遠遠地傳來。

“這不《十八摸》麼，鬼也唱《十八摸》？”

“什麼鬼呀，這聲音，不是二耷子麼？”

“我聽聽……真的是二耷子，這深更半夜的，這傢夥嫖婆娘回來了？”

“嫖婆娘？誰看得起他呀，不會是他妹妹百天滿飯？”

“哎，我算算……差不多呀，你們看，這方向，不正是從六隊回來的麼？”

“這個混蛋，妹妹死了百天滿飯，還唱這種葷曲子，承山就不該救他，咱得治治他。”

“是呀，本來這傢伙應該去挑新梁垛河的，結果他找到吳隊長，說他今年溺過水，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這都能唱《十八摸》了，哪像沒有恢復的樣子？”

“這個混蛋，怎麼治他？”

“我們躲到橋頭邊墳後面去，等二耷子過了橋，從墳這邊走，我就彈一根洋火出去，從墳後面冒出火來，他絕對會認為是鬼火，你們拿好燈和鍬，我們走過去，埋伏好。”

“哈哈……”三人洋洋得意地低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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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耷子妹妹百日滿飯，回家，天太黑，為了給自己壯膽，點著煙，大聲地唱著葷段子。

葷段子的聲音越來越近，承幹三個人越過墳頭，點點星光下，二耷子的煙頭越來越清晰。

“快要過橋了，等走到這墳邊，你就彈出去，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梁承幹左手握著洋火盒子，大拇指壓著一支洋火的屁股，把洋火藥頭抵在洋火盒子的側面磷面上，右手食指緊緊地扣住中指，蓄勢待發。

橋頭有座墳，就在路邊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誰的墳也不清楚，在農村人的眼中，越是老墳越是讓人敬畏。

過了橋，二耷子心中緊張起來，大聲地唱著《十八摸》，加快腳步，想快速地通過。

“嗖！”一支明亮的洋火從墳後面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快速地從正在經過墳邊的二耷子面前飄過，立刻把正膽戰心驚的二耷子嚇得魂不附體。

“鬼啊，救命啊！”二耷子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八腳大溜地跑了起來，那慘叫聲不知道比剛才唱葷段子高了多少倍。

寂靜的夜裡，聲音像大喇叭一樣，不知道傳出去多遠，估計能把附近熟睡的人們驚醒，旁邊樹上的鳥兒都被嚇得撲騰撲騰起來。

“哈哈……”看著嚇得魂不附體狼狽而逃的二耷子，梁承幹三個人哈哈大笑。

“把燈點起來，看看二耷子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

“好的。”梁承幹又劃了一根洋火，幫助把燈點上。

“就沿著這個路找找。”

還沒有走幾步遠，三人就發現地上有一個東西，梁承幹撿起來，舒寶財把燈湊過來一看，一包樂華。

“看看有幾根。”

“我看看。”梁承幹把那包樂華湊到燈下，“1、2、3……18，乖乖，這包煙二耷子才抽了兩根。”

“哈哈，這回賺了，咱們正好分了，一個人六根。”

“不能分，我們又不抽煙，要是家裡問起來怎麼辦？”

“那你說怎麼辦？”

“這樣吧，這包煙我們帶到大隊去，現在他們都在偷偷地說陳伯達被抓起來了，我們給那些消息靈通的人發根煙，讓他們給我們說說是怎麼回事。”

“這注意好，寶財，可惜你沒有門路，要不你也是塊當幹部的料。”

“別說了，承幹，把煙收好，你爹不在家，就是你媽你妹看見了，也沒有關係，我們不能帶回去的。”

“好的，就這麼說定了，還做撲子嗎？”

“做，當然要做，這一包香煙才一角四分錢，能賣給誰？”

“好咧。”

“你們說這陳伯達，寶財，這陳伯達多大的官？”

“說出來嚇死你，黨內排名第四，中央文化大革命小組組長。”

“乖乖隆的東，這麼大的官啊，怎麼也被抓起來了？”

“這算啥呀，比他大得多的劉工賊還國家主席呢，只要反對毛主席，嘿嘿，管他是誰，一律打倒。”

“這陳伯達反毛主席？”

“你想啊，這麼大的官，不反毛主席，能被抓起來嗎？”

“那怎麼不聽大喇叭裡面說，報紙上寫呢？”

“哪個曉得？你們想想那劉工賊，到中央發文打倒他，小道消息傳了多少年？”

“是的是的。”

“這是我們私底下瞎猜的，你們兩個千萬不要說出來。”

“好的好的，不說了，做撲子去。”

人死後，要供一百天的飯，就是每天中午在牌位前放上一碗飯，把筷子立起來，滿一百天了，就要搞個儀式，告訴死者，陽間不供飯了，以後在陰間要自己做飯了，這個儀式，就叫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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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今天中午我在公社看見承幹寶財細菩薩三個人，鬼鬼祟祟的，我也沒有和他們說話，不曉得他們搗什麼鬼。”

“別說了，他們三個沒魂大膽的，夜裡放撲子捉黃大仙，聽說捉了幾個，估計是送食品站賣的，要是哪天被黃大仙上身就沒得命了。”

“乖乖隆的東，這得有好幾塊錢啊。”

“管它錢不錢的，反正你們不許去捉。”

“媽，我們找三哥一塊去。”

“那也不行，這夜裡頭不太平，前些日子，二耷子妹子滿飯，從六隊家來，橋頭的墳裡面竄出一團鬼火，把二耷子嚇得差點屎都拉下來，沒命的跑，才逃了回來，連才買的一包煙都弄丟了。”想起當年偷山芋時從德龍墓裡面冒出的那團鬼火，桂花猶在昨日，對這深信不疑。

“二耷子就愛吹，肯定瞎說的。”

“不是瞎說，從二耷子說的時候他那個臉色就看得出來，這是鬼火，遇到了還能逃，要是被黃大仙上身了，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的。”

“還大仙呢，過去家裡的雞驚叫起來，你不還是叫我們出去趕趕這方格人黃鼠狼的。”

“哎，這偷雞的時候你是可以打的，就是方格人，它們不偷雞的時候，就是黃大仙，得罪不得。”

“哈哈，媽，你這話和過去奶奶說得一模一樣，要是真抓到了，你是放了，還是去賣錢？大的兩塊多一隻呢。”

“去去去，沒工夫和你們閒扯，你們呀明天到五匠會計那裡領兩張票，去把頭髮剃了。”

“還有兩個月才過年呢，我們等到進了臘月再去剃頭吧。”

“二娃，你們還是去剃頭吧，頭髮上的蟣子都白了，我這裡有洗頭膏，你們也要像我們一樣經常洗頭的。”

“好的吧。”承廣不自覺額撓了撓頭，心中說學校哪個人頭上沒有白蟣子，這是汪娢萍說的，單憑桂花，兩人還不一定睬她，“唉，明天放假，今天夜裡要是找三哥也去放撲子，說不定這學期學費就解決了。”

“不管能賺多少錢，就是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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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幹三人還真的抓住了幾隻黃鼠狼，每個人得了幾塊錢，走路的姿勢都變了，莊子上的小孩們一個個都是羡慕妒忌恨，但大人們沒有一個不說他們沒魂大膽的。

對於這些紅衛兵，儘管現在運動相對少了點，大隊還是要經常組織起來學習培訓和搞活動，18個生產隊，平均每個隊都有四五號人，這麼多人擠在一個屋子裡學習，南郭先生也大有人在。

承幹寶財喬亦涸這些天夜裡只顧放撲子捉黃鼠狼，睡眠就會少，在屋子坐久了，那些枯燥的政治培訓會把人弄得昏昏入睡，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又不敢睡著，頭腦裡面都是一片漿糊。

“梁承幹，你說說，我們現在要打倒什麼？”正在昏昏欲睡的梁承幹迷糊中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還以為是做夢，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們三人這些天的動作這些人都清楚，每個人都賺了好幾塊錢，也不買幾包煙分分，弄了開了頭半包樂華，還是最便宜的，夠幾個人吃，故意找他們的茬也再所難免。

“問你現在要打倒誰呢？”旁邊有人趕緊推了推梁承幹。

“打倒陳伯達。” 這兩天私下裡一直在討論陳伯達被抓的小道消息，頭腦裡一直迷糊著，梁承幹還以為在私下交流，聲音不高不低地來了一句。

“啊！”梁承幹這一聲不要緊，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後立刻靜了下來，眼睛都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梁承幹，你這個隱蔽的五一六分子，竟敢打倒中央大領導，把他抓起來，拉倒大場上去。”

“拉倒大場上去。”

……

這突如起來的變化讓舒寶財喬亦涸迅速清醒過來，梁承幹也睡意全無，被當前的狀況嚇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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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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