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四章（下）

導讀：因為要交學費，桂花母子三人把家裡的豬送公社買，留條給汪娢萍，中飯自己燒，注意把灶膛前弄乾淨，下午在地裡幹活的人們，發現莊子方向濃煙滾滾，是不是誰家著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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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下）

梁家莊有三塊飛地，這些地是土改的時候，因為梁家莊人多地少，別的生產隊隊或者大隊分剩下的土地會扔給梁家莊，後來高級合作社、人民公社，這些土地也同樣被收回了生產隊，這三塊飛地離梁家莊都挺遠，其中有兩塊地是在別的大隊，但最大的也是距離最近一塊地在本大隊第二、三生產隊之間的東南角，北接民新大隊東八灶，東面南面接三倉公社東風大隊，向南再過去不到兩裡路，渡過梁垛河，就到了南沈灶公社了，這塊地有二十畝，由於離本莊太遠，這些飛地都不種主糧，一般是經濟作物，如蠶豆、黃豆、花生等等。

由於是飛地，產量低得驚人，倒不是土地貧瘠，而是這些作物的果實在剛長到能吃的時候就會自己長腳跟人家跑了。

這飛地原來屬於佟乾家的田產，佟乾那時是跨鄉的大地主，在梁垛河南、東台河北都有田地。

梁家莊在第二三生產隊的這塊飛地，有個名稱，叫八引。

八引這個地方，從來沒有住過人家，要是這塊地上住著人家，也不會被分給梁家莊。

古有 “十丈為引”的說法，八引這塊地不是正正方方的，而是分成了幾塊，其中最大的一塊地的長度大約有半裡路長，於是給這塊飛地取名為“八引”。

去八引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順著第四生產隊、第三生產隊的路到達，較近，另外一條就是從梁家莊朝東走，拐道民新大隊，路遠一點。

兒童班去八引，從來都是捨近求遠，不為別的，只為少幹活，尋找新鮮的事。

所以汪娢萍這些兒童班的成員從八引回來，就是借道東八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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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今天兒童班下午是去八引的。”

“哦，怪不道你回來晚了，我還奇怪呢。”

“本來不會晚的，是在路上出了一點事。”

“路上出事了，什麼事？” 桂花母子三人都感到奇怪，端到嘴邊的碗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呵呵，是這樣的，我們才出了八引，寶財說東八灶那一大片都是田，空空的，就走那邊，說不定還能逮個兔子，捉個野雞。”

“汪姐姐，那你們抓到兔子野雞了？”一聽兔子野雞，承廣最來勁。

“沒有，哪有捉到兔子野雞，不過捉到了一個人。”

“捉到了一個人？”

“是呀，你們怎麼這麼吃驚的，嘻嘻……”汪娢萍一看桂花母子三人的吃驚表情，禁不住地笑了起來。

“汪姐姐，你們是不是抓到了五一六分子？”

“啊！五一六分子？不是……不過素珍硬說人家是五一六分子。”

“娢萍，到底怎麼回事呀？”外面把五一六分子這個詞都叫上了天，桂花被汪娢萍說得一知半解的，急忙問道。

“是這樣的，我們一群人在田地裡東轉西逛，那個時候幹活的人也放工了，不巧我們在找兔子野雞的時候，遇上一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

“三十歲的男人？”

“是呀，看到這個人是一個人走路，手上也沒有拿農具，於是，寶財承幹這些人就圍了上去。”

“怎麼樣了？”

“那個人一看這麼多大小孩圍了上來，不曉得怎麼回事，也慌了，那人就問我們要做什麼？這個時候素珍就走到前面說，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空野裡走路，肯定是壞人，就問他是不是五一六分子。”

“哦，我曉得了，你們兒童班的這些人是想打人。”兒童班的有時候搞破壞，這都是早有耳聞的。

“那個人哪裡敢承認自己是五一六分子，大聲的說自己不是，可是素珍說哪有五一六分子肯說自己是五一六分子的，承幹寶財就要大家打他。”

“後來呢？”

“於是大家就叫他朝北跪著，說是向毛主席請罪，那人不肯跪，寶財承幹就打他，那人沒有辦法，就跪了，素珍嘴真厲害，說了那人一大堆東西，不過我大部分都沒有聽懂，哈哈……”

“唉！” 聽了汪娢萍的笑聲，桂花心裡歎了一聲，汪娢萍是做過紅衛兵的，寶財承幹也是做過紅衛兵的，這按過去的說法，就是無法無天。

“後來一直折騰到天黑，還是梁源平說天黑了，墳多，要是遇上鬼就麻煩了，大家才放那人走了。”

“那個人是誰呀？”

“我們大部分都不認識，有人說像是民新大隊的一個姓王的赤腳醫生。”

“啊，乖乖隆的東，兒童班的這些人沒魂大膽的，連人家赤腳醫生都敢打，那人家認出了你們了嗎？”

“寶財說他到哪認識，那個地方東面是三倉公社，南面是南沈灶公社，西邊是我們大隊的二三生產隊，就是想得轉過彎來也想不到是梁家莊來的。”

“是呀，要是你們走自己大隊的路，哪個還敢打人的？”

“是的，是的，四嬸，承幹他們也是這樣說的。”

“唉，還好沒有把人家打傷打死，要不就不得了了，娢萍，以後這種事，你不能出頭的，由他們去鬧。”

“四嬸，我不會出頭的。”桂花說的話，讓汪娢萍有點感覺到了像自己母親話的味道，“在下鄉的那天早上，我都上車了，我媽還趴在車窗口和我交代了的。”

“這就好，這就好。”

“明天早上還要去八引，20畝油菜地裡的雜草還沒有拔掉，估計要好幾天。”

“還要去？娢萍，和素珍他們說一聲，不要走東八灶，要是被人家認出來，就不得了了。”

“好的，好的，寶財他們說明天要早點去。”

“喔，好的，娢萍，早上我燒好了早飯，你們先吃，不要等我早工回來”

“好的，四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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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汪娢萍早早地就吃了早飯，跟著兒童班去了八引，因為早上去的早，加上中午時間短，下午還要接著去，上午他們回到莊子的時候，莊子上還沒有放工。

家門還沒有開，汪娢萍扔下背在肩上的那捆豬草，從大門東門框下的貓洞裡找出鑰匙，開了門，找出開水瓶，喝了口水。幾口水下肚，肚子已經開始唱空城計了，早上吃得早，又拔草，又走了那麼遠的路，早饑腸轆轆了。

今天回來太早了，估計桂花還沒有放工，汪娢萍轉念一想，反正是燒玉米粥吃，自己也會，索性自己來燒吧，等會讓他們都嚇一跳。

灶臺上的鍋碗瓢盆都是乾乾淨淨的，汪娢萍心裡說，四嬸每頓飯吃完都會洗得乾乾淨淨的，從來不會拖拉下來。

汪娢萍燒著火拉著風箱，漸漸地鍋裡的水開始發出了響聲，一般燒飯的時候會有風箱呼哧呼哧的聲音，還有自己和桂花說話的聲音，可這回，她總感覺耳邊除了少了桂花的聲音，似乎還少了其他什麼聲音，但是一下子又想不出來。

上午在拔草的時候，汪娢萍看到大多數人都會把自己拔出來的草收集起來，一問才知道，這些草豬是可以吃的，要帶回去給豬吃，自己猛然想起，四嬸家的豬也要吃草的呀，於是在大家幫助下，把自己拔的草紮成了一捆，背了回來。

徒手拔草，把手上弄得都是綠色的草汁，再把草根扳掉，手上粘上泥土，雖然回來之前在河邊洗了手，但是手上指紋縫裡面草汁是很難洗掉的。

汪娢萍抓著柴草送進灶膛，看到手上指紋縫裡殘留的草汁，想到豬草，猛然想起，對呀，今天怎麼沒有聽到豬的叫聲，以往不要說白天，這豬早上的叫聲比莊子上的公雞報曉的聲音還早呢，不會它是跑出來掉到茅缸裡淹死了吧？她已經不止一次的聽到桂花和承闊二娃說過，想到這，來不及多想，急忙把柴草朝灶膛裡推了推，跑了出去。

豬圈裡空空如野，汪娢萍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又急忙跑到茅缸邊，還好沒有發現異常，要是豬掉進去淹死，會浮在上面的。

豬會不會跑到外面去了，等轉到大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到處平靜如水，哪裡有鬧哄哄的樣子，汪娢萍不知不覺地推開大門，順手拿起剛才還沒有喝完水的杯子。

在喝水的眼角餘光中，汪琀萍發現桌子上被用衣架壓著一張紙片，急忙拿了起來，只見上面寫著：

汪姐姐：

今天我們去公社賣豬了，會回來得很晚，中飯你自己燒，記得要把灶膛前弄乾淨。

承闊

1970年2月18日。

“喔！” 原來是去賣豬了，汪娢萍似笑非笑地松了一口氣，轉念一想，不是說還要再等上幾個月再去賣的麼？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轉身去了廚房。

桂花教的煮粥方法，汪娢萍這回用上了，草草地吃了中飯，將灶膛前收拾好，鎖好門，繼續和兒童班一起去八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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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油菜地裡拔草也不是什麼大的活，要不生產隊也不會讓這群兒童班的孩子去做，油菜地裡的草本來就不怎麼多，大家都是一半玩一半拔草，倒也輕鬆快活。

因為家裡的豬已經被賣了，汪娢萍拔草也不用帶回來，這倒讓她拔起來反而輕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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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拔了一陣子草，就開始坐在田邊上胡亂吹噓了。上海是個讓人羡慕不已的大城市，對大家來說十裡洋場比東台城裡的七裡長街要繁華不知道多少倍，話題自然都是大家問汪娢萍的，汪娢萍也樂得和大家介紹上海。

“今天是不是過元宵節了？”因為傳統節日幾年都不許過了，舒寶財突然問起了這個問題，倒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這麼快？今天早上不是吃的陳飯鍋巴粥呀，過了年還沒有吃過陳飯鍋巴粥呢，寶財，你怎麼突然想起了元宵節，我都忘啦。”

“承幹，不是我想起來的，過去元宵節到了下午就開始放煙火，你們看看，西北方向冒起一股大黑煙。”

經過舒寶財這麼一說，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抬頭朝西北方向一看，果然一股大黑煙滾滾直沖雲霄。

“乖乖隆的東，誰會放這麼大的煙火，這離元宵節還有幾天呢。”

“這麼大的煙火，還是頭一次見到……不對，這元宵節沒有到呢，肯定不會放煙火的，不會是哪邊燒起來了吧。”

“源平，你說得對，煙火不可能有這麼大的煙。”

“這冒煙的方向有點不對呀……寶財承幹，你們看看，這不就是梁家莊的方向嗎？”

“是的呀，不得了了，不會是我們梁家莊著火了吧。”

“有點像，哎，哎，大家別幹活了，趕緊跑回去看看。”

一聽說看樣子是梁家莊著火了，大家都慌了，汪娢萍一問仔細，吳素珍急忙講給她聽，汪娢萍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吳素珍看得清楚，急忙安慰：“娢萍，又不一定是四婆奶奶家，你怕什麼？”

“素珍，今天四嬸一家都到公社賣豬去了，中飯是我自己燒的，承闊還留了條子叫我把灶膛前要弄乾淨的。”

“那你弄乾淨了嗎？”

“我……我……弄乾淨了……”

“快走！”看著汪娢萍吞吞吐吐的樣子，吳素珍感覺到大事不好，拉著汪娢萍就往回跑。

看到吳素珍著急的樣子，汪娢萍似乎感覺到大事不好，哭著就跟著吳素珍跑了起來。

“怎麼回事？”看到吳素珍拉著汪娢萍就往回跑，汪娢萍還在哭，梁源平大吃一驚，不會是四奶奶家燒了起來了吧？

“不得了了，是不是四嬸家燒起來了？”看到哭著的汪娢萍，梁承幹頭腦裡一閃而過。

“大家快回去，那草不要帶了，趕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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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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