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塵緣閣」徹底包裹。長明燈的光暈在寂靜中搖曳,映照著我臉上凝重的表情。我坐在那張擺滿了傢伙事兒的長桌前,面前放著的,正是從清風苑十四樓暗格中取出的那本粉藍色日記本。
小巧的銅鎖依然扣在日記本邊緣,像一個沉默的守衛,盡職地守護著裡面可能浸滿了淚水與怨恨的秘密。
我先試了試常規手段。從抽屜裡找出一套細長的開鎖工具,這是早年跟一位「三隻手」的前輩學來的技藝,偶爾能在某些特殊場合派上用場。屏息凝神,將細長的探針伸入鎖孔,憑藉著指尖敏銳的觸感,撥動著裡面的彈子。
「咔噠……咔噠……」
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然而,這把看似普通的銅鎖,內部結構卻異常的……「澀」。任憑我如何撥弄,裡面的彈子都如同被某種力量黏住了一般,紋絲不動。甚至,當我試圖稍微用力時,一股陰冷的寒意竟順著探針傳了過來,直刺指尖。
我皺起了眉頭。這鎖,有古怪。是被下了禁制?還是說,日記本本身因為長期貼近主人,已經與其怨氣產生了某種程度的同化,本能地抗拒外來的窺探?
看來,只能用「專業」手段了。
我收起開鎖工具,取出一張空白的黃裱紙,用硃砂筆快速繪製了一道「解鎖清淤符」。這道符不僅能開物理之鎖,更能疏通能量的阻滯。畫畢,我咬破左手中指,擠出一滴精血,點在符膽之上。
血液融入硃砂,符文瞬間亮起一層微弱的紅光。口中低聲誦咒:「天門開,地戶通,金關銀鎖,遇吾即松。三魂七魄,莫敢禁封。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畢,將燃著微光的符紙,輕輕貼在了那枚頑固的銅鎖之上。
「滋……」一聲輕響,如同冷水潑上熱油。
符紙接觸到銅鎖的瞬間,紅光猛地一閃!銅鎖表面迅速凝結起一層薄薄的白霜,一股比之前更加強烈的陰寒之氣爆發開來,伴隨著一聲淒厲而模糊的尖嘯,似乎直接在我腦海中響起!
放在不遠處、那個封印著銀鎖的木盒,也在此刻發出了輕微的「咯咯」聲,彷彿裡面的東西感受到了同源的波動,正在焦躁地衝撞。
「破!」我舌尖抵住上顎,沉聲一喝,指尖法力催動。
貼在銅鎖上的符紙猛地燃燒起來,化作一縷青煙。而在符紙燒盡的同時——
「咔嚓!」
一聲清脆的響聲,那枚頑固的銅鎖應聲彈開!
成功了。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略微翻湧的氣血。打開這本日記,比預想中消耗要大,也更進一步證實了其中必然藏著重要的秘密。
懷著沉重的心情,我翻開了日記本的第一頁。
娟秀的字跡,屬於一個年輕的女孩。最初的篇章,充滿了對大學生活的憧憬、和朋友逛街的趣事、對未來的美好幻想。字裡行間,能看到一個曾經陽光開朗的靈魂。
「……今天和媽媽去逛街,她給我買了新裙子,很漂亮,但她又嘮叨我不要只顧著玩,要好好學習……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啦,嘻嘻……」
「……大學裡的畫展好棒!看到了一位學長的畫,風格好特別,陰鬱又充滿張力,讓人過目不忘……」
隨著日記往後翻,一個名字開始頻繁出現——「阿哲」。
「……今天終於鼓起勇氣和阿哲學長說話了!他比我想像中還要溫柔,還誇我的速寫有靈氣!心跳得好快……」
「……阿哲帶我去了他的畫室,好亂,但到處都是他的畫,大部分是黑白色調,有些……有些讓人看了不太舒服,但又忍不住被吸引。他說我像他畫裡唯一的光……」
日記裡的「阿哲」,被描繪成一個才華橫溢、充滿魅力但又帶著憂鬱氣質的畫家。小雅顯然迅速墜入了愛河,字裡行間滿是熱戀中的甜蜜與崇拜。
然而,好景不長。大約在小雅離世前的三四個月,日記的字跡開始變得潦草,語氣也透出了焦慮和不安。
「……阿哲最近好像很不順利,畫賣不出去,房租也快交不起了。他說他需要一筆錢周轉,辦一個畫展,只要成功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媽媽不同意我拿錢給阿哲,為了這事大吵了一架。她不明白阿哲的才華,他只是……只是暫時遇到困難而已!我偷偷把外婆留給我的那筆積蓄取了出來……希望媽媽不要發現……」
看到這裡,我大致明白了那場爭吵的源頭。果然是為了錢,為了這個叫「阿哲」的男友。
再往後翻,情況急轉直下。
「……阿哲拿到錢後好像變了個人。他還是對我很好,但……總覺得哪裡不對。他變得很多疑,不喜歡我跟朋友出去,甚至……偷偷翻我的手機……」
「……最近總是做噩夢,夢見自己掉進無底的深淵。阿哲給了我一個護身符,說是找高人求來的,讓我貼身戴著。是一個很奇怪的黑色小牌子,上面刻著看不懂的符號,戴上後……感覺更冷了……」
黑色小牌子?奇怪的符號?我心中一動,立刻聯想到了陽臺欄杆上殘留的那個詭異標記!
我迅速翻到日記本的某一頁,上面果然用鉛筆描摹出了一個圖案——那是一個扭曲的、如同鬼爪和鬼臉結合的符號,和我用「顯跡符」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旁邊還用極小的字寫著:「阿哲說這是『墨影』,能保護我……可我為什麼……這麼害怕?」
墨影?是這個符號的名字?還是……阿哲的另一個名字?
最後的幾篇日記,字跡混亂,語無倫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他不是阿哲……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像在看一件物品……那筆錢……他根本沒用來辦畫展……他騙了我……」
「……我想回家……我想告訴媽媽……可是我不敢……他知道了……他一定會知道的……那個『墨影』……它在監視我……」
「……救命……」
最後一頁,只有這兩個字,筆跡扭曲,力透紙背,彷彿耗盡了主人最後一絲力氣。
我合上日記本,胸口感到一陣沉重的壓抑。
真相,已經昭然若揭。
那個叫「阿哲」或者「墨影」的男友,顯然是為了騙錢,甚至可能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小雅發現真相後,想要脫離或揭發,卻被對方用某種手段控制,甚至……痛下殺手,偽裝成意外墜樓!而那個詭異的「墨影」符號,恐怕不僅僅是監視,更可能直接參與了小雅的死亡!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怨鬼索命,而是涉及到了邪術害人!
「咯咯……咯咯咯……」
旁邊的木盒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並且發出更加清晰的、彷彿牙齒打顫又像是低沉咆哮的聲音!一股冰寒刺骨的怨氣,即便隔著層層符咒,也洶湧而出,讓整個房間的溫度再次驟降!
銀鎖裡的怨靈,顯然也「聽」到了日記裡的內容,積壓的憤怒和冤屈正在瘋狂地沸騰!
「安靜點!」我低喝一聲,將一張「定神符」拍在木盒上,盒子的震動才稍微減弱了一些,但那股狂暴的怨氣,依舊在裡面左衝右突。
我揉了揉眉心。現在情況明朗了許多,但也更加棘手。
關鍵在於那個叫「墨影」的男人,以及那個詭異的符號。
這個「墨影」,究竟是什麼人?現在在哪裡?
那個符號,又代表著什麼?是某個邪教的標誌?還是某種不為人知的邪術傳承?日記裡提到戴上後感覺更冷,說明那東西本身就屬陰邪,絕非正道符咒。它在小雅的死亡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僅僅是監視?還是直接導致了她的「失足」?
我走到書架前,目光掃過那些蒙塵的古籍和手抄本。普通的道法書籍裡,恐怕找不到關於這種陰邪符號的記載。我需要查閱一些更為偏門,甚至是被列為禁忌的資料。
最終,我的目光落在書架最底層,一本沒有封面、用黑色粗線裝訂的、厚厚的手抄本上。這是師門流傳下來的雜記,裡面記載了許多正道之外的奇聞異事、邪法魔功。
我抽出那本手抄本,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翻開了泛黃的書頁。
必須弄清楚那個「墨影」符號的來歷。
直覺告訴我,那東西,可能比那個男人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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