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林薇薇(這是小馬後來從房東那裡問到的、上一個女租客的名字)的執念很可能與那個未曾收到的包裹或信件有關後,我的心頭,反而感到了一絲……棘手。
相較於尋找一個可能早已被當作垃圾丟棄的音樂盒,追查一份數月甚至可能一年前、地址錯誤或無人接收的郵件,其難度……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在這個信息爆炸卻又處處講究隱私和流程的現代社會。
這不再是單純的陰陽鬥法,而更像是一場……需要耐心、技巧和運氣的世俗偵探工作。而這,恰恰是我目前最缺乏直接行動能力的領域。
我再次聯繫了小馬。這個熱心(或許更多是出於恐懼和好奇)的大學生,現在成了我在凡俗世界裡唯一的「腿」和「臉」。
「小馬,事情可能比我們想的要複雜一點。」我對著老吳那部老舊座機的話筒,盡量簡潔地解釋了我的新猜測,「那個音樂盒,或許只是林薇薇用來寄託等待之情的物品。她真正的執念,很可能是在那個始終沒有收到的包裹或者信件上。」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顯然小馬也在消化這個轉折。
「所以,」我繼續說道,「我需要你再幫我跑幾趟。這次……可能會更麻煩,也更容易碰壁。」
我佈置了幾個任務:
第一,去學校。不是找老師,而是去學校的收發室或者學生事務處(如果有留學生或外地學生管理部門更好)。理由可以說是……受林薇薇的「遠房親戚」所託(這是我臨時想的託詞),想查詢一下在她去年(需要和房東確認更準確的離校時間段)生病離開前後,是否有登記過未成功投遞的掛號信或包裹記錄。重點是查詢是否有「退回寄件人」的記錄。
第二,去公寓附近的郵政支局。這個希望不大,但也要試試。同樣用類似的理由,詢問查詢過去特定時間段內、指定地址(林薇薇的租屋地址)有無無法投遞而被退回的郵件,尤其是包裹。多半會被以「涉及隱私」為由拒絕,但萬一遇到個好說話的或者有印象的老員工呢?
第三,再側面問問房東或者老鄰居。有沒有人記得林薇薇大概是什麼時候病情加重的?她生病期間,有沒有什麼特定的人來看望過她?或者……她平時信件多不多?有沒有提過在等誰的信?任何細節都可能有用。
「記住,」我再次強調,「一定要自然,不要引起懷疑。就說是幫個忙,了卻一樁心事。如果對方不配合,或者問起你的身份,就立刻放棄,不要糾纏。」
「我明白了,陳師傅!」小馬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但還是答應了下來,「我……我盡力試試!」
掛掉電話,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剩下的……就只能等待了。
在等待小馬消息的這兩天裡,我並沒有閒著。
我繼續著緩慢的吐納和恢復,感受著體內那如同蝸牛爬行般增長的微弱陽氣。右手那種冰冷的麻木感依舊,但在嘗試用老吳給的黃銅刮痧板,配合一些簡單的道家舒筋活血手法輕輕刮拭後,似乎……那種與身體的隔閡感,減輕了那麼一絲絲?或許……長久堅持下去,真的能有所改善?
同時,我也在思考。
那個包裹,或者信件,會是誰寄給林薇薇的?在她生病的時候,從遙遠的家鄉(很可能是蘇杭一帶)寄來的……會是家人的關懷?還是……朋友的問候?或者是……與她病情相關的東西?又或者是……在她等待的過程中,病情惡化,最終被家人接走,徒留遺憾?
我嘗試著,用那三枚磨得有些光滑的銅錢,再次起卦。這次不問吉凶,只問方向。
「……包裹之源,來自何方?情誼所繫,是親是友?吉凶未卜,事關病否?」
銅錢落下,卦象紛亂,難以解讀。似乎天機被擾,或者……我自身狀態太差,難以窺測分毫。只有一點似乎比較清晰——此事……似乎與情字相關,但未必是男女之情。
我的右手,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又開始傳來那種細微的、冰涼的刺痛。看來,這未到的包裹,確實是她執念的核心所在。
兩天後,小馬帶著一身疲憊和沮喪,來到了靜安觀。
「陳師傅……」他看起來跑了不少地方,碰了不少壁,「郵局那邊,根本不讓查,說是個人隱私。房東也說記不清具體時間了,只知道是去年冬天……鄰居們也大多是學生,流動性大,根本沒人認識那個林薇薇。」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沒那麼容易。
「不過!」小馬像是想起了什麼,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本子,「學校那邊……收發室的一個老師傅,人挺好的。他說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因為那個女生……好像以前經常收到南方寄來的包裹,但都是些……不值錢的、像是……手工製品或者土特產之類的東西。」
「然後,」小馬翻著本子,「他幫我查了記錄!去年冬天,大概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間,確實有一個從蘇州寄來的掛號包裹,收件人是林薇薇!但是……那個包裹當時因為地址沒寫樓棟號(老小區管理混亂),投遞員跑了幾次都沒找到人(可能那時林薇薇已經病重或搬走了),最後……在郵局滯留了一段時間,就……按規定退回給寄件人了!」
退回去了!
這個消息,如同撥開了重重迷霧!
「那……寄件人的信息呢?」我急切地問!
「有!」小馬點著本子上抄下來的字,「寄件人叫……林巧雲,地址是……蘇州市姑蘇區的一個老巷子……」
林巧雲?也姓林?難道是……姐妹?或者其他親戚?
而且……地址也是蘇州的老巷子。
一個從家鄉寄來的、可能裝著手工製品或土特產的、充滿了親情的包裹,卻因為地址的小差錯和收件人的突然離去,而被無情地退回……
而那個久病離鄉、或許正翹首期盼著家鄉溫暖的女孩,就在這日復一日的等待與失望中,病情加重,最終帶著遺憾離開……
這……或許就是她執念的全部真相。
那股悲傷、孤獨、以及等待的情緒,似乎更加清晰了。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對小馬說,聲音雖然依舊虛弱,卻多了一絲篤定。
這個結,不需要複雜的法術,不需要驚天動地的鬥法。
它需要的,或許只是……一點點人間的溫暖,和一個遲來的……交代。
但是……蘇州?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幾乎殘廢的右手,感受了一下體內那微弱的陽氣。
路途遙遠,而且……我該如何找到那位林巧雲?又該如何……向她解釋這一切?
這……又是一個新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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