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七十五章（下）

導讀：舀子廟，這是什麼地方？為何吳大宏一說這裡的故事，大夥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工程竟然提前一天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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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下）

“四嬸，是我呀，雪珍。”門口一輛腳塌車剛停下來，後面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哦，雪珍啊，這都天黑了，你才家來？”

“不是的，四嬸，我是特地來請你們的，俊東，過來，叫四婆奶奶。”

“四婆奶奶。”

“哎，俊東都這麼大了。”

“這是五弟吧，不得了了，這麼高的個子啊。” 承廣也從灶膛前走了出來，梁雪珍一眼看見，急忙快步走了上來，拉著承廣的手就熱乎起來。

“喔，是二姐啊。” 從承廣能記事起，印象中二姐就沒有這麼熱情過，也從來沒有來過自己家，生疏卻這麼熱情讓承廣有點措手不及。

“俊東啊，過來叫五舅。”

“五舅好。”

“哎，你好。”

這突如其來的熱誠，讓桂花母子都有些發懵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才聽到五弟考上大學的，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就高興得不得了，就趕緊帶著俊東過來賀喜，我曉得的，我這五弟篤定考得上大學的，本來是文曲星下凡啊，四嬸，五弟，等四弟河工結束了，我請你們全家去耍下子，計畫就放在臘月十六，你們一定要去的，我今天是來先約一下的。”

“雪珍，馬上就要過年了，不用這麼客氣的，這些年我們也沒有幫上你什麼忙。”

“四嬸，說這話就見外了，我們誰跟誰啊，過去我還沒有出嫁的時候，不天天和三奶奶、四叔四嬸你們在一起麼？”

“哪年的事了。”

“我覺得還像是昨天呢，四嬸五弟，就說好了，十六，這日子不錯，一定要去的。”

“雪珍，不用這客氣的。”

“就這麼說定了，我也不回我媽家了，我現在就回去準備，你們還忙你們的，我跟俊東先走了。”

“哎，這……”

梁雪珍風風火火地來了，說了一通熱情的話，連門都沒有進，又風風火火地走了，這場景讓桂花和承廣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媽，這怎麼回事？”在承廣的印象中，自己長這麼大，和梁雪珍說的話加起來也沒有十句，今天晚上真的是太意外了。

“二娃，不要說你，連我到現在都感覺是不是在做夢，這雪珍自出嫁後就沒有來過我們家，你可能記不得，你奶奶說過的，雪珍眼角大得不得了了的。”

“是呀，反正我從來沒有看見她來過我們家，說是二姐，可我感到都沒有和汪姐姐百分之一親切。”

“哈哈，娢萍那是直性子，哪有雪珍這滑頭，二娃，你不考上大學，她能來我們家麼？”

“這人也太勢利了。”

“唉，不過怎麼也沒有想到，今天勢利到咱們頭上來了。”

“哈哈，還真有這樣的人，熱情得太虛偽，我都覺得有點嘔心，過去一直以為小說裡才有這樣的人的。媽，沒有見過不熟的人一上來就這麼像熟得不得了的。”

“你曉得的，你三伯母是個什麼脾氣的人，那時候和雪珍天天杠喪，因為你爹和你三伯關係特別好，所以雪珍就天天呆在我們家，夜裡和你奶奶同腳，就像我們家養的丫頭一樣。”

“好像過去聽奶奶說過的。”

“不過後來一出嫁，就變得和我們不認識似的，我那時說了幾句的，你奶奶還勸我的，現在想起來，還是你奶奶會看人。”

“媽，其實我跟她一點也不熟，要是大姐說這話，起碼我還能接受一點的。”

“招娣哪有她變得這麼快的，不過，二娃，雪珍這樣一弄，就逼著這些本家親戚們都要請你了。”

“媽，我還真不習慣，我倒情願他們還是用以前的樣子看我，這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唉，我也真難呢，去吧，覺得這心裡憋屈的慌，不去吧，又黃了人，好像咱考上了大學，就瞧不起他們似的。”

“那怎麼辦？等哥回來一起商量吧。”

“承保說，你哥後天就能回來，等他回來了，我們一起去看七舅爺，問問七舅爺。”

“好的，三哥還說晚上來耍子的。”

“承山來就來，你跟他從小玩到大，這個倒不要拘謹的。”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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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五弟，來這麼早啊，早飯吃了嗎？”

“吃了。”

“我們馬上去。”

拖拉機篤篤地出了大場，承保承廣兩個人並排坐在車上。

“大哥，我還記得那年爬拖箱和你一起去東台。”

“哈哈，這話說起來，都有了……我算算……十來年了吧。”

“是十一年，66年文化大革命才開始的時候，現在已經是1978年了。”

“是呀是呀，我記得你們那時還是小孩子的，現在都長得這麼高了。”

“哈哈，大哥，這舀子廟是什麼地方？”

“頭灶公社和我們公社搭界的最北邊，屬於頭灶，過了川東河沒得多遠就是大豐的北沈灶公社。”

“這名字好奇怪，怎麼叫舀子廟的？難道說廟裡拜的不是菩薩，是舀水的水舀子？”

“二娃，這個我還真不曉得。”

“舀水的舀子得什麼稀奇的，要是名字叫腕盆廟，還讓人容易理解的。”

“哈哈，二娃，對對對，這樣人家去拜了就能養小夥。”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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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哥倆有說有笑，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工地。

“大哥，我先去找找我哥。”

“好的，他們就在這片，你去找找。”

因為是修理河畔，在垮塌的河畔底部被打上很多木頭做樁，磚頭造價太昂貴，只能用木頭，做成木頭柵欄，然後就向河畔窟窿裡面填土，這種活是又繁又累。

河裡面幾個人穿著水鬼的防水膠皮衣服，站在齊腰深的水裡，打著木樁，然後再用木頭連成排，這樣土填進去的時候，就不會被水沖走。

在岸上扛木頭的承海發現一個穿著軍裝的高個子走了過來，以為是上頭過來檢查的，也沒有在意。

“二哥。” 承廣發現前面扛木頭的人正是二哥承海，禁不住叫起來。

“誰呀？”聽到聲音，承海停了下來，聲音好像是從這個軍裝發出來的，他習慣性的轉頭朝後看了看，沒有其他人。

“二哥，我是二娃。”承廣說著大步走到承海面前。

“二娃！？你都長這麼高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承海轉瞬間也認出了承廣，急忙扔下肩上的木頭，拉著承廣的手，上下仔細打量著，喜悅之情溢情於表。

“前天夜裡。”

“大學考上了嗎？”

“考上了，南京的軍校。”

“好樣的，好樣的。”

“我哥在哪？”

“穿著水鬼衣在下面打樁。”

“我去找他。”

河工上也有二十幾個人，一看承海和承廣在說話，都圍了過來，聽到承廣考上了大學，都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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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二娃回來了。”

“二娃考上了南京的大學。”

“咱莊子上出了文曲星啦。”

……

承闊幾個人正在水裡用榔頭打樁，因為站在水裡，大冬天的，身體發冷，肢體有些僵硬，正專心致志地幹活，要是一個不小心，栽倒在水裡，就要洗冷水浴了。

“上面發生什麼事了？”承闊看到岸上的人一個個都在大喊大叫，不知道什麼事，問了起來。

“承闊，好像是在喊你，你聽。”

“真的，誰找我？” 看到上面沸騰的樣子，承闊也嚇了一跳，急忙大聲地問了起來。

“承闊，二娃過來了。”

“二娃考上了大學。”

……

“哥，是我。” 承廣也看清了站在水裡的承闊，連忙大叫起來。

“二娃，你回來了。”承闊一看是承廣，立刻高興得大叫起來，“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夜裡，和寶財一起回來的。”

“考上了哪裡的大學？”

“南京的軍校。”

“太好了，我上去。”

承廣連忙跑了過去，拉著承闊的手，承闊借著這股力量，登上了岸。

弟兄倆對看了一眼，也沒有多言，立刻抱在一起，全然不顧承闊身上的防水服上還是濕漉漉的。

周圍的人一看，個個都拍起掌來。

“二娃，你長高了，信裡都沒有聽你說。”

“部隊能吃飽飯，我都沒有在意，只是辦手續的時候體檢，測了一下身高，我才曉得長了有8公分。”

“什麼時候去上學？”

“正月十八。”

“太好了。”

弟兄倆鬆開，面面對面拉著手，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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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手上怎麼這麼多凍瘡，都裂開了。”承廣看到承闊手上的凍瘡，心疼起來，雖然自己手上也有凍瘡，記得自己上高中寒假挑豬草的時候，手上的凍瘡裂開了，也沒有承闊這麼厲害，。

“這些天正是大寒的時候，又在水裡面，怎麼能不生凍瘡。”

“唉！”承廣聽了長歎一聲，要不是當初學校貧管會的那幾個王八蛋不許哥哥上學，要是哥哥也考上高中，憑著對媽媽的瞭解，媽媽一定也會讓哥哥上的，說不定，這次也能考上的。

承闊看到二娃表情有些不對，知道他心裡想著什麼，儘管沒有能上成學，但是畢竟實現了自己從知事起就渴望學木匠的目標，心底裡也就坦然多了。

“哥，這河工什麼時候結束？”

“明天，樁打好了，在把圍欄釘上，今天下午明天上午，就能把這個窟窿填滿。”

“我以為是挑新河的，本來想換你回去的，結果大哥說你們在修河畔，說木匠活我做不了。”

“沒事，明天吃過中飯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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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吳大宏叫承廣也留在工地上吃飯，大家都聚在一起，又聊了起來。

“二娃，要不是這次高考，你就要退伍了，有沒有被選中留下來？”

“沒有，要是沒有高考，我就退伍了。12月份退伍，12月份高考，並在一起了。”

“這運氣好的。”

“不是運氣好，這文曲星的命，與退不退伍沒關係。”

“就是退了伍，今年沒有參加考，明年再考，只要是文曲星，一樣考得上的。”

“是的是的。”

“那句話怎麼說的……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這好運到了，擋也擋不住的。”

“是呀是呀，你看我們，也只能在舀子廟這裡挨搞，沒辦法。”

“是呀，是呀，今年真倒楣，來到這個鬼地方做這種活，說實在的，還不如保海堤快活。”

“是的，是的，舀子廟，這名字聽起來就怪怪的。”

“說來也怪，這個地方竟然叫舀子廟。”

“奇怪的名字不少，這麼奇怪的名字真的很少。”

“這裡就是舀子廟渡口，以前只聽說的，從來沒有來過。”

“河那邊就是大豐縣了，北沈灶公社，嘿嘿，南沈灶公社，我們四灶公社，挑擔子的，一頭一個沈灶。”

“哈哈，還真是的，這麼說頭灶也是。”

“吳隊長，你曉得為什麼叫舀子廟的麼？”吳大宏是幹部，經常出去參加學習，去過很多公社大隊，大家禁不住地問起他來。

“說是這個地方有個廟，地形像舀水的舀子，就叫舀子廟了。”

“我以為不是拜的菩薩，而是拜水舀子的。”

“哈哈，二娃，這哪裡有拜水舀子的，不過我們看這地方也不像個舀子啊。”

“對了，廟呢，怎麼沒有看見這周圍有廟？”

“還廟呢，十年的文化大革命，還會在麼？”

“記得破四舊是很早的時候，要命，德凱二爺就是那個時候走的。”

“乖乖隆的東，這都十年了，感覺好像就是昨天似的。”

“你們不曉得，有一次公社組織去北沈灶學習，就在這河北邊，有個烈士陵園，說過去在舀子廟這裡打過仗的，死掉的都埋在那陵園裡。”

“啊！這地方還打過仗啊？”

“是呀，我們去學習的時候，有講解員，他們說的。”

“吳隊長，幸虧你才說出來，要是早就說出來，我們連住都不敢住這個地方了。”

“這舀子廟渡口會作怪麼？”

“二耷子，河工明天才結束，我看你是不是要提前一天回去？”

“哈哈，二耷子，你要是這樣就是逃避革命工作，這要是還在文化大革命，你要被鬥私批修的。”看著二耷子的慫樣，吳大宏半玩笑半恐嚇地說著。

“二耷子，去年喪棚失火，你和大老闆兩個人在大場跑著喊救命，那天夜裡，你到底看到什麼了？”

“是呀，二耷子，你到現在還沒有說呢。”

“是呀，說說看，你看到什麼東西了？”

……

面對大家的質問，二耷子瞬間就像回到了那天夜裡，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隨即表現出驚恐萬狀的神色，大冬天的，汗珠子竟然流了下來，緊張得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

二耷子這個樣子，把大家都嚇了一跳，這正午大白天的，個個都突然覺得陰氣逼人脊樑骨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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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隊長，這要是我們下午把這坑填起來，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回去？”

“是呀，吳隊長，幹嘛非得要等到明天。”

“我覺得只要填好了，這任務不就完成了嗎？今天就可以回去的。”

……

“好的，只要能填好，今天就回去。不過這品質要弄好，要不然過年都不會太平的。”吳大宏一聽，大家要提前弄好回去，心裡求之不得。

“不吃了，趕緊去挑土。”

“是的，早點做完早點回去。”

“這破地方，最好永遠不要來。”

“是的是的。”

“看看，二耷子跑得真快，看來他下午要出大力氣了。”

“是呀是呀，哈哈，快走。”

一聽大家都想早點回去，承廣沒有擔子，找了把鐵鍬，幫助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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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奇快，要不怎麼說萬事只要上心了，認真做起來，就沒有不成功的。

天還沒有黑的時候，承保開著拖箱上爬滿了人的拖拉機進了莊子，大夥一看，知道河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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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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