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吻塵》 - 《夢魘》

載塵最後連哄帶騙，外加幾捆蔓藤纏繞，終是把全部孩子都帶回了他與母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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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孩子們高興，他把原本的屋子修修改改，弄得和他們在紅塵住的石屋差不多樣子，還變著花樣地給他們做已經吃慣了的人間吃食。他花了好些年，才讓孩子們全然地接受他，所以每次聽見那一聲聲甜絲絲的「土地公」時，心中都忍不住感概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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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啊不容易......」載塵搖頭晃腦地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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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又朝窗外望了望。故芒那幾個孩子還在地裏忙活，一時半會似乎不會停下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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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拿了根小木棍，把灶裏的柴撥弄了幾下，那火勢便慢了下來，悠悠地溫著上面剩下的臘味飯。他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土，踏出了厨房，往自己住的小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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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也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被召到夢界去了，還怪想念小忘憂和那臭小子黎焰的。當然，也少不了老鄰居紅豆和翩翩公子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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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説最近紅塵惡夢肆虐，生出了不少麻煩，那些邪獸吸食著人類的恐懼和惱怒，快意得很，還分裂出不少同伴，想必也搞得各處仙靈十分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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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輕輕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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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的妹妹管著邊界那鎮鬼泉，每日興許都要混在邪獸堆裏。黎焰雖然嘴上輕佻，但作為黎族火靈，此刻或許也被派遣到什麽靈地上去幫著獵殺邪獸。而風吻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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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御龍的風靈，就算想隱退，恐怕在這種世道，也是難以置身事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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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想到此處，嘴角忽地一勾，搖了搖頭自個兒呢喃道：「也就我一個閒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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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閒靈窩進了房内，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實在無聊得很，便又故技重施，在存物袋裏掏出幾本書，百無聊賴地翻了起來，還不忘把慢吞吞喚了出來陪自己，順手掏了好些白米撒在書堆旁，讓慢吞吞沒事嚼著玩，免得牠又去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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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隨手翻著書頁，發現是之前那本記載著夢靈事蹟的古本，眉頭一皺，無奈地瞪著在旁邊愉快又慢悠悠地咬米的慢吞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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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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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極慢地抬起了頭，小眼睛眨——了眨——，似乎十分不明白，自家主人好端端的怎麼就鬧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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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載塵嘖嘖兩聲，把書打開了放到慢吞吞面前，低聲嗔怪：「這麼多書，也就這本講了有關夢靈的事，你倒好，把這兩頁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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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頭上彷彿頂著千金重量，辛辛苦苦地仰頭聽完了載塵的話，重新縮回了一截脖子，忽然往前爬了幾步。牠湊近聞了聞那兩張缺頁，又眨——了眨——眼，朝載塵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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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一瞪眼，罵罵咧咧了起來：「張嘴幹什麽？你做壞事了還想罵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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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震跌了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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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張嘴卻沒有説話，只是牠藏在殼下的身軀扭來扭去，不消片刻，就吐了好幾卷皺皺的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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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從未見過慢吞吞嘔吐，當下驚嚇萬分，捧起慢吞吞翻來覆去地檢查，卻看不出有什麼異常，隨即把牠吐出來的東西撿起，顫顫驚驚地打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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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載塵的眼睛瞪得極圓，「……那兩頁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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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復得，彌足珍貴。載塵來不及深究慢吞吞的特異功能，也毫不嫌棄這從慢吞吞嘴巴裏出來的紙張，反覆用手捋直開來，逐張捧到眼前讀了又讀，又把它們順序排列好，接著之前書裏的內容重新讀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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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地下，陰陽兩極，凡事皆有正反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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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歡喜之時，閉眼所作之夢皆為美夢，笑聲凝聚成純淨無暇的夢靈，也形成了超脱各界的夢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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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後來的疾病、死亡、生離死別......種種苦痛，混著人的眼淚和恐懼，也逐漸化成了另一個同樣不屬自然界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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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塵瞪著一雙不可置信的眼，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嘶啞的字：「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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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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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內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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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快要考試，蘭姨覺得方俊和方雅總窩在醫院裏也不是辦法，就讓方納海先將兩個孩子送回家。晚飯時間早就過了，蘭姨説自己沒什麼胃口不想吃東西，老伴就自告奮勇要先回家給她煮番茄雞肉粥，等她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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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病時間接近尾聲，蘭姨憂心忡忡地看著床上的夏安兒，一邊想著醫院要有家屬床位就好了，一邊再檢查夏安兒本就蓋得嚴實的棉被有沒有露出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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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在夏安兒蒼白的臉上再停留了片刻，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病房，經過護士站的時候，疲憊的臉上瞬間堆起了笑容，對夜間當值的姑娘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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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你們啦！晚上我們家女兒就拜託你們多多關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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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聊天的兩個姑娘對她報以一笑，點了點頭道：「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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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站在醫院天台，見蘭姨截停了一輛的士，彎身坐了上車。司機踩下油門，的士混進了車流之中，林彥的身影已經不復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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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蘭姨離開醫院，夏安兒所在的病房沉靜了下來。林彥隔著兩步的距離站在病床邊，垂眸漠然地盯了夏安兒好一陣後，不知不覺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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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病床又走近了一步，還是那副死盯著夏安兒的模樣。這時，房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吵鬧聲，林彥聽見外面的姑娘焦急地説著某病房裏的病人又開始發狂，需要派人過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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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不怎麼在意地瞄了門外一眼，之後又看向夏安兒——她仍是沒有半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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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僵硬又笨拙地將夏安兒額前的碎髮撥到一邊去，然後又飛快地縮回手，碰到夏安兒皮膚的手指忙地在衣襬來回擦拭，一副被噁心到的表情，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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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完成了這一連串不協調的動作，他就感應到一陣氣息波動。林彥緊蹙的眉毛倏地鬆了開來，換了一個極冷淡的表情，側頭睨著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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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空無一物的床尾憑空出現了一個身穿血紅長袍的男人，正是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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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的目光落在夏安兒臉上，連看都沒看林彥，輕飄飄道：「穿著一身人類的衣服，就不彆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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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不置可否地冷道：「總比被人認錯成滿身血污的地獄少女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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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滿不在乎地輕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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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大人是見這孩子不夠可憐，要來給她弄個嚇人的惡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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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聞言，眉毛重新聚攏起來，又聽冥君道：「不過你來都來這麼久了，該不會現在才想對她下手吧？可別忘了，她是你姐姐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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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拳攥得死緊，咬牙切齒道：「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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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卻懶得理會他這種吃醋的小心思，直話直說道：「她是與不是，是你我一句話能決定得了的麼？你姐姐為了這孩子做了這麼多年的人，還有什麼可爭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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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片刻間，林彥心中似有萬千蟻獸噬咬，火炙般的痛，從胸口蔓延至四肢，手竟還微微發起抖來。他悄無聲息地將手置於身後，仍是一副冷得結冰的表情，目光涼颼颼地掃過夏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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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很了解我姐姐的樣子。那她因何要為這個人類付出這麼多……冥君大人想必很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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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剛還靈動的神色黯淡了幾分，隨即淡道：「她不曾説，我也能猜到，只可惜......該懂的人還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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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冷峻地盯著冥君，又聽他道：「你動過夢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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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雷電在脈中呼嘯而過，林彥渾身倏地變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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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她最後想的是什麼，這我明白，你想去看夢石裏裝的記憶，這我也理解，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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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君一雙修長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林彥，利刃般刺骨的寒意驟生，連同聲音也顯得十分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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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紅塵人類製造各種惡夢，目的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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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目光中似有微光閃動，冥君的話卻不曾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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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挑起事端，凝結濁氣......怎麼，你姐姐不在了，你就和那混沌勾搭上，想毀天滅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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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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