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吻塵》 - 《白糖糕》

夕陽照在安老院的草地上。長椅邊，男人正彎身把輪椅的鎖鎖緊，又將一張厚厚的毛毯蓋在輪椅裏那老人的腿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BrICawwQ

男人撕開了裹著白糖糕的紙，輕輕吹散了氤氳的白氣，掰了一小塊。他握著老人顫抖的手，將白糖糕放進老人手裏，一字一字輕道：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1i0SI5aR

「媽，白糖糕，你最愛吃的。」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kOtpcA9I

老人呆呆地望著遠方，沒有半點反應。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GCRMtHWN

「爸爸，奶奶怎麼不説話呀？」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AqletVNPC

男人旁邊坐著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在椅上活潑地踢著腿。她一雙眼睛細長明亮，看看爸爸又看看奶奶。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MMC9TwrK

男人垂眸掩飾內心的悲傷，聲音裏帶著些許嘶啞。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H2eKZ153

「奶奶老了，很多事情都忘記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6ftPOt0u

他重新抬起頭，把白糖糕放近老人的嘴邊，努力地提起嘴角溫聲道：「媽，你試試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gMX5XNucT

老人依然沒有半點反應。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q2aJmyctZ

小女孩從椅上跳了下來，在奶奶面前彎著腰，從下而上注視著奶奶，學著爸爸的語速對奶奶説：「奶奶，這白糖糕是爸爸花了一整個早上做的喔！你不吃就太浪費爸爸的心意啦！」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RMzEAcwx

説著，她接過爸爸手中的白糖糕，點了點老人的嘴唇。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uBPacPFB

「這是甜的喔！」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ggVRMQzD

老人被東西弄到嘴唇，覺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識抿了抿唇，正好舔到了粘在唇上的甜味，這才稍微張開了嘴巴，咬了一小口白糖糕緩慢地咀嚼起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vwOI9Am3

小女孩高興得不得了，轉身看見爸爸欣慰的笑容時，高興得咯咯笑了起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UZ4znike

今天來安老院探訪的就只有男人和他的女兒，男人還心道自己又獨佔了這一大片的草地。但事實上，在他目光掃過的地方，還佇著一群他看不見的靈和半靈。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febCrbgn

綠豆、紅豆、花生、阿絮，還有那些不願意留在簪子舖的孩子，加上一個被打暈了的沐言，全都來到了安老院。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eyiATF2uD

本來綠豆是想讓阿絮帶路，她自己帶沐言和婆婆來就好，誰知道孩子們知道婆婆餘下的時間不多，或許這一去就不會再見了，全都淚眼汪汪地求紅豆姐妹把他們也帶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gQjjxXAJo

紅豆催動靈氣，把半靈孩子們都護在結界內，以防他們的靈石再受到更多濁氣侵染，接著回過頭對綠豆説：「他們不會有事的，去吧。」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6JskLzVZ

綠豆點點頭，讓小白載著仍在沉睡的婆婆，慢慢地朝那張長椅走去。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Gaj3wP4w

她們在長椅好一段距離前停下。靈氣順著綠豆的指尖源源不斷地輸送進婆婆的靈石內。片刻之後，婆婆逐漸轉醒，她努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疲乏地呢喃：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5tEdJCVgs

「我還沒散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EWYwSkq1

餘暉為她枯槁的臉添了點氣色，婆婆在小白的背上仰望色彩斑斕的天空，感受著自己正快速散去的靈氣，釋然般淡然一笑。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8ChuhgMq

世間的一切美好，不外乎是這日落黃昏、清風拂面......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lRFpgCxU

待她思緒慢慢清晰過來，才發現自己不再是身處簪子舖內。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pRWut6Vh

「這......」婆婆愕然，「沐言那孩子説不讓我來的，怎麼會......」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4km8ssS2i

她邊説話邊躺著張望，某一刻，那雙因年月漸逝而顯得混濁的眼睛驀地睜大，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坐在輪椅裏的老人身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T7eA2WTI

只一瞬，眼眶就紅透，隨即潸然淚下。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wso1WK67

「明英？是明英嗎？」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tDJNqs7E8

婆婆艱難地從小白的背上撐了起身。她想落地，綠豆便扶著她下來，還叮囑道：「婆婆小心，不要走太近。」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4jR7srna

然而見到婆婆那炙熱的視線，綠豆就知道此刻無論自己説什麼，她都不會聽見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z4Emd0f7

婆婆抽出最後一點注意力，在綠豆扶著她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nm2bFdym

「好孩子，謝謝你......送到這裏就夠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T02TCg6l

她還伸手摸了摸小白柔軟的毛，慈祥道：「你也是。」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nBfH5RAOk

綠豆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微弱暖意，終於鬆開了手。她佇在原地，看著婆婆意志堅定地往前走時莫名苦澀，然而她能做的就只是繼續運轉靈氣，替已成半靈的婆婆張開隱身的結界。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FBZEmDXK

剛在簪子舖裏給婆婆探靈脈的時候，綠豆已經感應到她脈裏近乎枯竭的靈氣。雖説鎮鬼泉與這安老院相隔不算遠，但她們好説也走了一段時間，如今婆婆剩下的靈氣，大概只剩沐言和自己強行灌進去的那點。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BeTczrcp

她望著婆婆佝僂的背影，拍了拍小白的身側，不需任何話語，小白就明白她心中所想，將在遠處結界裏的沐言載了過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CyzNe030

綠豆下手夠重，以確保沐言不會在途中轉醒而發飆誤事。但此時卻將兩股靈氣打入沐言體內，一股喚醒他的意識，一股則封住他的主幹和四肢。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xSjBE0c8

結界內的聲音傳不到外面去，綠豆便沒有去封沐言的嘴。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0dcJqcIZQ

沐言很快便清醒過來，一醒來就發現自己手腳都不能動彈，氣得一仰頭就朝站在一旁的綠豆破口大罵。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ycvOiz0w

「吃屎的中毒青豆！你懂什麼狗屁！你還抓我家的靈！」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9egL65T8m

原本以綠豆的性格，必定會被吵得不耐煩而封住沐言的嘴，但眼下的她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任由沐言對自己説盡各種難聽的話。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ZmCbR9gq

「你的注意力不該在我身上。」綠豆眉目平淡道，「好好道別吧。」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tOJTn6HX

罵紅了眼的沐言倏地停了下來，怒氣突然都煙消雲散。他朝婆婆的方向望去，眼中泛起一層淚水，嘴裏不嫌口臭的呢喃著：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WoTCFLfH

「該死的中毒青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EW0zsl6o

靈氣枯竭，婆婆連走路都顯得非常吃力。她邁著蹣跚的步伐，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女兒走去。她垂眸望著已然癡呆的女兒，溫柔地抬起那雙佈滿了皺紋的手，輕輕撫著女兒滿頭的白髮，含淚道：「明英，我的女兒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Xvw9tcty3

她無限悲傷地注視著女兒，哽咽道：「這些年你過得很苦嗎？怎麼會比媽媽還多白髮啊？媽媽對不起你，沒能陪著你結婚生子......」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3vLPMEGv

「如果我不是靈，該有多好......」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YD43XmXs

「你兒子看上去很孝順，孫女也很可愛......」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EMZip0l2

「明英啊——你聽得見媽媽的聲音嗎？媽媽回來了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UO3jvhL1

一字一句的呼喚，都落入深沉大海。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KFxRF3RU

在遠處的半靈孩子全都哭成淚人，花生反射弧比正常靈要長，此刻還算平靜，逐個孩子溫柔地安撫。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vNxzsWAr

紅豆默默垂淚，總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自己的心上重重地劃了一刀。她看著低聲與老人説話的婆婆，搓著手祈禱老人能夠清醒過來時，卻倏地攥緊了拳。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LgGeRKaYN

奇跡這種東西，對人或靈來説都可遇不可求。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c0qHel5K

婆婆的雙腳開始變成半透明，消散成淡藍色的光點，不斷往四周飄去。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wtOCgJgR

花生和紅豆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們都摟在懷裏。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unjyx0An

綠豆隔著一層薄霧望著婆婆，不過片刻的時間，婆婆的腳已經完全消失，繼而是她的小腿、大腿......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jop9NBdg

綠豆猛地往下唇一咬，立馬滲出了鮮血。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wSYoZrCq

她生來倔強，即使傷心到極處，仍不肯讓別人聽見自己的嗚咽。小白憂心地盯著綠豆，還輕輕舔去她臉上的淚。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NVCQf8Yf

婆婆自腰以下的身體都不復可見，她卻恍然不覺，仍掛著一張慈愛的笑容，深深地看著她白髮蒼蒼的女兒。她的手停在老人的臉上，兩根拇指在上面輕輕點著，唱起了以前給女兒唱的歌。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cUf1EvWb

「彎彎的毛毛蟲是眉毛，下面躲著兩隻眼睛，夾在中間的是鼻子，吃東西時嘴巴張開......」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CjwOkqZU

婆婆淡薄的聲音在夕陽下迴盪，輕薄得就像隨時會消失。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BPvPlizU

「你喜歡吃什麼味道，我喜歡甜甜的白糖糕，你喜歡吃什麼味道，我喜歡甜甜的......」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3nyBSCzS

「......白糖糕。」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7sjO4e2wT

男人猛地轉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老人。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nG2MMp2h

「媽？你剛才説，白、白糖糕嗎？」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c1hKZFAq

婆婆的手也消散了，她看著女兒緩慢地抬起頭，眼眸中倒影著自己的臉龐，看著她漸漸變得清明的目光，再次落下一顆晶瑩的淚珠，唱著童謠的聲音越來越淡。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NP0WEslB

「我喜歡甜甜的白糖糕......」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iSMx1Nma

「......白糖糕。」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0NNGPkL5

母女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落葉般衰落的記憶就像被風卷上了天空，倏然又短暫地填滿了明英空洞多年的腦袋。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rSlA1LaC

她忽然想起了童年那時，她盯著街上擺賣的白糖糕雙眼發亮，媽媽翻遍了身上所有口袋，卻湊不足給她買糕吃的錢。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AFRWgbD6

那時媽媽怕她傷心，笑著給她唱了一首自己作的童謠，把她逗笑了。爾後她又怕媽媽自責沒錢給她買糕，哄著媽媽説以後等自己長大賺錢了，一定給媽媽買許多許多的白糖糕，讓媽媽當飯吃。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O1s5SHZyE

男人狂喜地跪在地上，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期待的眼神看著母親喊著：「媽！我是阿宇！你的兒子阿宇！」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07HWGhNh

他此刻激動得無法堅守在女兒面前強大的父親形象，把臉埋在母親的手心中，像兒時那般對母親撒嬌。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uGqghOnjU

「媽，你叫叫我！叫叫我的名字！我是阿宇，你的兒子阿宇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IulXGRIu

明英努力地在窄小的桌上讀書，媽媽便在旁邊釘珠片、穿膠花，倆母女各自認真做事，偶爾相視而笑。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pq2ZgI47

後來等她找到工作了，終於拿到了第一份工資，歡天喜地地買了白糖糕回家，媽媽卻不知所蹤。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UTesmDKy

她衝出家門，盲頭蒼蠅般到處找，從天黑找到天明，後來連鞋子都跑斷了，她又怕媽媽早就回家等自己了，匆匆跑了回家。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7UwB9oqW

她細細地將白糖糕裹在兩個碗裏，底下泡著涼水，呆呆地坐在桌邊，哭了又醒，醒了又哭。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4664lV8qh

直到桌上的白糖糕都發霉了，她都等不到媽媽回家。那時，明英隱隱約約地冒出一種感覺——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Ojf8sfBZ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見到媽媽了。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b9jbbpBV

男人的期望終究還是落空了，老婆婆再次開口時，口中喃喃的只有「媽媽」二字。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tBLrYSmb

來來回回，重重複複，伴著咸澀的淚水。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JvBgmGUm

「媽媽......媽媽......」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TT2W1Gvpd

婆婆消散了，世間再不會有人回應老人的呼喊。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FVhFXbCJ
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ppklszCh

ns18.189.171.154da2

《白糖糕》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