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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被打破的時刻,就連赤司征十郎那雙能看透未來的異瞳也沒有預測到。
那一天,黑子第一次參與了出版社舉辦的新書發表暨年終聚會。
那種場合是少數他會同意讓黑子出席的地方,並非個人發表會,眾多的人潮更能掩蓋青年原先就不起眼的身影,同時也可以藉機讓對方見見世面、結交一些作家朋友,這圈子裡的人都算明理,只要待在一旁的赤司稍加解釋,多半不需要擔心暴露身分的問題,唯一要謹慎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媒體的眼線。
總編輯的交際應酬比想像中還要難應付,公司裡其他部門的主管、其他編輯負責的來向他道謝的作家、慕名而來的粉絲…各種身分的人物爭相前來敬酒,把黑子託付給大學時期就十分要好的青峰、火神等人後,赤司便一杯接著一杯盡他的義務去了。
黑子凝視著那被黑西裝包裹而挺拔的背影,湛藍色的圓眸有些失神地沉了沉。「赤司君,真的十分厲害呢,各種意義來說。」
「那傢伙不是一直以來都這樣子嗎?」嘴裡塞滿肉食的火神大我含糊不清地咕噥著,此時他手中的大托盤堆疊了各式各樣的美食,看來宴會的自助餐點十分合他胃口。「『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
「而且這回哲出席年會的消息完全被他封殺了吧?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青峰大揮一面順手從火神的大盤子裡取走一塊牛肉塞進嘴裡,一面揉了揉黑子哲也的蓬鬆藍髮,毫無意外那隻不安份的爪子下一秒被一掌拍開。「否則根本不會只有這種程度的媒體數量…」
「封殺?」推阻著緊接在青峰之後伸過來紫原敦的大爪子,捕捉到問題點的黑子開口詢問道。「紫原君,請不要直接把下巴壓上來,很重…」
撐在他腦袋上方的大塊頭恍若未聞,只是慵懶地咀嚼著滿口甜食。
「他沒告訴你?…慢著,哲,你跟赤司現在怎麼樣了?」發覺事態有些不對勁的青峰反問對方,大學時代他們那幾個關係要好的損友隱約都察覺到了赤司征十郎對黑子哲也的感情,並一致認為行動力極強的赤髮青年應該早就手到擒來…
「怎麼樣?下一本書的文案剛定下來,最近赤司君在給我一些意見…」
「好,行了,你不用繼續說下去沒關係。」趕忙打斷黑子完全搞錯了方向的發言,青峰扶額。
好幾回一大早他們都會看見某人滿面春風、心情愉悅得可怕地來公司,這時候大夥就會明白他們的Boss昨晚又去那個誰家過夜了,一般這種情況下他們當天的工作量基本會比平時少上不只一點點…
難道他們每一次都偷偷在心中答謝那個誰犧牲小我換取眾人一日清閒,同樣也搞錯了什麼嗎!?
雖然黑子哲也平時就是一副毫無反應的死魚樣,總不會連聊到敏感話題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吧!
這種結果只會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壓根沒有任何結果。
虧那傢伙真能忍耐這麼多年…
話說回來,那他每次住哲家的時候晚上都在做什麼啊!
難不成真的只是乖乖地待在客房一覺到天亮嗎?!(賓果)
完全是雄性動物下半身思考模式的真‧男人青峰大輝君,頭一回發自內心地替他雖然總讓人做牛做馬、人品卻值得稱許的上司流下熾熱的男兒淚…
餐會告一個段落以後,青峰等人又回去陪他們負責過的作者、或是跟公司的客人敬酒,不知不覺就剩下自己一個人的黑子漫無目的的在會場晃蕩。
為了這次的聚會特地挑選的禮服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人聲嘈雜的擁擠空間讓飯店空調幾乎起不了作用,貼身的純白襯衫早已被汗水打溼,黏膩得伏貼在皮膚上,下意識地鬆了鬆領口,露出長時間窩在室內而呈現病態蒼白色的鎖骨肌膚,側身閃過一名沒注意到他的侍者手中擺滿雞尾酒杯的托盤,黑子真心認為,自己實在不喜歡這種人多嘴雜的交際場所。
掃視了周遭一圈,並沒有發現最熟悉的人那搶眼的赤色,藍髮的影薄青年決定先去洗手間喘口氣,或許回來以後再找個人問問吧。
拍打在臉部的冷水姑且將堵塞鼻腔與皮膚毛細孔的濃厚香水味與酒氣沖洗掉了,腦袋卻還是彷彿被灌進酒精那般暈呼呼的,儘管他滴酒未沾。栓緊水龍頭,用紙巾拭去皮膚殘留的水珠,離開化妝室以後,黑子在相對來說清靜許多的飯店走道緩緩踱步,走道兩側一扇一扇的高級門板之後,大概是提供給客人暫時休息與泡茶的貴賓室。
為整晚的氛圍搞得有些疲憊的腦袋不經意又晃過了某個身影,那駕輕就熟地與熟識不熟識的業界人士對談如流的赤髮男人。
從大三開始,在自己一心為小說埋頭苦幹的日子,一直都是那個人在背後打理一切前置與後續作業,不論是工作上的出版、印刷事宜,抑或是寫作指導、建議,都是赤司征十郎一手包辦。甚至於,畢業以後,他還自願擔負照顧作息不正常的作家日常生活的責任,就像一個稱職保姆一樣…
黑子始終不明白,赤司本身在出版社就擁有超過所有人的工作量了,身為主管又必須負起監督部屬的職責,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利用少之又少的下班休息時間到他家替他料理家務事?
就算他們是從大學時代一路合作至今的搭檔,畢竟也只能算是普通朋友關係,並非擁有血緣的親人,也不是…一對戀人。
想到此,一塊莫名的疙瘩突如其來地襲上他的心頭。
就算他老早在大三那年就察覺自己追隨著對方的目光悄悄地變了質,憧憬與感謝不知何時添上了第三種朦朧不清的成份,那也不過是他只能一輩子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情感,初萌芽破土而出的愛戀一下子被他自己用力擊碎,只因他明白那是違反世俗的禁忌。
黑子很害怕,一旦被對方、被曾經他心目中的神明大人發現了這段他小心翼翼保護著的感情,自己會被怎麼樣厭惡的眼神深深擊沉。
他不希望,自己有生之年看過最漂亮的一雙眼睛對他露出那般令人心寒的目光。
不,絕對不要。
至少現在,他還能以作家的身份親近身為編輯的青年。
他不能親手葬送這僅有的資格。
咚。
傳進耳中的一聲悶響中斷了黑子的思緒,循著聲源望去,同一條走道上不遠處,一名身著西裝的青年不知為何側身靠著牆滑坐在地,那頭鮮豔的紅髮是黑子再熟悉不過的。「赤司君?」
「赤司君,你怎麼…」急急忙忙地上前查看,蹲下身後,一股濃烈酒臭味隨即撲鼻而來,黑子下意識地蹙眉,在他的印象中,赤司征十郎即使因工作上的交際必須喝上幾杯,卻能衡量自身狀況適時進退,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對方因為酒精的作用東倒西歪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此時,放在西裝褲口袋裡的手機發出了來電提示音,黑子先扶著赤司讓他較安穩地靠在牆壁上,接著便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話筒裡焦躁的嗓音像機關槍一般快速打在他的耳膜上──
「小哲!你有看到小征嗎!?」
「玲央前輩?」
「小哲你聽我說啦!小征接完客以後就被我們拉去喝酒,但不知道怎麼搞的,聊天的時候他一個人堵氣似的在旁邊灌下了五六杯,我們怎麼勸阻他都不聽,剛剛好不容易讓根谷武搶下他的酒杯,他只說了句頭痛想去休息就一個人走掉了,還用恐怖的眼神威脅我們不准跟在後面,要是他出了什麼狀況……」
「那個,前輩請冷靜一點,我現在跟赤司君在一起…」
費了一番功夫總算安撫好心急如焚的實瀏玲央前輩,那個人從大學時候就是這樣,平常雖然是個冷靜可靠的大姊姊(?),偶爾他們這些後輩遭遇突發狀況時卻會像被啟動什麼開關似的焦慮不安。
對這不明所以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以後,黑子決定先找間休息室安頓眼前這個看起來已經不醒人事的青年。他拉過赤司的單臂繞到自己的後頸,放在對方背上的那隻手則撐著他的身子讓兩個人一起站起來。赤司比黑子稍重,平常沒有健身習慣的藍髮青年一下子無法承受對方完全施加在他肩上的重量,險些讓兩人一起栽倒在地,藉著牆壁的磨擦力才勉強站穩腳步。
他靠著牆寸步維艱地拖著赤司在走廊上緩緩前行,幾步路的距離就足夠他滿身大汗、氣喘吁吁了,正在思考打電話搬救兵是否才是明智之舉的同時,牆壁上那扇正被他們抵著的門板似乎是被啟動了什麼開關、抑或是一開始就沒有關緊,黑子只覺得身側的阻力倏地消失,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們便雙雙摔進了那間房。
房內很暗,從勉強能看得出來內部有張雙人床以及一些簡單家具的擺設推斷,這應該是間無人使用的小客房。
門板「碰」的一聲再次關閉,失去了走道上的光源,能見度便又降得更低,與此相反,視覺以外的感官卻變得異常清晰。
男人的呼吸與自己的交雜在密閉的小空間中,熟悉的氣味此時染上酒精的濃烈、滑進鼻腔,溫熱的吐息一陣一陣拍打在臉上、耳畔,黑子似乎還聽得見自己無限放大心跳,正一下一下地、突破臨界值。
黑暗中,湛藍色圓眸大大地睜著,凝視著天花板上那一片灰暗的色調,頭部抵著著地板因為鋪了一層柔軟厚實的地毯,並不會讓他有冰冷疼痛的不適感。
腕表上的秒針盡責地一下一下轉動著,發出了「滴、答、滴、答」的輕微脆響,時間的流逝此刻卻為倒在地上的兩人視若無物。
彷彿是,正在深刻地感受對方的存在一般。
待視線上完全適應以後,黑子才輕輕拍了拍壓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的肩頭,「赤司君,你還好嗎?…睡著了?」
受到驚擾的赤髮青年先是渾身一顫,接著才緩緩抬起伏在對方臉側、貼著頸部的腦袋來,他撐起身子,茫然地直視著被他壓在身下的男子。
黑子這回才終於清楚看見赤司現在的面容,潔白的臉龐此刻染上一抹明顯的酡紅,漂亮的赤金異色瞳失去了平時慣有的威懾,且似乎無法聚焦,只為酒精渲染了一層嫵媚的薄霧,「哲也…?」
先不論對方為什麼突然改用這般親暱的稱呼喊他,被這種迷茫的視線以及性感沙啞的聲線包圍,一瞬間爬滿神經末梢的酥麻讓黑子還以為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就要這樣軟掉了。「對,我是黑子。赤司君,你沒事…」
「吧」字還未說出口,赤司卻像吃錯藥一樣,撒嬌一般低頭用腦袋磨蹭黑子的脖頸,微刺的短瀏海扎在敞開領口內的肌膚上,為藍髮青年帶來了搔癢感,只聽見看樣子很有事的某人一邊做出類似小動物的行為,一邊在嘴邊喃喃地咕噥著對方的名字,「哲也…唔嗯…哲、也…」
好可愛。
被意味不明的箭矢射中的黑子心花怒放地想道。
「那個…赤司君,要不我讓火神君帶一點醒酒藥過來…?」向人撒嬌的赤司征十郎雖然既新鮮又不小心戳中他的萌點,但如果他不快點回到正常的樣子,就這樣耗在此處一個晚上也不是辦法,黑子估算了一下時間,宴會也差不多要結束了吧。
話一脫口,他便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對方突然停止了意義不明的磨蹭,抬起頭來,黑子輕易地在那雙依舊迷茫的眼瞳中發現一絲凌厲的光,很顯然的,赤髮青年因為他的話語而微微動怒了。
「火、神、君?」赤司咬牙切齒地覆誦著那個從黑子口中竄出來的名字,嘴角勾起一個危險的弧度,在黑子的記憶中,每當對方露出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時,都是某些人要倒大楣的時刻(通常是把零食打翻在辦公桌上的紫原敦),「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竟然還想著別的男人的事情…」
再次垂首,溼熱的觸感讓黑子意識到對方正在舔他的脖子,條件反射地一個激靈,正想開口制止青年這種過份親暱的舉動,頸項上瞬間的刺痛讓他反射性地驚呼,差點就咬到自己的舌頭。
「該懲罰。」舔去藍髮青年傷口處滲出的點點血跡,赤司滿意地欣賞自己方才咬出來的傑作──一顆顏色鮮豔的草莓印記。
然後,就在黑子哲也反應過來以前,他已經扳過對方的下顎,封住那正想埋怨的軟唇,讓青年嚐嚐自己血液的腥甜。
為酒精沖昏頭的男人早就拋下了矜持,他只知道,他珍惜了四年的對象現在近在咫尺,他只需要憑著本能佔有對方,用行動告訴對方,他愛他。
比起趁著黑子睡著時候的偷襲行動,清醒的時刻更能帶給赤司雙方互動的滿足,撬開貝齒、侵入口腔、掃過牙齦,靈活的紅舌引導著對方的交纏起舞,單手由後捧起他水色的腦袋,加深了唇齒相依的纏綿悱惻。
然後,另一隻手便退去了身下人那礙事厚重的西裝外套,一顆一顆解開雪白襯衫的衣扣…
事態發展已經像脫韁野馬般完全超乎預期了,赤司征十郎卻依舊沒有意識到,自己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建立起來的防線,正逐步地被他親手毀壞掉。
「最初發現你的人是我…是赤司征十郎,所以…」抬高對方的雙腿把前端擠進去的時候,赤司的聲音像咒語一般迴盪在藍髮青年的耳畔。「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從我身邊把你奪走…」
暴雨般的抽插奪去了黑子所有的神智,他像個溺水之人抓住救命浮木般緊緊地攀附著對方的背,淚水不聽使喚地滾落,是因為肉體的疼痛,抑或是…對男人一字一句發自肺腑的愛語的心疼…
黑子知道赤司一定誤解了些什麼,或者是,他還不了解自己對他的心意,畢竟就連他自己也是剛剛才察覺到,赤司征十郎是喜歡自己的。
他不知道現在的青年聽不聽的到自己的聲音,但是他認為自己非得說出來不可,因為他不想再看見,對方那受到傷害似的表情。
帶著哭音、飽含著黑子哲也對赤司征十郎四年來單戀的回應,「喜歡…赤司君…我、喜歡…赤司君…啊──」
到達頂點的前一刻,破碎的、甜膩的告白話語,確確實實地落入了赤司耳中,他下意識地吻上藍髮青年的唇,迎來了高潮。
赤司征十郎愛慘了黑子哲也,卻不知道,黑子哲也看了他多久。
黑子哲也一直追隨著赤司征十郎的身影,卻不知道,赤司征十郎才是那個時時刻刻都想守候在他身邊的人。
隔天一早,迎接赤司征十郎的,是宿醉的頭痛,以及,「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的不明所以。
光裸上身坐在床上的赤髮男人,看著身側睡得香甜、他小心翼翼保護了四年的暗戀對象,精明的腦袋難得運轉不能,久久無法回神。
滿地散亂的衣物、凌亂的床單、藍髮青年赤裸皮膚上的青青紫紫、地上床上的不明乾涸液體、放在床頭櫃使用過的KY、下身的黏膩、雖然宿醉但除了頭痛以外通體舒暢…
再再顯示,昨夜此地,方經歷了一場旖旎歡愛。
「……」
他感覺到汗水似乎正撲簌撲簌的自背部直流而下。
毀了。
這是人生贏家赤司征十郎這輩子以來形容自己最負面的一個詞,卻是目前的情況看來最貼切的一個詞。
清醒的意識最後停留在,他想到了那些對黑子的身分緊追不捨的煩人媒體,於是便借酒平息內心的怒火的地方。
但即使喝醉了,他仍然記得昨晚的任何細節,在當時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只能任由心頭最深沉的欲望操控意志。
他對玲央他們說想去休息一下,並且不准那些吵吵鬧鬧的傢伙跟過去煩他,和黑子不經意地來到這個房間,聽到黑子說出火神大我的名字,然後就…
回憶至此,赤司轉頭不再凝視黑子的睡顏,單手罩上自己的正臉。
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一抹不自然的嫣紅,正從他掌心覆蓋之處一路擴散開來,並延伸至耳根。
畢竟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昨晚黑子在他身下嶄露出來的美好姿態。
為水霧迷濛的失焦藍眸,柔軟而甜蜜的雙唇,爬滿玫瑰紅為汗水打溼的滑嫩胴體,隨著呼吸劇烈起伏的胸膛上兩顆鮮豔飽滿的乳珠,小巧精緻、隨著他們的律動在下身一顫一顫的粉色性器,緊緊吸附他讓他幾乎想死在裡面的銷魂小穴,夾雜著他的名字的甜膩呻吟…
不得不承認,黑子哲也為欲望不得解放而哭得一蹋糊塗的臉蛋,迷人到赤司征十郎光想像就可以自行解決一次了。
血氣方剛的男人頓時驚覺下腹一緊,在他的兄弟即將要站起來之前,他趕忙甩了甩腦袋,試圖將那些引人犯罪的畫面甩出去。
最重要的是,他的哲也對他說了「喜歡」…
等等。
黑子哲也…喜歡他?
在赤司還來不及糾結自己引以為傲的記憶力是不是有哪裡不對之前,身旁那個或許是感應到他活躍的晨間腦內活動的藍髮青年,已然悠悠地轉醒。
「赤司君…?」黑子的嗓子沙啞得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已經到了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的地步,罪魁禍首識相地察覺了這點,在身子明顯一怔以後,機械似地扭頭,眉眼一彎,對他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黑子,早安。」
「早安。」簡單地回應後,似乎不想再拉扯殘破嗓子的黑子乾脆不再開口,昨晚被他哭花的藍色眸子似乎還沒有消腫的跡象,紅通通的看上去比平時更沒精神,嘴唇同樣也發紅發腫,但青年卻表現出一副「昨晚什麼都沒發生我們只是不小心睡在同一張床上又不小心都沒穿衣服」的樣子,這讓赤司很容易就往對方是否氣炸了,連話都不想找他說的方向思考。
怎麼辦,他從來只思考過要如何避免這樣的狀況發生,卻沒有想過如果真的發生了要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被討厭了嗎?
黑子是很溫柔的人,而且當時自己又喝醉了,如果好好道歉,或許…
「那個,赤司君,」就在赤司‧少女心‧征十郎還繼續不符形象地糾結著『他不愛我,他愛我…』八點檔女主角的戀愛煩惱之時,完全清醒了的黑子哲也撐著身子爬了起來,頂上那頭藍色的鳥窩一如既往的驚悚,他用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的平淡眼神注視著為他的一舉一動戰戰兢兢的赤髮青年,「請問這裡有筆記本嗎?」
一開口卻不是質問對方「你為甚麼養了一個情婦你這爛人」預期中的憤恨語氣,不明所以的赤司眨了眨眼。
「…我突然有靈感了。」
「…哈?」
從不延遲交稿的優良作家黑子哲也,雖然歸功於個人本身的良好習慣以及負責的編輯督導有方,但作家這職業總會有一種通病,那就是,靈感大神不定期(經常性)翹班。
這也是大多時候作者們拖稿的主因。
但是黑子哲也卻能夠把這樣的風險降至最低,事實上,他有項不為人知、也可說是難以啟齒的「準時交稿」特殊技能──
(和赤司征十郎)做愛。
雖然沒有任何科學根據,但這的確在兩人交往後的日子裡,經過實驗證實並且百試不膩。
在他們的第一次隔天,黑子哲也藉由飯店提供的筆記本創造了奇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在三個小時之內憑空為他的最新著作打出了一萬字的進度,當時在場的兩人只是有些驚異地面面相覷,只當是突發性的文思泉湧,並不以為意。
但當不久之後的第二次、第三次都出現了同樣的狀況,赤司便推敲出了這個可能性。
──平均每做兩次,便能在短時間內寫出大約一萬字的產量,並且,內容方面完全無懈可擊、甚至更受讀者的青睞。
這便是部分讀者近期發現黑子哲也文風改變的主因,順帶一提,某人身上一塊一塊疊加上去的吻痕也是偶爾截稿日前,進度如果太過緊張之下的產物──到那種時候,赤司多半會待在家監督進度,因此黑子一天的作息大致上會變成
做愛→寫稿→睡覺→做愛…的無限循環模式,直至脫稿日的到來。
不過,這種有點開掛意味的辦法卻也有不靈驗的時候,那就是,在受試者極度疲勞卻還強迫他進行試驗的情況。
這種狀況發生過幾次,赤司壓著已經寫了整整一天稿的黑子滾了整晚的床單,卻只換來隔天一整天對方睡得像隻死豬的結局,起床以後也沒有任何靈感泉湧而出的跡象。不過或許也可以理解為,那只是純粹的體力消耗過度連同腦力一起燃燒殆盡的後果。
回到當下,兩個人交往、同居已屆一年的日子。
枉顧一天的開始的大好時光,一個餐桌上的吻也可以進展到床第間的翻雲覆雨,這也算是某種另類的特殊技能了,但對交往後心智年齡有退化趨勢的某人來說,這是對藍髮的青年違逆他(擅自接收男粉絲禮物)的必要性懲處。
密合的窗簾適時阻卻外界的叨擾,不讓窗外的事物有機會窺探瀰漫一室的旖旎春光。
裸身靠坐在床頭櫃前,下半身有棉被罩著取暖,赤司將腦袋枕在同居人雪白的肩頸上,看著對方十隻纖長的指頭飛快地敲擊著筆記本的鍵盤。
看樣子,這一次的交稿日又可以提前了。
也難怪印刷廠的相田小姐特別喜歡接他們的案子,總是免費替他們做特殊加工,上一次的內頁質感就非常的好。
異瞳瞥過螢幕上目前的進度,赤髮青年一面享受難得的假日和戀人獨處的時光,一面在腦海中精打細算下一次的計畫以及工作日程。
要不是考量到黑子的體能狀況,他還巴不得每回都施行這種工作效率和感情交流兼得的辦法,不過,到時候第一個會站起來提出反對意見的人大概也是黑子哲也吧。
「哲也,下次來寫點關於作家跟編輯的故事吧,難得周遭都是身歷其境的人。」赤司側頭吻了吻專注在電腦前的青年柔軟的臉頰,然後將水色的髮絲順到耳後,轉而開始舔弄那逐漸泛紅的小巧耳朵,溼熱的觸感滑過耳垂、耳廓、讓舌尖探入內部。
敏感帶遭受刺激讓黑子渾身一陣酥麻,下意識地瞇起眼,然後空出一隻手推開旁邊那意圖妨礙他工作安寧的腦袋,「好的,我一直都很想嘗試校園愛情故事的題材。」
「…校園愛情故事?等等、哲也不會是想寫我們兩個人的故事吧?」他原先的意思,只是想建議對方嘗試職場方面的日常描寫,除了黑子自己本身就是作家以外,赤司還有更多詳盡的資料可以提供,沒有什麼題材是比描摹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事物更能融入情感的了。
沒想到,對方不僅理解他的意思,還更進一步想寫下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故事──
真不愧是哲也。
「畢竟赤司君不覺得,我們的相遇就像小說情節一般迷離嗎?」黑子輕笑,至今為止他還是感到很不可思議,如果當時赤司沒有偶然發現他的專欄、沒有偶然在那張香草奶昔照片看出什麼端倪、他們沒有在開學日當天擦肩而過,如果沒有這麼多的偶然,或許現在,他就只會是個為現實放棄夢想、渾渾噩噩度日的小小職員。
是命運的安排嗎?
或許,這只是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會遭遇到的「必然」。
無可抗拒,無法預測,只要選擇接受。
至少黑子哲也是相信這樣的必然性的,畢竟他同時相遇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赤司征十郎的看法卻不太一樣。他從不需要仰賴命運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與對方的相識也純粹只是巧合,他只知道,現在的幸福,是他跟黑子兩個人攜手建立起來的,只有可以掌握的東西才值得信任呢。
但是…偶爾讓身心靈倘佯在那些完美的不切實際的故事情節當中,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了什麼的赤司勾起唇角,他沒有回答黑子的問題,而是替對方將告一個段落的檔案儲存、關閉,然後闔上筆記本放到床頭櫃黑子習慣擺放的位置。
一個翻身,便將措手不及的藍髮青年再次壓到身下,幾乎貼在耳畔上的唇輕輕地開闔,「既然大綱都想好了,那就事不宜遲…」
「讓我們來挑戰日更三萬字吧,哲也。」
──END──
在赤司的認知裡,做兩次=一萬字的產量
所以要產出三萬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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