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假日擠滿人潮的遊樂園,異常亢奮而雙眼閃閃發亮的孩子們正急切地拉著父母的手在各項設施四處奔走,深怕一天的時間不足夠他們玩遍這個如同天堂一般的地方。
另一方面,成雙成對的情侶們的步伐相較之下放緩了許多,大多都沉醉在甜甜蜜蜜的兩人世界中,頓時幸福的氛圍盈滿了整座遊樂園。
「哲君─這邊這邊!」
粉色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身後,換上便裝的桃井五月相較平時制式的制服多了分女孩子的陶氣可愛,燦爛的笑容、出眾的外表與清脆的甜美嗓音吸引不少週遭男男女女的目光,順著她大力揮手的方向望過去──
「你好,桃井同學。」
同樣是便裝,效果卻只有讓原本就不怎麼顯眼的存在感更加薄弱,再加上對比了桃井的耀眼奪目,透明人似的少年更是顯得比路人還路人。
原先預期美麗的少女在等待的人一定是個氣質非凡且相貌出眾的「男朋友」,這下子倒是讓周遭的觀眾裡某些自認為條件不錯的人受到不小的打擊及自尊心的創傷。
也太不起眼了─!
不過當事人卻不是這麼想的。
「穿便服的哲君好帥!!」
一個飛撲桃井就這樣順勢纏上對方看似弱不禁風的手臂,絲毫不在意將渾圓的酥胸緊緊貼在少年身上,飽滿而柔軟的樣子二度中傷了圍觀的少男們脆弱的心靈。
好羨慕…!可惡這種心痛的感覺……
「雖然沒有上次的貴婦裝那麼誇張,不過反差還是很大耶─幾乎都快看不見小黑子了。」
「喂…喂!紫原,你是不是把零食屑掉在我頭上了!」
「我說啊,五月那傢伙的胸部是不是又變大了?」
「小青峰你可不可以閉嘴─!」
距離黑子與桃井不遠處的小型商店附近,五、六個頭髮五顏六色的巨人…少年們正鬼鬼祟祟地觀望著漸行漸遠的兩個人,絲毫不在意他們高調的長相與行動早已引起四周圍不少過路人的側目,火神、紫原、青峰、黃瀨依序由下而上疊羅漢一般潛伏在商店角落,不時對兩個人品頭論足一番或相互謾罵。
「如果你們今天是特地把我叫出來看這一場鬧劇的話,那我要回去了。」
站在兩公尺遠處的綠間真太郎面帶不爽地推了推鏡框…不,是頭頂上的米●鼠造型髮箍,不用想也知道是晨間占卜的產物所以眾人也懶得吐槽他。
一大早就被令人煩躁的手機鈴聲吵醒,按下通話鍵黃瀨涼太令人煩躁的說話聲又在他耳邊聒噪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統整完聽說是有什麼急事他才特地在大好的假日時光匆匆出門趕到集合地點,一入眼卻都是些令人煩躁的熟悉面孔…
「誒誒小綠間等等啦!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嗎?事隔這麼久,小桃又再一次對小黑子發動攻勢!而且是遊樂園哦!情侶約會的必要條件耶!(雖然當事人似乎沒有任何自覺)」
距離上一次兩人的約會(?)差不多已屆兩年,當時在場的(跟蹤狂)只有青峰和黃瀨,期間多次為那兩個人如寵物與主人般的打扮與桃井對路人一樣的黑子異於常人的熱情感到汗顏,到最後主要的任務卻變成趕跑被桃井吸引過來的害蟲們。
高一冬季杯結束後的兩個月,在假期最後的幾天,黑子收到了久違來自桃井的簡訊,說是手邊剛好多出兩張遊樂園的門票。開學的準備期間球隊的訓練會暫緩一段時間,他也就毫不猶豫地接受對方的邀約。
美其名是「多出來的票」,假藉「選手需要好好放鬆一下」之名行「哲君請跟我約會」之實的目的一眼就被自火神大我那邊得到消息的黃瀨涼太識破。
血液裡的八卦因子當下就讓他取出行動電話撥通了通訊錄裡那幾個熟悉的號碼─
「所以才說你不夠盡人事啊,有心思幹這種蠢事,倒不如善用時間訓練。」
「嘿─可是小綠間在季軍賽上輸給我呢?」
「閉嘴!所以下次絕對會贏的。」
「但是連小赤司都來了,難得全員到齊耶。」
所有人一致將目光轉向站在一旁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赤司征十郎。紅色的瀏海比起大賽時候稍微長長了些但尚露出小截額面,赤金異色瞳如以往犀利而洞悉一切,周身的氣場還是那般不容忽視,但似乎少了分壓迫、多了分內斂,自從WC決賽洛山敗在誠凜手中……不,或許每當原奇蹟世代的成員輸給誠凜之後,都會有什麼東西悄悄地被改變。是黑子哲也與火神大我,讓他們找回那些曾經經歷過的、對籃球最純粹的渴望。
不過這並不是本篇故事所要談論的重點,總而言之,從赤司身著連帽T以及不怎麼正式的休閒長褲來看,似乎是晨跑途中接獲某人的電話而直接趕到現場的(順道一提,假期間他都待在東京的住處),幸虧冬日的低溫並沒有讓他留下太多的汗水,清理起來也方便一些。
他微微一笑,說道,「…涼太說的也沒錯,比賽過後大家難得聚在一起,作為小小的放鬆吧,真太郎,我相信充分休息也是盡人事的一環。」
既然赤司都這麼說了,綠間也不好再反駁什麼,更何況他的理由比起黃瀨有說服力多了,因此他「嘖。」了聲後就轉過頭去不再說話,姑且算是決定留下來。
「好耶─小赤司最好了─」
「黃瀨你真煩!」
「對啊,小黃吵死了,想捏碎。」
「什麼嘛,小青峰和小紫原都…」
「嘛,涼太會這麼興奮也不是不能理解。」赤司再度開口道,語氣中充滿了莫名的愉悅,「畢竟就連我,都對這整件事十分感興趣。」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火神大我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才會一口答應黃瀨涼太的邀約,或許一開始只是好奇心作祟驅使他一窺自家平常一副死魚樣的搭檔碰上戀愛這檔事的時候,是否會有甚麼出乎意料之外像個正常青少年一般的純情反應,簡而言之就看笑話做為將來調侃對方的八卦素材。
但事實證明他犧牲練習時間跑來攪和的選擇是個天大的錯誤。
其一他並不想承認自己跟周圍這幾個跟蹤狂似的傢伙是一夥的,怎樣也料想不到黃瀨涼太一個號召,奇蹟世代竟然就簡簡單單的全員到齊(他扼腕的表示就這麼浪費了3on3的大好機會),先不論在場每一個都曾是他手下敗將的人(最近一個還不滿兩個月!)為甚麼能夠如此自來熟的和他打成一片,再者這群球場上叱咤風雲如羅剎一般讓誠凜吃盡苦頭的天才選手們,居然、一個比一個還有狗仔隊的潛質。
那兩個人都算是你們昔日的夥伴吧就這麼把他們賣掉了這樣做真的對嗎?!
…同時這也牽扯上第二個讓他想回家的理由。
火神承認自己僅是個單純的籃球笨蛋,也明白自己在面對某些必須深度思考例如女人的心思這種問題的時候既粗魯又笨拙、不像黑子那般溫柔細膩,但是,面前自家搭檔與他的「小女朋友(?)」的狀況,就算身為戀愛白癡的他也能一眼識出其中為數眾多的槽點。
黑子對女孩子是很溫柔沒錯啦(此時少女正開心啜飲著對方特地為她買來取暖的熱可可),不過相較桃井毫無忌諱釋出的熱情與殷勤,他那像木頭人一樣的反應對比也太明顯了吧!!還有那已經是桃井第幾次被來路不明的人搭訕了啊!存在感也太弱了!(同一時間綠間真太郎用未開封的保特瓶全場射籃砸中第七隻欲接近桃井身邊的蒼蠅)
「怎麼感覺跟上回的情況差不多啊……小桃的熱情真讓人不解。」
「哲的反應才弔詭吧?五月那傢伙甚麼時候才會意識到自己是單相思…」
「不可能的吧。」
雲霄飛車的排隊人潮總是特別龐大,此刻六個人分作青峰、黃瀨、綠間與赤司、紫原、火神兩組潛伏於兩列隊伍之中,由後視察前方相隔大約十五個人的桃井與黑子的狀況,桃井依舊興奮地抱著黑子的手臂談天說地,而黑子…也差不多要隱沒在不斷胸湧向前的人海中了。
隊伍不久後開始加速往前移動,看樣子是前一輪的結束準備進行交替,下一刻青峰的電話鈴聲卻響了起來。是赤司。
「喂?」
「大輝,你現在馬上移動到五月身邊。」
「哈?你在說甚麼傻話,這樣不就被發…」
「那個無所謂,你們現在看得到五月吧?剛才隊伍一向前哲也就被人群沖走了,她現在正四處找他,只是再這樣下去她會被不斷往前的人潮絆倒的,你的位置比較近,總之你先想辦法把她帶到座位上,可以的話就坐在她旁邊,相信你也不放心五月跟陌生人坐雙人座吧?」
一抬頭果然看見桃井單獨一人手忙腳亂地到處尋找不知何時消失在視線裡的黑子,在她的四周則不斷湧上急著搭乘雲霄飛車的遊客,女孩子的步伐看起來有些不穩。
「嘖!我知道了,但是哲怎麼辦?」
「我已經鎖定哲也的位置,那邊由我處理,快去吧!」
切掉電話並跟另外兩人稍做解釋,青峰便頭也不回地穿梭進人海中,雖說憑藉體型優勢插了不少隊沿途遭到不少人的唾罵,但最後還是順利地抓著不明所以的桃井搭上車。
「那麼,我可以發問了嗎?」
「請吧。」
無數個互相連接的車廂緩慢地行駛於上坡軌道,機械的摩擦聲隨著因高度上升而遞減的速度逐漸轉弱,各節由雙人座組成的車廂充斥人們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似乎既期待又恐懼著通過另一個爬坡後緊接而來的驚險刺激。
「…為甚麼赤司君會出現在這裡?」
在某一節車廂上,髮色一紅一藍的少年相較他人之下異常平靜地進行著對話,只不過,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卻說不出的詭譎,黑子面無表情地望著上方晴朗無雲的藍天,陽光有些刺眼,微風輕輕拂過髮絲。
「這個嘛…這是為甚麼呢。」
方才人一多不小心就被沖散,藉著自己的身形與過人的視野好不容易又擠回原位,卻發覺同行的桃井早已不見人影,想著或許她是順著人潮搭上車,自己還是待在底下等她比較恰當,接著手腕傳來一股拉力,回過神不知何時他已經坐在現在的位子繫好安全裝置安穩地在軌道上移動。
赤司同樣看著前方,只不過比起黑子的不解,他的語氣中更多的是不明的笑意與調皮的味道。
「如果我說,我是來『約會』的呢?」
「…女朋友?」
不答反問,與天空的顏色融為一體的眸子閃過某種異樣的情緒,捕捉到這一點的赤司並沒有刻意戳破,只是讓嘴角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誰知道呢?」
「啊──阿大你這個大笨蛋,為甚麼是跟你一起坐雲霄飛車嘛,明明人家只想跟哲君…」
「那種人潮你是想找哲找到天荒地老嗎?再說你還真想讓哲看見剛才你那副鬼吼鬼叫的蠢樣…」
「什麼!阿大你真失禮!」
桃井惱羞成怒地一來一往與青峰開始鬥起嘴,兩人方從車廂走下去休息,的確前一刻驚魂的體驗還是讓她餘悸猶存,先不論遊樂設施帶給她多麼超出心臟負荷的感官享受,跟喜歡的人約會的半途中突然殺出青梅竹馬一枚,雖然早已向對方報備(炫耀?)過,但怎麼樣也料想不到會在約會地點撞個正著。
…不過,如果桃井悉知對方是有備而來並且把一竿子閒雜人等一同帶來湊熱鬧,或許就不會只是單純的驚魂未定了。
「…真是的,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嘛!都過這麼久不是更難找到哲君嗎?電話也打不通…」
「那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哲他現在應該……」
果然雲霄飛車這種劇烈的超心臟負荷活動還是不太適合他,一從座位起身就頭暈目眩的黑子有些懊惱地想道。
要知道──方才他不清楚是哪根筋不對勁、好勝心作祟不要命地跟他的前隊長耍嘴皮子甚至下了戰帖……。
不過也是對方有錯在先,一句「哲也等一下如果會害怕可以抓著我的手哦,一點都不介意的。」一副「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不起你快爬過來我勉為其難給你依靠」令人生氣的嘴臉,當下立刻回擊一句「赤司君真是幽默,我這邊才是,請儘管握住我的手吧,我會假裝沒聽見赤司君的尖叫聲的。」。
或許對方原先並沒有預料到自己會這般像初中生似的激不起,因此那張一瞬間呆愣的表情還是讓黑子獲得了抱負成功的小小滿足感。
但當車廂停頓一段時間後、自最高處作等加速度運動快速下滑衝刺的那一刻起,他就,後悔了。
心臟好幾次在大轉彎的時候差點一併從喉嚨跳出去,但黑子當然還是保留住男人引以為傲的尊嚴沒有當場像前前後後的女生一般尖聲怪叫,只不過,好不容易勉強維持住的顏面神經平衡已瀕臨崩邊緣──幸運的是,這段驚悚的行車之旅並沒有持續太長一段時間。
但是車廂完完全全停駛的那一刻,他才徹底明白其實幸運之神並不如想像中那般眷顧他,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手,在自己毫無意識──應該是在快速移動那段時間──的情況下,緊緊地扣上了隔壁人的手掌。
明顯地是他主動牽上的──因為對方只是輕輕握住他的,而黑子則感受自己已經緊張到連手心都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視線往上移,那張精緻的面容正擺著一副一貫自信、此刻在黑子眼中卻無比刺眼(欠打)的笑容。
「…是我贏了哦?」
拉起雙方相扣的手在兩人面前晃啊晃,中二之神如是說道。
「還會暈嗎?」
「不,已經好很多了,謝謝你,赤司君。」
將赤司遞給他的冷飲罐敷在額頭上好一會兒,暈眩感終於退去大半,黑子有些慶幸對方事後並沒有為此調侃他一番,反而細心地待在他身邊照顧他,不過這點倒讓他回想起自初中以來潛伏於赤司征十郎血液裡的老媽屬性。
「那麼,我必須先在這邊告辭了,剛才收到訊息,桃井同學正在等我…」
方從長椅站起身,錯位造成的頭暈感襲上原先稍微復原的腦袋,一陣不適讓黑子的身子明顯一震。
「…唔!」
「小心。」
往前傾倒的剎那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穩穩地接住他,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赤司讓黑子靠在自己胸前緩和,由後輕撫著他單薄的背部。
怦咚。
「還可以嗎?不用勉強。」
「…是的,非常抱歉。」
「赤司君的女朋友現在應該十分的著急,請快去找她吧。」
用盡全力推開對方,並在赤司還有些錯愕的時候快速說完幾句話、接著往反方向跑離原地。
握了握方才觸碰過少年的掌心,赤與金的雙眸若有所思,僅剩隻身一人的赤司望著漸行漸遠的那抹水色,喃喃自語道。
「女朋友…是嗎。」
「嗚哇──好漂亮!」
單手伏在一旁的玻璃上,隨著悠悠地轉動的摩天輪升起的高度,視線所及夜幕的襯托下地面上一片燈火通明的絢爛景觀更加耀眼奪目,桃井在驚嘆之餘,不忘眼角餘光偷偷瞄向對座的藍髮少年,清澈的眸子失焦地望著座艙上某一點,顯然對方此刻的思緒正不曉得神遊何處。
哲君…又走神了。
自從在雲霄飛車那一站短暫分離後,桃井隱約察覺,黑子的心思已不完全放在兩人的約會上了。
雖說平常交談的確也不容易讀懂少年的想法,但是她能夠從對方回應她的話語、眼神、表情判斷,黑子是很專注在與她的相處上的,而並非如同現在一般,兩眼無神地發著呆。
聽青峰說,他們分開的那段時間跟黑子待在一起的是赤司,桃井不只一次懷疑難不成赤司對他做了些什麼過份的事嗎,可是一回過神,那抹熟悉的、使她魂牽夢縈的溫煦笑容又會再次回到少年清秀的臉龐,說話的語氣同樣溫柔得令她心醉。
「…桃井同學?」
「…哲、哲君!?」
「抱歉,嚇到桃井同學了?我只是在想,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桃井同學的側臉非常的美麗呢。」
「!!」
粉嫩的雙頰「唰─」的染上一片艷紅,直球的讚美讓少女心頭小鹿亂撞,面前人的一言一行總是牽動著自己的心緒,甜滋滋的感覺盈滿胸口,使她禁不住綻放一朵燦爛的笑靨。
此刻,兩人所在的座艙僅有些微距離就要抵達巨大摩天輪的頂端。
傳說在摩天輪最高點與喜歡的人接吻,就會幸福一輩子。那似乎是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浪漫的幻想,桃井五月也不例外。
少年盯著她的眼神專注得令人臉紅心跳,四周昏暗的光線將整體氛圍烘托的曖昧不明,桃井順勢閉上雙眼,一點一點讓身子向前傾,飽滿的紅唇就像等待他人來採收的果實那般動人可口,她盼望著另一個溫度的碰觸。從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判斷,黑子也正往她的方向挪動著,心跳的頻率逐漸失控──
「火神君?」
「欸?」
一張眼,此刻黑子正單手伏在車廂的玻璃上──就如同她剛才的動作,注視著地面上的景物,順著他的視線,透過遊樂園特別加強過的燈光,果不其然、在搭乘摩天輪的入口不遠處,火神大我正以一種嗆聲的方式和青峰大輝互相拉扯對方的衣領。
再仔細一看,周遭是那些頭髮五顏六色的熟稔面孔,面露不悅的綠間(頂上戴著他的米●鼠髮箍幸運物),一臉疲睏啃著棒棒糖的紫原,黃瀨不曉得為什麼笑得不支倒地(他們臆測他正在觀賞某兩個笨蛋的衝突發生),最後,是拿著幾張應該是門票的紙朝著眾人方向走去的赤司。
「…咦?」
「小桃──小黑子──這邊這邊!」
兩人剛踏出原本的車廂,就看見另一頭入口處向他們大力招手的黃瀨,其他人則已依序走進那個看起來似乎特別巨大的座艙,黑子與桃井雖然不明白其中用意,暫且還是先跑過去與對方會合。
「小黃?為什麼大家都在這裡?」
「那個先別管了,總之快上來吧,我們特別預訂了這個豪華八人座哦!」
「欸?可是我和哲君才剛坐完一輪下來…」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也買了小桃跟小黑子的票,難得大家都在─」
此時緩緩轉動的軸心已將青峰等人所在的特大座艙運轉至即將離開出入口的位置,情急之下黃瀨趕忙伸手把桃井拉上去,負責關閉廂門的服務人員隨即拉上門板,由於特製玻璃的隔音十分良好,他並沒有注意到隨後內部眾人的吶喊「欸等一等黑子還沒上來──」。
黑子哲也有些無奈地看著越駛越遠的豪華座艙,隱隱約約似乎能看見黃瀨等人驚惶地拍打玻璃的畫面,不知為何跟被關在籠子裡的小動物十分地相似…,也因此他並未發覺,從下一個開啟的普通座艙內伸出來的一隻手。
「所以說小黑子的存在感就是這點麻煩嘛!」
「追根究柢還不是因為黃瀨你廢話太多!如果你少說兩句哲早就上來了!」
「好過份!!為什麼變成我的錯了啦─!」
正在歸咎責任問題的青少年們簡直吵翻了天(似乎連座艙都一陣一陣地晃動著),桃井想開口說些安撫的話無奈音量卻比不過這群三五大粗的男生們,原本心情就不甚佳的綠間此時更是火冒三丈,正想義正嚴詞提醒他們就算是八人座空間還是很小本人的腦袋禁不起你們這些蠢貨這番折騰哪一個再吵就開門丟出去──,一直默默地舔著棒棒糖的的紫原卻先他一步發話,聲音夠大且內容也足以引起眾人注目。
「喂─大家,小赤呢?」
「欸??」
終於發現猴子大王沒跟著爬樹的笨蛋猴子們。
「那個,赤司君。」
「嗯?怎麼了?哲也。」
黑子現在的處境有點窘迫。
沒錯─窘迫,因為他目前是以某種引人遐思的姿勢半趴在他前隊長的腿上,對方正緊緊地把他攬在胸前──有點類似被主人捧在懷裡的寵物狗。
只可惜他是人,所以就算赤司把他當小狗寵著他也不會汪汪汪地跑去舔他的臉頰撒嬌。再者,黑子也不認為兩名男性友人之間適合做這種過份親暱的舉止。
儘管如此,現在的狀況還是讓他的心跳頻率有加速的趨勢、腦袋有發熱的跡象,就跟白天那個時候一樣,因為與這個人肌膚相親而引發的生理及心理過度反應,這讓他很困擾。
「總之請先放開我,這個樣子很難交談。」
「是嗎。」
對方也不為難他,雖說看上去有些失望還是鬆手賦予他自由,但不知道是有意還無意,冰涼的指尖在黑子起身的瞬間輕輕擦過了白皙的臉頰,以及柔軟的雙唇。
「…剛才那種情況,如果赤司君開口叫我一聲還是來得及的。」
他在埋怨方才某人類似於綁架犯的粗魯行徑。一伸手就用力把他扯進座艙內,腳步沒有站得穩不穩的問題因為根本是被拖進去的,於是便釀成他整個人完全栽到對方身上的慘劇,雖然黑子比較好奇憑赤司像隻高傲的貓咪一般優雅的坐姿,到底是用哪裡的力氣把他拉上去的。總而言之,此人從以前到現在本身似乎就是個不解之謎。
「我可不這麼認為哦?因為當時那個迷糊的服務員早已準備要關上我的廂門了,他從頭到尾、都沒發現哲也你啊。」
「……。」
不久後陷入有些僵持不下的沉默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狀況,其實兩個人本身都並不擅於炒熱氣氛,再者……,雖然決賽結束的時候已經召集全奇蹟世代的成員好好地談過,大家確實認同黑子的想法與作風,而雙方之間的心結似乎也在當下完美的解開了。
只不過,跟一個兩個月前剛成為你手下敗將的人獨處一室,而對方同時還是發掘你潛能的重要恩人、在你中三搞獨立時期阻礙你的頭號敵人,再怎麼說,這種尷尬的表面之外只能再裝飾一層尷尬的關係──
黑子覺得自己有點呼吸不能。
只好假裝欣賞風景來逃避對方投射而來意味不明的視線了,但就在他撇頭的下一刻,彷彿一眼拆穿他計謀的某人卻毫不留情地將他剛戴上用來偽裝的面具一刀劈成兩半。
「哲也,今天的約會開心嗎?」
好普通……等等,他可以吐槽這種男友對女友式的提問句型嗎?
「是的。桃井同學人很好,今天玩得十分愉快。」
「…你喜歡她?」
「…作為友人,我想是喜歡的。」
「是嗎?那麼,再問你一個問題。」
赤司收起笑容,只是心不在焉的黑子並沒有特別注意對方的異樣。
「你喜歡我嗎?」
「是…哈?」
驚覺對面的人拋過來的是怎麼樣弔詭的問句,不加思索的答案在脫口而出之前被硬生生地堵回喉嚨。
「作為友人,我想我是…」
「…我是指,戀愛感情的喜歡。」
瞬間被糾正成為一個更正確的字眼,對上那雙異常深沉的異色眸子,一時之間黑子發覺自己語塞了。但腦海中下一刻浮現了可以用來反駁對方不至於使自己一直處於單方面挨打局面的一件事。
「但是,赤司君的女朋友……」
「你很在意?」
「不,」這下子,表情深沉的人反倒成了黑子,「我在意的是,赤司君原來是一次吃五餐的胃口,而且,都不是女性。……這個樣子很令人困擾。」
他所指的「五餐」目前正在前一個的座艙內大吵大鬧。
赤司輕笑出聲,「就算我再怎麼欲求不滿,也沒有到找五個壯漢下手的喪心病狂地步。更何況你也清楚,比起滿身汗臭的籃球笨蛋,高雅的氣質更能讓我有好感,你認為那五個人一生一世當中能跟這個詞沾得上邊?」
「但是這樣的話我也並不符合赤司君的擇偶條件。首先我相信自己也是個會為籃球一頭熱的笨蛋,其次…」
「…慢著,哲也這話的意思是,你默認了『我喜歡你』這件事嗎?」
「我並沒有這麼說,剛剛那番話只是作為赤司君問我是否喜歡你這個問題的疑點所在,然而事實上赤司君也從來都沒有那麼說過吧?」
「我喜歡你哦。」
「…欸?」
事態的發展已經大大地超乎想像,黑子再怎麼樣也無法預料,對方會如此直接地當著他的面告白。嫩白的臉蛋染上淡淡的櫻色,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其實黑子多多少少察覺得到,桃井對自己抱持的是什麼樣的心情,只不過,他卻無法付出相對應的感情回報她,畢竟這種令人誤解的溫柔舉動到頭來只會讓對方傷得更深。所以前一刻他才會,狠下心來拒絕少女的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赤司征十郎那熱燙得彷彿能灼傷人的視線,卻讓他的心搏脈動不可抑止地鼓噪著。
怦咚,怦咚,每一下每一下,訴說的是他從未認真看待的最真實的渴求。
在誠凜贏得勝利的那一天,在初嚐敗果的敵方主將緊緊地摟著他無聲哭泣的那一天,初中時代蟄伏已久的悸動自那一刻破繭而出,羽化成蝶。
但黑子絕對料想不到,關於情感方面的遲鈍未察,或許赤髮的少年也只比他低了一個等級。
勝利就是一切,任何無關乎贏得勝利的雜念在初萌芽之際就會遭到連根斬除,一回過神,曾經富含豐沛養料的一方沃土也只餘下令人膽寒的荒蕪。
直到那個強行毀壞他世界大門的少年的出現──曾經被他親自驅逐出境的「罪犯」,以愚蠢的解放者身分回過頭來設法拯救他。不顧遭遇到的是什麼樣艱辛的挑戰與阻礙,少年與他的夥伴們最後強行地改造了他一手建立的遊戲規則。
然而,他卻在那雙純粹如水的雙眸中尋獲某種對他來說更為珍貴的事物──
赤司站起身,將面前的人鎖在座椅與自己的身體之間,伸手撫上那發紅發燙的臉頰,方才的問題似乎已經毫無追問下去的必要性,畢竟對方的表情早已給出他冀求的答覆。
他垂首將唇貼上黑子的耳畔。
「…下一次就跟我約會吧。」
溼濡的觸感自耳廓一路滑過眼瞼、臉頰、鼻尖,最後駐足那片甜蜜的柔軟。
當赤司性感的薄唇覆上他的那刻,耳邊響起玻璃外煙火的爆破聲,炫麗煙花的色彩一道一道地灑在兩人身上,耽溺於對方氣息的少年們卻都無暇顧及窗外的美景。
舌尖先是試探性地描繪著脣形,藉著四瓣相依的空隙低喃一句,「把嘴巴張開。」惡魔般的蠱惑讓水色少年反射性地聽令,隨後迎來侵略性的長驅直入。
撬開貝齒,帶有挑逗性地劃過口腔中每一個敏感帶,雙方舌尖相觸的剎那,電流自神經末梢一路跳躍震動,引發全身的顫慄麻木了五感。
綿密的交纏深沉又情色,羽睫輕微顫動,染上霧氣的水眸矇矓誘人。來不及咽下的銀絲隨著重力下墜,落在座艙灰白色的地面上。
首先癱軟無力的黑子攀附著對方的背部任其索求,直到赤司意猶未盡地舐去他嘴角殘留的水漬。
「時間…似乎算得挺準的。」
沒來由地冒出這麼一句話,尚未平復呼吸的黑子微喘著氣,面露疑惑。赤司則是輕笑地撥開他微長的淺藍色瀏海,在靜白的額面印上一吻。
「剛好通過了哦,摩天輪的最高點。」
END
當摩天輪上兩方人馬轉完一輪下了座艙之後。
「啊──小赤司好狡猾,居然單獨和小黑子坐一個車廂!」
「其實我真的比較想知道,為什麼大家會出現在這裡。」
「哲君你聽我說啦,剛才阿大他們好過份─!」
「喂黑子,是我的錯覺嗎?你的嘴唇是不是腫起來了?」
「是這樣子的,我們的座艙裡有一隻大蟲子…」
「…哲也。」
「…對不起,其實是我自己不小心咬到的。」
「小黑的嘴唇看起來好像軟糖──我可以咬一口嗎?」
「請恕我拒絕。」 「…敦,我殺了你哦?」
(小赤在生什麼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