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五天(4)

　　在樹林遮蔭的荒野，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中，四人走在連路都不算的小徑上。他們刻意不點上火把，在雜草間行進，適應黑暗後行走不是問題，但不時被樹根絆腳或被迎面而來的蜘蛛網黏上，仍然稱不上是舒適的旅程。

　　「士兵、小偷、殺手，還有一個……怪胎。」莉絲評論道，同時從地上抓起一把砂土，拍到自己身上。「我們真是支雜牌軍。」

　　「礙到妳真不好意思啊。」領路的海爾莉不悅回應。「妳那是在做什麼？」

　　「不夠明顯嗎？這是消除氣味的基本招吧。可不想被人發現我是另一邊的人。」

　　「太基本了，消氣味做得太刻意，反倒會讓人起疑。」

　　「起疑也好，就讓他們去猜吧。在一個是非莫辨的地方，不隱匿身分的人才奇怪。大家都是心懷鬼胎。而且妳可沒資格說我，妳的這個是什麼東西？」莉絲比著自己的嘴問海爾莉。

　　「不就是面罩嗎。」海爾莉撥了一下綁在口鼻的一塊黑布。

　　「妳這黑毛黑嘴的，有什麼好遮？」

　　「這個。」海爾莉指著鼻尖說。「太濕的話會反光，暴露我的位置。」

　　「那才是多慮了。」莉絲不想爭論這有多蠢。「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想想妳身上放了多少會叮噹響的玩意。」

　　「這些都是有必要的武器。」

　　「是啊，音樂家。」

　　「隨妳怎麼想吧。妳是我找來的一個雇傭兵，少講話。」

　　「我其實蠻喜歡這個身分。所以我能拿到多少報酬？」

　　「什麼意思？」

　　「我總需要一個符合身分的背景，一個共識，免得在別人面前露餡，懂吧。」

　　「真是入戲啊。」

　　「就從現在開始入戲。我建議五五分帳。」

　　「不可能。七三分是極限。」

　　「六四分。」

　　「六五三五，沒得商量。」

　　「天啊，真夠小氣的，像妳這種雇主會被一刀捅死。」

　　「太大方反而會引人懷疑吧。六五三五，決定了。」

　　「妳們幹嘛草仄個？」喔貝聽煩了，忍不住上前說。「又不似曾的要分錢。」

　　「別吵，阿特拉斯。這是正常的溝通。」海爾莉回應。

　　「我不介意賺點外快。」莉絲嘟噥。

　　她回想喔貝剛剛所解釋的。阿特拉斯是他在幫派中的別名，因為「喔貝」這名字不太親切。他竟然是幫派份子。莉絲想，總是出草砍頭的山地人加入幫派會有多凶狠？

　　「或許我們也需要個假名。」莉絲邊想邊說。

　　「不需要。反正沒人認識你們。」海爾莉冷淡回應。

　　「那不正是重點嗎？可不能讓我的身分曝光啊。」

　　「妳很愛當臥底，但也沒這需要。妳只會見他們一次，第二次是他們入土為安的時候。」

　　「有理。你要不要來個假名？」莉絲回頭問穆卡。

　　「隨便吧。」在隊伍最後頭的穆卡不以為然地回答。

　　「還在生悶氣啊。我們需要你合作，別鬧了。」

　　「我在聽。我只想安靜一下。」

　　「別理他，」海爾莉冷淡說。「那是他當大哥會發作的大頭症而已，以為他多重要似的。」

　　莉絲感受到兩邊的低氣壓，結束話題：「不想說話隨便你，至少把話聽仔細。我可受不了任何人扯後腿。」

　　穆卡聽膩了這些話，把視線別開。海爾莉也懶得再開口。

　　太好了。莉絲心想。我被捲進家務事中。她就是嫌這麻煩才不結婚，安撫這對鬧彆扭兄妹搞得她像個老媽子。

　　「沒捨麼，小孩子有斯就似仄樣。」喔貝／阿特拉斯對莉絲用著過來人的老成語氣說。「他們鬧鬧脾氣很贈藏，菈菈烏也是。放著過一下就沒似了。」

　　「你都不管事的嗎？」莉絲問。

　　「仄也要管？反正不乖的斯候抓來打屁股就會乖了。」

　　「而你是我見過最爛的父親。」莉絲不屑道。

　　「我也是仄樣過來的啊，還不似好好髒大了。沒養過小孩總當過小孩唄，小斯候似捨麼屁樣自己不茲道？得了吧，不懂似就似欠教訓。」

　　「好好，不用炫耀你的養兒哲學，先來談別的重要事。你們說的柏木跟紫陽花，那是什麼？」

　　「她能回答。」

　　「我不該說這些的，」海爾莉有所疑慮。「這是直接洩漏幫派的機密。妳之後會順著情報來獵殺我們。」

　　「如果接到命令的話。」莉絲不加思索就回答了。

　　「呿……國家養的狗。但我看被找上也是遲早的事，我幹完這票就要閃人了。」

　　「放輕鬆，我不一定會殺了妳。我們可是有了肌膚之親啊。」

　　「並沒有，別自作多情。」

　　「喔，就說出來吧，打從一開始決定要合作時就決定好了。」莉絲刻意貼近海爾莉，令她下意識避開，但似乎是習慣了，所以沒有感到格外厭惡。「這樣吧，從實招來的話，我就保證妳的安全。這對我們都好。」

　　「我不需要妳的保證，但……唉，我會後悔的。」海爾莉嘆了口氣說：「鐵爪團分成好幾個幫派，由不同首領代表。柏木和紫陽花是其中兩人的稱號。」

　　「啊啊，原來如此。現在換成用植物代稱啦。看來你們也發現用偉人名字作代號太容易被盯上。」

　　「大家都得學著生存。總而言之，我們要去見紫陽花。運氣夠好的話，她不會因為任務失敗就把我們全宰了扔去餵魚。」

　　「真是冷血啊。」

　　「冷血？」海爾莉冷笑兩聲。「妳可還沒見識過。」

　　「我恨透那女人。上次遇到她，就擦點被她一口咬死。」喔貝撫了撫脖子，慶幸上頭沒有多出幾個洞。

　　「等不及想見她了。」莉絲笑道。「最後一件事。妳的任務是去追殺那個鬼魂，妳要怎麼殺它？或者打算要怎麼做？」

　　「委託人要我們對付惡靈，我們也很莫名，還以為惡靈是某人的稱號，但既然案主付錢要殺它，也就沒有多問。掮客神秘兮兮地說那人有靈異體質，還要我們帶著這個對付它。」

　　「水？」莉絲對海爾莉拿出的小皮袋問，皮袋口有個小塞子。

　　「是『聖水』，八成是騙人的，但反正免費。」

　　「我還以為底里斯不信教。」

　　「容我提醒妳，我是奧利歐的狼族，而且這是從盧布夏菲爾的教堂帶來的聖水，至少那人是這麼說。」

　　「一個來自奧利歐的不信教底里斯殺手，帶著盧布夏菲爾的教會祝禱的聖水奉命殺死惡靈。這會是個不錯的歌謠，或繞口令。」

　　「少耍嘴皮子。」

　　「那有用嗎？」

　　「還沒來得及試，就被殺個片甲不留了。」

　　「不管怎樣都給我一點。」

　　海爾莉不屑地回應：「我的雇傭兵還真是不客氣。想要就拿。反正這本來是我夥伴的份，他們用不著了。」

　　莉絲接過皮袋，打開塞子往裡頭瞧，是無色無味的水，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理性的她並不期望這會有用，但鬼魂並非理性所能理解之物，或許這能讓她多少心安些。

　　眾人沿著一條乾涸河道走，最終找到了一處山洞。河道從陰森的山洞延伸而出，露出河床的圓石和初生雜草。

　　山洞外頭停著數輛覆蓋棚布的馬車車斗，那裡掛著根火把以便識物，馬匹則栓在樹幹旁休息。至於在洞口處的，正是三五成群盤坐在地的幫派流寇們。看來是把這裡當作臨時藏身處。

　　大家都是犬族，一個個都是經歷過社會殘酷面的惡狠模樣。一些人有說有笑，無節制地大口喝著劣質私釀酒，一些人則是確認和保養著自己的刀劍。除了爛醉如泥的傢伙，所有人都注意到四人的到來。

　　這時談笑聲消失，僅留一片瀰漫疑惑的沉寂。

　　鐵爪團。這喚起了莉絲許多回憶，大多是不好的那些。她其實感到很親切，這群地痞流氓就像以前一樣面目猙獰，如果他們耍起狠來，她說不定還會熱情回應。

　　莉絲注意到有些人瞄著她。比起警戒，更像怕她會靠近而恐懼迴避。雖不明白原因，但她寧可如此。

　　「嘿，這是誰啊？」一個操著粗野嗓音的壯碩男人見狀走來，臉上滿是鄙夷。

　　他很明顯是遠洋而來的外地人，通用語卻說得很溜。棕褐色短毛搭著深色斑點，頭鼻和耳朵都比犬族短圓，犬齒粗得像木樁，透露原始野蠻氣息。他裸著上身顯出樹瘤般的發達肌肉，從短褲頭凸出的圓肚也同樣結實，遍體槍傷箭疤，還有一道從胸口劃到髖部的駭人刀疤。在一群凶神惡煞之中，也沒有像他一樣的大漢，他高出這裡所有人至少一顆頭。

　　「才剛來到這裡，想著怎麼這裡的男人都娘得跟閹雞一樣，原來是因為有女人在。」壯漢毫不客氣地羞辱。

　　「呃，你哪位？」海爾莉問。

　　「你們要找最好的打手，我這就來了，地下世界還有人不認得我嗎？」壯漢特意低下身炫耀自己，把嘴裡的酸臭味噴到海爾莉臉上，令她不禁皺眉。

　　她當然知道這人。他是地下鬥技場的常勝冠軍，人稱「斷肢者」和「落石」的哈瓦辣。正如他的外表，以力大無窮和驚人的戰鬥直覺聞名，他不用武器，僅靠雙手搏鬥，就在無數的死鬥中存活至今，贏得不少金錢與尊敬。關於他的傳聞很多，據稱他過去曾在某國做為奴隸角鬥士，而他是那時唯一一個贖回自由身的人，但他從沒有正面回應過這件事。

　　「好，你很有名，所以有何貴幹？」海爾莉問。

　　「這裡不是弱女子該來的地方，在妳們受傷之前快滾吧。」壯漢甩甩手，作勢要他們離開。

　　「認真的？我在這裡做事可有段時間了。」

　　「那並不會改變我們的實力差距。」

　　「這樣大言不慚，到底有什麼根據？」

　　「就憑我們男人的肌肉都比妳們女人的大塊，我就不說其他的了。怎樣？妳想跟我比嗎？」

　　海爾莉頭上浮出青筋。她得忍住別在他臉上劃兩刀。

　　「沒想到還有人會抱持這種落後思想。我還以為回到解放戰爭前了呢。」莉絲上前說。「愛怎麼想是你的事，不想合作就走開，省得我們浪費口水。」

　　「妳們才該滾，我才不想被幾個娘們扯後腿。」哈瓦辣嘲笑著。

　　「你是從你遠方的草原故鄉來到這裡的？」莉絲問。「我認得你們這族。鬣狗，是嗎？據說在那充滿猛獸和蠻族的地方，你們也是最驍勇善戰的一族。」

　　「喔？這倒稀奇，還以為這裡的人都要把我當土狗了啊。」

　　「好說好說，我也是恰巧從書上學到的。而且就我所知，你們是以母系社會聞名的。所以你不尊重女性挺令人訝異的。」

　　「哈，看來妳是懂得一些事。」哈瓦辣說道。「但我們這族的女人跟其他女性是兩種不同的生物，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所以在這裡耍大男人主義？那我只能為你感到惋惜。或許這是你遠道而來，沒辦法待在家鄉的原因？」

　　「而妳可能也不知道，我是奉行不打女人主義的，」他惡狠瞪著莉絲說。「除非有人要自己把臉湊上來挨揍。」

　　「用不著我過去，要來隨你來，大頭呆。」

　　「希望妳夠我拿來練練拳。」他掄起拳頭，鼓起誇張的二頭肌。這時莉絲等人神情丕變，難掩訝異。

　　鬣狗得意起來，想著娘們這就被嚇壞了。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對。這些人看著的不是他，是他身後。

　　「別動。」他的肩上傳來深沉的女聲。

　　聲音彷彿從峽谷中迴盪而出，冷風吹過，令他身體僵直動彈不得。但那冷風是錯覺，事實上是他被某物纏繞住的冰寒觸感，從腿部、後背，一路延伸到後腦勺。

　　「在你肩頭上的，是兩根毒牙。」那女人為無法轉頭的哈瓦辣解釋，口吻不帶感情。「一滴毒液刺在對的位置，你不用半鐘頭就會窒息而死。沒有解藥，沒有例外。」

　　從後搭上他肩頭的，是稀有的蛇族。全身光滑鱗片黑得發亮，下半身是無足的窄長身軀，上半身卻有如人一般的骨盆、腰身、胸腔和雙臂，但又保有爬蟲類的頭部。對其他種族的人來說，彷彿故事書中所說的地底生物造訪地面。

　　她善用細長的身軀緊貼目標，象徵性地用尾部半捆住對方的腳，這做為警告和宣示主權而言非常足夠了。蛇的頸部向兩側張開呈扁平狀，內側鋪墊白皙鱗片，瞳孔就和那對從上顎突出的尖牙相同尖銳。

　　「誤會啊，我是想嚇嚇她們而已。」他裝傻說。

　　「是誤會就好了，」蛇平靜說道，她刻意挪了身子，把頭伸長，反轉過來跟哈瓦辣面對面，手撫在他的臉上。她連手指都是冰的。「不會有人膽敢違抗我的命令才是。」

　　「妳……是這裡的老大？」他斗膽一問。

　　「我不是老大，你就不想聽話了是嗎？」

　　「絕對沒有那回事。」

　　「也許有人剛來不清楚，所以我再重申一次。在事前安靜點，想喝酒想胡搞都隨便，天殺的，你們要吸毒我都管不著，就是別給我打架鬧事。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不過分，大姐，不過分。」壯漢先前的氣焰全消，僵硬回覆。「我只是在跟之後的戰友打聲招呼。」

　　「那是我誤會你了呢，」蛇放開了他，用著後半身的蛇尾站立著。「抱歉了，平時不會有這種誤解的。如果你沒事的話，一邊涼快去，我要跟我的殺手談談。」

　　蛇懶得再理他，沒等到回應就離去。沒人對此有意見，眾人拋下失了魂的哈瓦辣，跟著蛇離去，除了一個人。

　　「嘿，白癡。」穆卡上前對他問候。

　　「穆卡！我的好兄弟！」哈瓦辣對上眼時驚喜地說，甩開剛才的陰霾。「沒想到這裡有張熟悉的臉。」

　　「你也跟平常一樣不受異性歡迎。」穆卡表達自己立場，有一半是說給還沒走遠的女性們聽。「琥珀看你這樣會很不高興的。」

　　「啥？怎麼可能，所有女人我都看不起，就只認同她一個，她要開心才對！」哈瓦辣這無懈可擊的論點令穆卡無法反駁。「別說這個了，你也是來這裡賺外快的？」

　　「情勢所逼，但有錢賺的話我也不反對。」

　　「那你跟我合作吧，至少有我們兩個在，就不怕會被陷害。」

　　「擅自就決定了啊。」

　　「就跟以前一樣！」哈瓦辣對穆卡來了個熱情的友情勾肩，但沒克制力氣，更像單方面的在壓制人。每次穆卡都怕身上的骨頭斷了幾根。「先來跟我喝個酒，雖然這裡的酒跟尿一樣難喝！哈哈哈！」

　　其他人無視了被強迫帶走的穆卡，走向這個臨時據點中唯一一處有點營地模樣的營火，火花劈啪作響，火邊烤著幾串看似像松鼠肉的野味。

　　「謝謝妳來調停，」莉絲先向蛇示好。「否則我無法保證不會出人命。」

　　「調停？」蛇笑著說。她的細長身軀有足足四公尺長，但有一半以上的身體得在地面爬行，站立的高度跟一般成人差不多。「我嫌他嗓門太大太吵了，請他稍微安靜些而已。要是平常我才懶得理人。但今晚就得行動，得確保這些白癡不會在去殺人之前就把彼此宰了。」

　　「我很樂意在這次為妳服務。我叫莉絲。」

　　「她是法蘭說過的友人。」海爾莉補充。

　　「那相信妳聽說過我了。」紫陽花蜷縮在營火旁說，把一旁的雜物當成靠手慵懶地托著頭。三人跟著圍在營火邊坐下。

　　「顯然他們想給我驚喜，沒有提到妳的身分。」她怎樣也想不到，一個幫派的首領竟是個少數民族。

　　「保持點神秘感對我們這行總是好的，妳也一樣。」

　　「我？」

　　「不是我故意想提起女人的傷心事，但到妳這個年紀的殺手卻沒沒無聞？令人難以置信啊，朋友。」紫陽花吐著分岔的舌頭。莉絲曾聽說過，蛇在吐蛇信時是在聞空氣中的味道。這令她稍稍屏息。

　　莉絲竊笑說：「妳不會以為『莉絲』是我的真名吧，紫陽花小姐？」

　　紫陽花也親切笑著回應：「沒有要懷疑妳的能力，最近的幫派紛爭害我神經緊繃，更不用說今天會是個大日子。」

　　莉絲也暗自鬆了口氣，她還沒想到有效對付蛇的方法。要是找到機會一刀把她的頭砍下的話，或許還有機會，但要是中了蛇毒，只怕是要同歸於盡了。即使做了這些預想，她也不會想與蛇為敵。

　　「啊，還有個熟面孔，阿特拉斯，我們最親愛的掮客。」紫陽花向喔貝親切問候。「這次也帶來了有趣的商品嗎？先告訴你，我不想看到價格突然多了個零。」

　　「我不做了，再做下企有幾條命也不夠賠。」喔貝說。

　　「你卻還來淌這趟混水。」

　　「這可似為了我女兒和妻子。仔要夠辭得的話，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做。」

　　「自己看著辦吧。今晚大家得各憑本事了，再怎麼多的獎賞，都不足夠付給這裡的所有人。我們連食物都不夠了。」紫陽花拿起一支烤得剛好的去皮松鼠串，作勢遞給三人。「要吃嗎？特地配合你們烤熟了。」

　　「不用。」「謝了，我不餓。」海爾莉和莉絲同時拒絕。

　　「你們不要，那我要了。」喔貝從肉串的另一端接過去，差點被燙到。他把松鼠頭咬掉後大啖一口。「給我兩支，我餓扁了。」

　　紫陽花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似乎是隨便他了。她再拿起一支肉串，張開巨大的蛇口，把整塊肉直接塞入食道吞下。這畫面讓莉絲不太舒服，尤其是在她現出不做咀嚼，另做他用的兩根利牙時，其他兩人則是習慣了。

　　「外面那群人是怎麼回事？」海爾莉問。「都是沒見過的傢伙。」

　　「他們都是信得過的人。但首先，委託如何了？」紫陽花反問，但她看來並不在乎，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

　　「就像妳想的一樣，法蘭、薩恩、維爾林都被殺了。」海爾莉想起慘死的同伴時，仍感到畏懼。「這見鬼的詛咒之地。那不是人，毫無疑問是個怪物，要不是這位莉絲出手相救，我大概也沒命回到這裡。目標也還活著……或說是還存在著。」

　　「唉，把我們扔給怪物處理，柏木那傢伙想得真美。萬幸的是它沒跟著妳回來。」

　　這群傢伙談到那怪物時，連眉頭都不動一下，好像它是哪來的野獸似的。莉絲心想，他們大概是窮怕了，以至於沒有其他東西能嚇倒他們，儘管那偶爾只是愚勇。

　　「妳也該隱約察覺了。」紫陽花嘆氣道：「妳是親手從羅德里格斯的手下接到委託的？妳被陷害了。」

　　「我想也是。所以是怎麼回事？」

　　「妳拿到的任務是委託的一部分，用來把我們支開。柏木早就跟他串通好了，打算獨吞佣金，一走了之。好消息是，我們也不用再為那怪物折騰了。」

　　海爾莉疑惑，她並不對這結果感到意外，但更想釐清事態。「妳怎麼知道的？」

　　「法蘭向我回報時，高高興興地說我們這次要發財了。我只感到很可疑，以暗殺一個無名小卒來說，這價碼實在高得不合理。我親自去抓住了柏木的一個小弟，他就什麼都招了。」紫陽花說。沒人問那小弟怎麼了，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該死，假好心的傢伙。我猜猜，我們接到了自殺任務，他們只等著搶功發財。」

　　「妳做的每個任務都是自殺任務。我的客戶們都在抱怨妳一直活到現在，害他們不能找新人砍價。」

　　「我可別無選擇。但柏木真敢騙我們？他是不怕報應來得太快。黑曜石也不會放過他的吧。」

　　「黑曜石死了。」

　　「什麼？」突來的死訊讓海爾莉瞠目結舌。

　　「至少大家都認為他死了。」紫陽花平淡說著。「她前兩天去里克堡，當那個瓦里蘭．斯普堤亞的打手，妳也知道的。明明只是以防事情鬧大才找他們支援，結果這之後就沒了聲息。」

　　「竟然嗎……」海爾莉感慨。曾經她以為強大到無敵的存在竟然也走到盡頭了。「也有可能是像赤磷一樣失蹤了。」

　　「在殺手這行，失蹤就等同死了。就連赤磷這樣的傳奇殺手，也在幾年前就突然消失無蹤了。別放太多感情在一群將死之人身上，這對妳沒好處。」

　　但回憶不斷湧上。在她初加入鐵爪團時，正是接受了老練殺手黑曜石的訓練。那段時間雖短暫，但多虧了她，海爾莉才能拋下過去那天真的自己，成為獨當一面的殺手。她的情感並未死絕，但從對家人的愛投射到了其他人身上。

　　早在成為幫派的一份子時，就該有隨時會丟掉小命的覺悟，但她想不到一個「無尾」精銳會輕易地死去。

　　「所以少了這競爭對手，柏木才敢囂張嗎。」海爾莉說。

　　「我猜他們也是被逼急了。」紫陽花回應。「再不幹票大的放手一搏，怕接下來會開始人吃人。」

　　「他們逃不掉的。」

　　「所以我把能找來的人都叫來了。我們今晚就要提前行動。」

　　無可厚非。海爾莉回想起，才在上個星期，就傳出柏木的幫派中有十數個人在一夕之間被剁成碎片，其中還包括二當家，整團人馬一下子就分崩離析。當時有柏木要潛逃的謠言，現在看來他還重視兄弟情誼，但這情誼不包括別的幫派。

　　莉絲裝作置身事外，曾與鐵爪團交手的她總會注意這類風聲，聽聞這兒和那兒的貴族高官在檯面下的糾紛，暗潮洶湧的權力鬥爭自不用說，偶爾會發生「不幸的意外」，據說跟四處流亡的鐵爪團相關。

　　她無法在國內找到他們的蹤跡，猜測鐵爪團潛伏在邊境之外，隨時會重振旗鼓。不出她所料。

　　某方面來說，她也替這群惡黨感到可憐。他們並不是喜歡才待在這種荒郊野外。儘管有些人是活該，但總是會有本性不壞，卻被迫牽扯進去的人，例如她身旁這資歷不深，明顯有所隱情的女殺手。

　　曾為了國內治安而受派遣，手刃無數鐵爪團強盜和殺手的莉絲，如今不再憎恨他們了。也許是累了、倦了，不想再與他們有更多牽扯，又也許是覺得沒有意義。只要世界上還有人想使權謀詐術，還有不公不義存在，就會有新殺手出現，沒完沒了。

　　莉絲感到厭煩，並不想與這裡的強盜有什麼牽扯，想在蒐集完情報後開溜。

　　「你總該知道些什麼吧。」莉絲見喔貝都沒表示，轉頭問他。

　　「我縮我似他們的人，似子我比較藏跟他們做森意，沒跟他們混的。我先前都在城裡辦似，聽縮過他們的本部被殲滅了，但不太清組斯際情況。」

　　「這可不是談職業道德的時候。」

　　「不茲道就似不茲道，他們那情傢伙不辭得我講捨麼意氣。」

　　眾人對喔貝的話半信半疑。掮客應是對情報最敏銳的人，不可能不知情。沒有情報的商人，就跟上戰場不帶刀槍的士兵一樣，只是找死。

　　「他們搶走的委託是什麼，值得這樣大陣仗？」莉絲問。

　　「就像我說的，今天會是個大日子，對我們或對這個世界都是。」紫陽花把肉串棍子扔進火堆，不急著回答，她似乎也不想說出來。「會來到這裡，我就當你們都有覺悟了。沒有中途退出這件事，死了可怪不了任何人。」

　　見大家都屏息以待，紫陽花緩緩說：「我們要暗殺普林尼斯大臣。」

　　三人的神情都變了，他們都以為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卻見到大家都是同樣驚訝。

　　喔貝吞下第二隻松鼠的最後一塊肉，才趕緊問：「當增？」

　　「除非柏木和他的小弟有聰明到撒這種瞞天大謊搞詭計。」

　　「羅德里格斯終於發瘋了，」海爾莉搖頭說。「為了錢要顛覆整個國家。」

　　「他早就跟大臣結怨已久，他的金源被毀了大半，會撕破臉也不意外。」紫陽花說。「而且妳太看得起他了，大臣再怎樣偉大，都不可能因為少了個人就毀了國家。他只是這坨臭屎上的其中一隻蒼蠅罷了。」

　　「大臣不是保護『非人』的一方嗎？留著大臣應該對羅德里格斯的生意有利才是？」

　　「表面上如此，但他跟拜歐伯爾國王始終是站在同一邊的。國王想要非人死，他沒有理由不從。不論如何，一位領主出錢要殺人，我們照辦，簡單無比。」

　　「我們是來這裡把事做好的。所以那個叫柏木的傢伙已經行動了？那個大臣人在哪裡？」莉絲裝傻問。

　　「他住在兩國之間的仲裁庭裡，離這裡隔了座山頭，騎馬大約半天時間能到。」紫陽花解釋。「他會在今天白天召開會議。沒意外的話，盧布夏菲爾的公主也會到。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搶到柏木手上的委託書，否則免談。」

　　「可沒人想做白工呢。這值得我們付出多少心力？」

　　「五百席格尼金幣，外加羅德里格斯的全力支持，委託順利辦成，往後在奧澤亞城就能橫著走。柏木當然選擇背叛我們。」

　　「這比劍士的委託佣金還高十倍不止。」海爾莉忿忿不平表示。

　　「好到不像真的。」莉絲也說。

　　「這還能再高呢，我們可幾乎沒失手過。」紫陽花闡述事實，讓海爾莉一陣羞愧。

　　莉絲思忖著。這筆錢可以讓人搬去小鎮，過上一輩子不愁吃穿的生活。就算是好幾個人分贓，也保證能享受一段不錯的日子。即使是領著優渥俸給的她聽見這數字也會心動。

　　但就像紫陽花所說，再怎樣多的佣金都不夠這裡的所有人分。光是莉絲粗略數過，在外頭的打手就有三十餘人，彼此或許各不相識。這麼多人爭一大筆錢，想達成共識，和平分贓可比登天還難。黑吃黑的戲碼篤定會上演，差別是會死多少人。

　　莉絲心想，難道這老大是故意要小弟們彼此爭奪嗎？

　　「妳確定他會付錢？」莉絲問。「我遇過太多事後不認帳，想反過來殺人滅口的無良雇主了。」

　　「我們總是有辦法讓對方乖乖付錢的。」

　　「價錢談妥就好，其他隨你們，不過下次在城裡遇到時，記得照顧一下。」

　　「我加入，」海爾莉表示。「這錢加上我的財產，湊一湊也足夠贖回我的父母了。在那領主面前表現得夠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讓他……」

　　她本想說「大發慈悲」這個詞，卻感到一陣厭惡，逼她吞回了話。也許是心中那僅存的自尊阻止了她，但那自尊又沒了影，怎樣都找不回來。

　　她啥時變成向貪官搖尾乞憐的可悲模樣了？但她又想起早就沒有尾巴的事實，先覺可笑後覺可悲。

　　早在她放棄幻想，憎惡那拋棄家人的哥哥，選擇做殺手的那一天起，她就沒有自我了。海爾莉已自問很多次，卻還是不停問起，尋找一個原諒自己的理由。

　　她總得不斷地貶低自身，這會讓她好過一點，不用受到良心折磨，在殺人時也不會有罪惡感。

　　儘管如此，總會有個聲音跟她說「這是不對的」。這令她很是困擾。

　　「我會搶到柏木手上的委託書的。」海爾莉補充。

　　「我錢和權都不用。」喔貝插話。「劍士呢？難道不管了嗎？」

　　「還在談這件事？」紫陽花不解問。「我們可沒空再去找那怪物自殺了，何必執著那小錢。」

　　「仄不似錢的問題！我得看到那怪物死！我的──我的卡拉被它撒了啊！菈菈烏可能也會……不能讓那怪物繼細在外頭遊蕩了！」

　　「辦完這件事，你愛做什麼都隨你便。等你有錢，還怕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嗎。」

　　「我來仄似為了解節它！除此茲外，我不想在仄裡多待一刻！」喔貝怒氣沖沖起身走人。

　　「別測試我的耐心，阿特拉斯。」紫陽花臉一沉，語氣冰冷，就跟她在威脅哈瓦辣時一樣。儘管莉絲和海爾莉都感到不妙，喔貝沒有妥協的意思。

　　「囉嗦！妳不能命令我──」

　　「站住。」紫陽花抄起手邊已上箭的輕弩，單手舉著瞄準喔貝，令他止住了嘴。

　　莉絲和海爾莉頭痛了起來，覺得跟這白癡待在一起實在丟臉。

　　「這不就聽我命令了嗎？」紫陽花嘲諷地說。「手舉起來。」

　　「我似認曾的，」喔貝不情願地舉起雙手。「我被詛奏了，不解節它的話，它會把我撒了，再撒了仄裡的所有人。」

　　「你或許跟那怪物有過節，但那都與我們無關。平時我不會管你死活，但你已經聽到太多了，還想說走就走嗎。更別說你還白吃了兩塊肉。」

　　「我不似妳唯一得在意的人。妳增當妳的擻下都會聽話？等他們早到機會，造樣會往妳背喪捅一刀。」

　　「你好像對我們有什麼誤會。」紫陽花淺笑說。「在你眼中，我們是群唯利是圖的傢伙，這只對了一半。我們可是被名為『利益』的羈絆緊緊牽引著。利益能讓人變得無比團結，把足夠的金子擺在眼前，就會奮不顧身地一起撲過去，數千數萬年來，人類都是如此度過的。這關係可正適合我們。有任何人想礙事……」

　　紫陽花晃了晃手中的輕弩，箭矢的金屬箭頭反射營火火光，閃進喔貝的眼中。她沒有瞄準，只是隨意地將輕弩對著喔貝的身軀。直覺告訴莉絲，那箭矢並不單純，箭頭上肯定塗著她的毒液。

　　「妳縮的好聽。」喔貝沒給好臉色看。

　　「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啊。不如示範一次給你看。」紫陽花拾起一旁的繩索，拋給莉絲說：「做吧。」

　　「樂意之至。」莉絲解開繩索拉了拉繩子，就起身一把抓住了喔貝的手，再出腳踹倒他，逼他跪了下來。

　　「嘿，嘿？妳在幹嘛！？噢！」喔貝在手臂被扯得要脫臼時痛得大喊。

　　「在幫你啊。」莉絲邊笑著邊俐落地將喔貝雙手反綁捆住。

　　「啊啊！妳仄傢伙竟膽背叛我！」喔貝暴怒起來。但任憑他如何抵抗都掙脫不了，這位斥候太熟悉如何追捕逃犯了。

　　「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夥的，是你自顧自跟上來罷了。」不消幾句話的時間，喔貝的雙手手腕已被牢牢綁住，莉絲又繼續捆起他的雙腳。

　　喔貝本想著她是不是在演戲，但繩索綁得死緊，別說掙脫，他連指頭都動不了。

　　「拜多，快告訴她們仄不必要。」喔貝投向他唯一的希望。但海爾莉也不打算理會他，別開視線的同時賞了他白眼，不需要開口都能表達「受夠你了」的訊息。

　　「誰是礙事的傢伙，這下一目了然。」紫陽花笑說。

　　「一情不分似非的白茲！」喔貝表達憤怒，拼命扭動身軀，僅是白費力氣。「你們前部都會層為那怪物的刀下亡魂！到斯就後悔沒聽我的話吧！該死的冷血動物，還有妳仄國──」

　　在喔貝能說出莉絲的秘密前，她就把一顆蘋果大的石頭硬塞進了他張開的口中，讓他被堵住的嘴只發出嗚嗚噎聲。

　　「記得留他一條小命，他還別有用處。」紫陽花沒再看喔貝一眼。「嗯，也該是時候出發了。」

　　「所以接下來怎麼做？直接去他們的小屋找人？」海爾莉問，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等我們到那邊，他們八成已經走了，但我們還來得及先繞到前頭的河谷埋伏他們。」

　　「這樣啊。」海爾莉若有所思，遲了一步才起身。

　　「怎麼？難道妳也想找人？」

　　「不，但是……等等要互相殘殺了，之前實在沒有過類似的經驗。」

　　海爾莉突如其來的躊躇讓紫陽花勸道：「多想什麼呢，這會害妳送命的。」

　　「我明白。」海爾莉抽出自己的細劍，看似是在確認武器，但紫陽花知道那是海爾莉在遲疑時，會做出的習慣動作。

　　「他們不是妳的同伴，還記得妳被背叛了嗎？我不認為妳一路奮戰到這一刻，還會在意這點。」

　　「我遲早會把那傢伙的血放乾。但總會忍不住想著，還有其他的方式嗎。」

　　「我問妳，」紫陽花上前說，與海爾莉視線平行，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妳還需要多少錢？」

　　海爾莉面露些許惆悵，難以言語。她猶豫了一下後，比出了一個手勢。

　　「妳的家族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呢。」紫陽花嘴角下彎，海爾莉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我不想談這個。」

　　「算我多嘴。不過妳有困難的話，我可以為妳分擔一點。」

　　「咦？」海爾莉猛然轉向紫陽花。

　　「驚訝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

　　「妳值得拿到這委託的每一枚金幣。平時我給錢，是為了讓人閉嘴，但我打從心底認為這是妳應得的報酬。天殺的，我也想把我的那份分給妳了。」

　　「呃……謝謝妳？」海爾莉受寵若驚，耳朵直直豎起。「但為什麼？」

　　「妳是我見過最有潛力，最強悍的殺手。沒有一個人能像妳一樣，抓到目標就緊咬不放，在拿到項上人頭之前絕不放棄。海爾莉這個名號足以令人聞風喪膽。」

　　「我必須得辦到，否則我的家人不會回來。而且我今天才失敗了一次。」

　　「這改變不了妳的實力和意志。妳還記得起初妳被安排到我這裡的時候，我對妳的評價是什麼嗎？」

　　「又來了個替死鬼。」1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Rxdt48vb

　　「沒錯，我那時沒想到，妳是注定要成就大事的。」

　　「很……感謝妳賞識，但別人並不會如此體貼我。」

　　「妳在意這裡的其他人？妳一定是在說笑。告訴我，妳要錢做什麼？」

　　「妳不是要嘲笑我吧。」

　　「什麼？不！那可是個偉大到值得尊敬的夢想，會為這個嘲笑妳的人，是在掩飾他們的膽小。換作是我，可能也沒辦法像妳一樣下定決心，從監牢被解放後還趕去自投羅網救父母。」紫陽花板起面孔說。「重點是，那群流氓們想拿錢去花天酒地，跟妳的願望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而妳想拱手讓出這個機會。想把錢分給我們的人都隨妳，竟然想讓給柏木那群混帳？妳想要那些本屬於妳的錢，屬於妳的未來，被變成下水溝裡的臭尿嗎？」

　　海爾莉沒有多做回應，但她擺起臉色表達厭惡，答案很明顯了。

　　「唯一擋在妳和妳家人之間的，是妳無謂的擔憂。搶回委託書，殺死大臣，簡單無比。」

　　「每一次都這麼想，卻殺到現在沒完沒了。」

　　「而妳的努力就要得到收穫了。就在，今天。」紫陽花一字字說，語氣冷靜堅決。海爾莉沉默以對，但握劍的手放了下來。

　　「什麼成就大事就算了。不過妳是對的，我不該在這時候分心。」海爾莉把細劍收了回去，神情緩和許多。

　　「這沒妳想得複雜，穩重些。這次行動能不能成功，得看妳的表現。」紫陽花放下心來，轉身翻開木箱，整裝起來。海爾莉暗想，她的工作表現跟「穩重」這兩個字相差甚遠。

　　「拿到錢我就得離開了。羅德里格斯給的特權就歸妳了。」海爾莉回應。

　　「妳真是客氣。」

　　莉絲今晚見識到，冷酷無情的蛇竟然意外友善，面對陌生的彼此還能有說有笑。她沒有放下戒心，她不相信紫陽花是如此大氣的人。這蛇比起理想家，更像野心家。

　　莉絲並不喜歡紫陽花對人灌迷湯，但她懶得理會。她的首要之務是配合演戲，趁機逃離這裡，回到仲裁庭警告盧布夏菲爾的公主們。而神出鬼沒的劍士也令人恐慌，而底里斯的領主也出錢想殺了它？她也不想在這時多嘴亂問，免得變成第二個要被綁去殺的牲畜。

　　在紫陽花的艷麗笑容下，透露一絲陰沉。那是在說出違心之言時才會有的表情變化。莉絲趕緊跟著裝忙，拿起背上的弓端倪著。

　　莉絲咬牙克制逃生本能，鎮靜不動。

　　她決定之後得離這蛇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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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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