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箱之魚》 - ２０２０新年特刊（五）

　　「王先生，我們現在是要往哪兒去？」

　　「明天不是要開工嗎？我們老闆要我們今天先去他的別墅聚一聚，等明天辦開工儀式。」

　　看著窗外風景飛快流逝，只剩樹木山石薄雪的景色已經看了兩三個小時有吧？

　　子燕說不能放于熙一個人看店，硬是把他提上租來的自小客車副駕駛座，由他駕著車離開此城。于熙只能惴惴不安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替子燕拿著他的手機，將手機上的地圖路線指示給子燕，據本人所說是第一次自駕走這條路。

　　「像我這樣的外人去沒關係嗎？」

　　「……這次沒關係。」

　　子燕沒有多做解釋。

　　像他們這種走私、盜獵、暗殺……什麼工作都接的地下組織，本來就會避免在一個地點聚集太多人員，分散在世界各地僅以特殊通訊保持連繫，沒事的話連底層人員都會避免接觸。

　　若說為什麼要以開工名義召集成員，那也不過是人員各自的掩護需求－－為了讓身邊的人認為自己在做的是正當工作，而和成員一同偽裝出的合理社交圈，才是這種聚會的目的。

　　在這裡聚會，來的也不過就是此國內的成員，而這裡，也沒什麼幹部級的人物，只有像他這樣的店長、情報人員、運送人員……之類的。

　　他自己也有參加過幾次類似的聚會，只是為了在同事的親人朋友或伴侶面前假裝『我很正常』、『我的同事和朋友很正常』、『我們做的工作很正常』……其他人有需求，他可沒有，這種聚會對他來說根本多餘，所有人都該感謝他的登場配合，真的該。

　　但這些事是不可能說給旁邊那個一般人聽的。

　　不過也因為聚會本身就是為了演給不知情的人看才辦的，所以讓于熙來沒關係，他這麼判斷了。

　　車輪越過有人看管的鐵門，之後就是私人土地了，之後的山麓地帶，擅闖死了可是不會有人發現的……就算屍體被好心送了出去，也只會是墜山意外作結。

　　當然，于熙是不可能會知道這些事的，只是在拐了幾條山道後，為出現在眼前、由皚皚群山圍繞的雪白建築，發出無太大起伏的驚嘆：「這是私人別墅？簡直像渡假飯店一樣……」

　　佔地寬敞的白色大理石建築造型相當現代，目視可見的是地上五樓的大樓群，簇起遠看像極豆腐的大方體，若是飯店，最大容客量能上千也說不一定？

　　「裡面還有溫水游泳池、健身房、酒吧之類的設備。」子燕順著于熙的話應了一句。之所以有這些設備，是因為這別墅通常也是對外公關用的所在。

　　「真厲害啊……」順著越來越近的距離，于熙甚至看到別墅前已經有好幾個小孩子在堆雪玩呢。

　　「所以在這裡應該不會閒著沒事做。」子燕迴著方向盤，將車開入別墅前的大庭院，往一旁的停車格去。

　　那些小孩大概是誰帶來的子女吧？子燕並不意外。

　　就算手是黑的，還是有不少人選擇結婚生子，過上表面正常的人生。

　　把車停好後，于熙跟著子燕一同下車，跟在子燕身旁亦步亦趨，生怕自己被搞丟了似地。

　　越過偌大的門庭，子燕向門房打過招呼後，領著于熙進入由服務人員推開的白色大門裡。一進門，是寬敞的玄關，雖然白色大理石在兩側牆顯得光潔且冰冷，但腳下柔軟的暗紅色地毯卻相當溫暖。

　　再往裡走，出了玄關便是宴會大廳，兩側擺上了長桌，桌面舖上白色蕾絲桌布，擺上鮮花與燭台作裝飾，還未開始宴客的此時桌上只有幾壺茶水供人取用。

　　現場已有許多人各自形成交談的小圈，散佈在大廳各處。

　　「好久不見了，王先生。」「王先生好。」

　　在這裡幾乎所有人都認識王子燕，光是從大廳一側走到另一側，他就必須停停走走地對所有人的招呼做回應。

　　『這裡的都是些什麼人？』于熙只知道這裡的人都是和王先生的工作有關的人士，看穿著，西裝革履的只是一部份，也有一部份人穿得相當隨興，尤其是子燕主動走過去打招呼的一群人，有穿著時髦全身名牌的年輕男女，也有身上披著厚重舊毛毯、坐著輪椅的學者，還有一名穿著西裝、看似商人的中年男子，與一名穿著單薄水手裝、躲在他身後怯生生的金髮少年。

　　「真難得王先生會帶人來呀……」全身義大利名牌的白髮年輕人叼著雪茄，語氣幾分嘲弄。

　　「不是說隨便帶人來沒關係嗎？」子燕回以冷嘲。

　　「這孩子是王先生的誰呀？挺可愛的。」一身暗紅晚禮服裙裝的紅髮女子細細打量著子燕身旁的于熙。

　　「是普通朋友。」子燕回答。

　　「普通朋友啊……」不知為何，好幾個人同時以頗意味深長的語調複誦這句話。

　　懶得理會他們，子燕領著于熙離開這裡，往內側走道步去：「也開了好幾小時的車，我先帶你去我們的房間休息。」

　　「好，王先生……」

　　離開人聲嘈雜的宴會大廳後，子燕帶他往電梯間去，走進向他們開啟鋼門的電梯中，按下三樓的按鍵，門關上後，電梯往上。

　　現在這裡只有他們兩人。

　　所以子燕隨口一問：「剛剛那群人，你覺得如何？」

　　「如何嗎？」于熙想了會兒：「感覺都是好人。」

　　「好人嗎？」子燕難忍冷笑。

　　子燕沒說的是，那些可都是Ｋ級組員吶……他自己都挺意外會在這裡看到那麼多個Ｋ級的人，那大概和最近幾個地下組織交鋒次數變多有關？

　　所謂的Ｋ級，就是組織裡養著的殺手。頂著Ｋ級的頭銜不幹Ｋ級的事，只有他一個是特例。

　　到了三樓，子燕拿出門房給的鑰匙，往他和于熙分配到的房間去。

　　那是一間單人房，附有衛浴，也有電視機等物，看著和日常所見的旅館差不多，乾淨整潔是必須的。

　　「單人房嗎？」于熙不禁有點懷疑是不是打開的方式不對。

　　「因為過去都只有我一個人來，而且我也是臨時拉你過來，沒雙人房給我了吧。」子燕倒是無所謂，就算是單人床也挺大的，兩個人擠一下也沒關係。

　　「喔……」既然子燕這麼說，于熙也沒意見了。

　　「我累了，先睡一下，你看想幹嘛隨便你吧。」子燕解了大衣，拿出預藏在大衣內的日本刀，把大衣掛上一旁的衣架，抱著刀子躺到床上，完全沒要留一角給于熙睡的樣子，就這麼自己先睡了。

　　「……」

　　被晾在一旁的于熙也就乖乖關了大燈，改亮上小夜燈，自己坐到一旁去滑手機。

　　　　　＊　　　　　＊　　　　　＊　　　　　＊　　　　　＊

　　當子燕再度醒來時，亮著溫暖橘黃夜燈的單人臥房裡，只有他一人。

　　房間鑰匙和門卡還擱在桌上，浴室裡沒亮燈也沒動靜，于熙是真的不在這房裡……沒帶上鑰匙，會不會被關在門外了？

　　該不會正哭喪著臉坐在門外等他好心大爺自己醒來去開門吧？

　　基於好心，子燕下床去開了門，但門外的長廊是空無一人。

　　子燕猜測于熙可能去他說過的那些設施玩了，應該是可以不用管……

　　但出沒在這裡的都是些牛鬼蛇神呀？

　　基於好心，子燕掏出自己的手機，給于熙打了通電話。

　　但于熙的手機通話之後，傳出來的卻不是于熙的聲音：「喂？王先生啊，這孩子現在在陪我們玩喔，你也快來玩吧，在三樓交誼廳這裡。」

　　那是Ｉ．Ｋ－－全身名牌的白髮男子，由他所發出的聲音。

　　掛了電話後，子燕執起長刀，帶上鑰匙，離開房間。

　　交誼廳是在長廊末，子燕右手按上刀柄，快步行去。

　　只是，在他打開門一刻所見的，讓他有些傻眼。原先通亮的交誼廳現在被那群人弄得幽暗，只點上角落的紅燭，搖曳的火光平添曖昧的氣氛。

　　那群Ｋ級組員正圍了一桌玩牌，于熙就被他們安置在後方的台座上，被繩子縛住雙腳、被手銬銬住了雙腕、眼睛矇上了黑布，嘴正被水手服少年綁上一顆紅色口球。

　　「你們這是在幹嘛？」子燕已經很努力壓抑住聲調的起伏，但，聽起來還是很奇怪就是了。

　　「我們在玩牌啊。」他們回答：「贏的人可以選一樣綁到這孩子身上。」

　　「……」子燕忍住了一句：『這到底哪裡好玩？』

　　「之後就是贏的人可以要求脫一件這孩子身上的東西喔。」紅髮女子面帶微笑解釋。

　　「他還未成年。」子燕越過那群人，將于熙扯下來，解開他身上那堆東西。

　　「王先生在生氣嗎？」水手服少年怯懦地詢問。

　　「不過那孩子只是備品吧？借玩一下又不會怎樣。」白髮男子輕佻地低語。

　　備品，指的是可能面臨找不到客人要求的物件，而預先把相貌優良或特別的人保留在身邊的意思。

　　于熙是備品嗎？子燕並不否認自己有這麼想過，所以Ｉ．Ｋ這麼說的時候，他沒有反駁，只反駁了下半句話：「他是我帶來的人，借不借玩我說了算。」

　　被解了腳下的繩和嘴裡的球，于熙這時候才說得出一句：「謝謝你……王先生。」

　　「不用這麼在意吧？這孩子看起來和你也不熟啊……」紅髮女子聳肩笑了笑：「一般普通朋友是不會『先生』、『先生』的叫呢。」

　　橄欖綠的眸子狠瞪了那女子一眼，子燕扯起雙腿能走的于熙，手銬跟矇眼的布回房再解也不遲，這裡他是一刻也待不住了：「走，于熙。」

　　「是……王先生。」

　　離開那幽暗房間時，仍不時聽見身後的竊笑聲。

　　將于熙拖回房裡後，子燕將他扔上床。也許是他的腳步有些用力，也許是甩他的力道嚇住了他，于熙方才在交誼廳裡還未顯出的害怕，在此時，顫抖了喉音：「王先生……生氣了？」

　　「沒有，但是你別動。」

　　子燕冷冷地提醒，拔出了刀，這就是他沒先解下矇眼布的理由。

　　于熙只覺得有道風由上而下劃過，困著雙手的金屬塊就這麼斷了，在他親手脫下矇眼的黑布後，便見子燕將刀收好扔到床上、他的身旁：「為什麼傻傻的跟他們去？還是你是真的想玩這種遊戲？」

　　「他們說只是把我當道具展示台，因為我想他們都是王先生認識的人，應該……沒關係吧？」于熙的聲音越漸轉弱，想必很清楚自己答應了不該答應的事吧？

　　「道具展示台？」子燕扶額，該怎麼跟這孩子解釋那群衣冠楚楚的全是野獸，他根本是狼虎豹獅面前的一隻小兔子呢？

　　「不是嗎？只是要把那些東西綁到我身上的話，我倒是……」

　　這孩子根本不曉得再玩下去要發生什麼事。

　　再晚幾小時到，遊戲規則可能已是『贏的人可以拿走這孩子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一想到那些Ｋ級組員的表情，子燕好像聽到理智斷線的聲音：『啊，反正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在他面前殺個人就……』

　　「……王先生？」

　　被于熙這麼一喚，子燕才從鮮紅滿佈的幻想中回過神來：「……怎？」

　　「……呃……不，沒事。」于熙欲言又止，其實也不過是剛才子燕凝住的表情，有點令他心慌。

　　「……」看著眼前這奇蹟般活到現在還沒死的傻孩子，不過也是自己帶他來的，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子燕輕嘆口氣：「別叫『王先生』了，換個稱呼吧。」

　　「那……」于熙微歪了頭，以著疑問語氣輕輕喚了聲：「子燕哥？」

　　「……」

　　對於子燕扶上旁邊的牆這樣的動作，于熙不大能理解：「還是換一個？王大哥？燕大哥？」

　　「……第一個好了。」

　　「子燕哥？」此時于熙的疑問語氣來自於子燕開口前那微妙的停頓。

　　「……嗯，好，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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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２０新年特刊（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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