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阳关的春天来得迟，却带着一股破土而出的倔强。积雪消融，露出焦黑的土地和尚未清理干净的断壁残垣。然而，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血腥与绝望，而是泥土的腥气、木料的清香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气息。
萧凛站在新落成的“北疆都护府”衙门前。这座府衙并未追求奢华，而是就地取材，以坚固的青石和粗壮的松木搭建，风格粗犷而实用，如同扎根在冻土上的堡垒。门前广场上，一面巨大的“萧”字大旗迎风招展，旗下，是新招募的、穿着统一制式皮甲、手持长矛的卫兵，眼神锐利，身姿挺拔。
“总督大人！格物院那边……又有新玩意儿了！”王贵风风火火地跑来，断臂处套着一个精巧的皮革护具（格物院特制），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
萧凛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走，去看看！”
格物院设在原军器监旧址，但规模扩大了三倍不止。院内炉火熊熊，锤声叮当，锯木声刺耳，一派热火朝天。赫连月（已正式以圣女身份参与政务）正与几名巫族长老围着一个巨大的木架模型讨论着，模型上复杂的滑轮组和杠杆结构，正是改良的“滑轮弩”设计图。
“凛儿，你来得正好。”赫连月看到萧凛，招了招手，“按你画的草图，我们结合巫族机关术，把这‘滑轮弩’的绞盘改进了，省力三成，射程增了五十步！就是这弩弦材料……”
“用牛筋混合巫族特制的‘铁线藤’纤维！”旁边一个脸上带着烫伤疤痕的老工匠插话道，他原是军器监被庞敬迫害的匠头，“韧性和强度都远超普通牛筋！就是产量低点。”
“产量低不怕，先装备精锐斥候营！”萧凛拍板，“王贵，这事交给你，尽快试制一批！”
“得令！”王贵摩拳擦掌。
另一侧，几个年轻工匠正满头大汗地捣鼓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和硝石味。
“总督大人！”一个满脸烟灰的工匠兴奋地举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陶罐，“您说的‘火药包’，成了！按您给的方子（黑火药最佳配比），提纯硝石和硫磺，木炭粉也筛得极细！试过了，威力比原来的震天雷大得多！就是……就是引线还不太稳，容易早炸……”
“引线用油纸卷裹，浸透硝水，再裹一层薄铁皮试试。”萧凛指点道，“安全第一！先在远离人烟的荒谷试验！”
“是！”工匠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位总督大人，不仅打仗厉害，脑子里装的奇思妙想更是让他们这些老匠人叹为观止！
离开格物院，萧凛和王贵策马来到城西新开辟的“军屯区”。广袤的冻土被翻起，露出深褐色的泥土。数千流民在士兵的带领下，挥舞着格物院改良的、带有铁铧的曲辕犁（省力且深耕），奋力开垦。远处，一排排简陋却坚固的土坯房正在搭建，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
“总督大人！”负责屯田的校尉见到萧凛，连忙跑来禀报，“开春后已开垦荒地五千余亩！按您吩咐，优先种植耐寒的‘黑麦’和‘地薯藤’（黑风坳发现的可食根茎作物）。种子和农具都按户分发下去了！就是……就是水源还是紧张，春灌怕跟不上。”
“引水渠的图纸，格物院已经在勘测了。”萧凛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脉，“从鹰嘴崖那边引山泉水过来。王贵，调一营兵，配合屯田户，开春后立刻动工！”
“末将明白！”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屯田区边缘，几个穿着旧军服、面色阴沉的军官聚在一起，冷冷地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他们是原潼阳关守军中的旧派军官，对萧凛的“新政”嗤之以鼻。
“哼！堂堂总督，不思练兵御敌，整日鼓捣些奇技淫巧，带着兵痞子种地！成何体统！”一个络腮胡校尉低声抱怨。
“就是！还让那些蛮子（指巫族）掺和进来！格物院？我看是妖术院！那火药包，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人炸上天！”另一个瘦高个军官附和。
“听说还要开什么‘边市’，跟北狄那些蛮子做生意？呸！与虎谋皮！”络腮胡啐了一口。
他们的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飘入萧凛耳中。他勒住马，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人。王贵脸色一沉，就要发作，被萧凛抬手制止。
“陈校尉，李校尉。”萧凛声音平淡，“你们觉得，是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拿不稳刀枪好，还是吃饱了有力气杀敌好？是让北狄用我们的粮食养兵来打我们好，还是用他们的皮毛、马匹换我们的铁器、盐巴，削弱他们的战力好？”
络腮胡陈校尉脸色涨红，梗着脖子：“总督大人！末将……末将只是觉得，兵就是兵，农就是农！让当兵的种地，荒废了武艺，上了战场就是送死！”
“武艺？”萧凛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陈校尉的刀法，本公见识过，确实勇猛。但你可知道，北狄新可汗阿史那摩的残部，正在草原深处，用抢来的工匠，打造一种能射出百步的强弩？打造一种能抛掷巨石、摧毁城墙的器械？若我们还抱着大刀长矛固步自封，下一次狄兵再来，潼阳关拿什么守？拿兄弟们的血肉去填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本公的新政，就是要让北疆的兵，吃得饱，穿得暖，手中有更利的刀，更远的箭！让北疆的民，有地种，有屋住，不用再卖儿鬻女！让北狄，无粮可抢，无利可图！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谁若再敢阳奉阴违，动摇军心，休怪本公军法无情！”
陈校尉等人被萧凛的气势所慑，冷汗涔涔，低下头不敢再言。
夜幕降临，都护府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内，灯火通明。这里被改造成了赫连月的“实验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和奇异的矿石气息。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各种奇异的植物、矿物甚至毒虫。赫连月正小心翼翼地用银针蘸取一种幽蓝色的液体，滴入一个盛满透明溶液的琉璃碗中。液体滴入瞬间，碗中溶液剧烈反应，升腾起一股淡紫色的烟雾，烟雾中隐约有细小的电弧闪烁。
“娘，这是……”萧凛走进来，好奇地看着。
“月神之泪的伴生矿，‘雷光石’的萃取液。”赫连月头也不抬，专注地观察着反应，“结合你所说的‘电’……或许能找到更稳定的能量源，或者……更强大的武器。”她眼中闪烁着巫族特有的、对未知的狂热探索光芒。
萧凛心中震撼。母亲不仅在医术、毒术上造诣极深，更在尝试将巫族秘术与现代科学知识融合！这将是北疆未来最大的底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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