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夜风裹挟着腐朽的泥土气息,冰冷刺骨。周晓阳肋下的伤口在奔逃中撕裂,鲜血浸透了新换的绸缎长衫,黏腻而冰冷。赤鸢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句“三日之内,听雨轩”如同冰锥钉在心头,寒气直透骨髓。噬魂蛊的冰冷丝线在意识深处不断缠绕、收紧,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一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毛骨悚然。
他不敢停留,强忍剧痛和眩晕,辨认着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河间府城墙的阴影处摸去。药婆婆给的“李三”路引和碎银是唯一的依仗。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处理伤口,更重要的是,摸清庞府的底细,找到潜入听雨轩的机会!
城门口盘查森严,士兵的眼神如同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周晓阳佝偻着腰,捂着肋下,做出痛苦不堪的模样,将“李三”的路引和几枚铜钱塞到守门小校手中。
“官爷……行行好……小的……小的在城外遭了劫……受了伤……求您……让小的进城找个郎中……”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将一个遭了无妄之灾的倒霉行商演得惟妙惟肖。
小校掂量着铜钱,又瞥了眼他染血的衣衫和苍白的脸,不耐烦地挥挥手:“晦气!快滚快滚!别死在城门口!”
周晓阳千恩万谢,踉跄着挤入城门。河间府的繁华夜景扑面而来,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与潼阳关的萧瑟死寂判若云泥。但这繁华之下,周晓阳只感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的脂粉香、酒气、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龙骨钥匙传来的冰冷邪恶波动,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不敢去大客栈,沿着偏僻的小巷寻找。最终,在靠近城西贫民区的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尽头,找到了一家名为“悦来”的破旧小客栈。门脸昏暗,招牌歪斜,透着一股破败的暮气。
“掌柜的……住店……”周晓阳扶着门框,声音虚弱。
柜台后打盹的干瘦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尤其在染血的衣衫上停留片刻,鼻子里哼了一声:“上房五十文,通铺二十文。先交钱。”
周晓阳摸出碎银递过去:“上房……劳烦……再弄点热水和金疮药……”
老头收了银子,掂量一下,脸色稍缓,扔过一把油腻的钥匙:“二楼最里面那间。热水自己烧,药没有,去隔壁街回春堂买去!”
周晓阳不再多言,接过钥匙,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房间狭小逼仄,一股霉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他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肋下的伤口火烧火燎,噬魂蛊的侵蚀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撕开衣衫,伤口不算深,但位置刁钻,血流不止。他咬紧牙关,用布条蘸着冷水简单清洗、包扎。没有药,只能硬抗。做完这一切,他已是筋疲力尽,瘫倒在冰冷的土炕上。
黑暗中,感官却异常敏锐。楼下街道隐约的喧闹,隔壁房间压抑的咳嗽,窗外夜枭的啼叫……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来自庞府方向的冰冷波动!它像一张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河间府,而周晓阳,就是落入网中的飞蛾。
“听雨轩……”他喃喃自语,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庞府戒备森严,听雨轩更是核心禁地。硬闯是死路一条。必须智取!药婆婆说圣女会设法牵制庞敬……赤鸢……她会怎么做?
他想起醉仙楼窗口惊鸿一瞥的庞煜和月神之泪。庞煜是突破口!此人骄奢淫逸,好大喜功,今晚在醉仙楼宴请北狄密使,必然得意忘形。若能掌握他的行踪,或许能找到接近的机会……
周晓阳挣扎着坐起,从怀中摸出那只骨哨。赫连勃勃说过,此哨可引“影鸦”。他犹豫片刻,将骨哨凑到唇边,用极微弱的气息吹动。
没有声音发出。但片刻之后,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扑棱”声。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巴掌大小的乌鸦,如同幽灵般落在窗棂上,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影鸦……”周晓阳心头微震。他凑近窗口,压低声音:“盯着庞煜!醉仙楼!他的一举一动!”
影鸦歪了歪头,血红的眼睛似乎看了他一眼,随即无声无息地振翅飞走,融入夜色。
做完这一切,周晓阳再次瘫倒。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试图休息片刻,积蓄力量。然而,噬魂蛊的侵蚀却变本加厉!无数冰冷、扭曲、充满恶意的低语在脑海中响起,如同无数根钢针搅动着他的神经!赵锐浴血倒下的画面,潼阳关城头的尸山血海,韩七空洞的独眼……一幕幕惨烈的景象不受控制地闪现!绝望、愤怒、仇恨的情绪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呃啊……”周晓阳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炕沿的泥土里。他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强迫自己对抗着这股侵蚀!龙骨钥匙在怀中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着他的意志,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暖意,勉强抵御着那彻骨的冰寒。
不能疯!不能倒!潼阳关还在等着!兄弟的血仇未报!月神之泪必须夺回!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窗棂再次传来轻响。影鸦回来了!它口中叼着一小卷薄如蝉翼的丝帛,轻轻放在周晓阳手边,随即又无声消失。
周晓阳强撑着拿起丝帛,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展开。上面是用极细的炭笔勾勒的简易地图和几行小字:
“庞煜醉仙楼宴毕,携北狄密使返庞府。亥时三刻,车队经‘状元桥’。随行护卫:十二骑(精锐),暗哨:不明。目标:月神之泪随身携带。”
亥时三刻!状元桥!周晓阳眼中精光一闪!机会!虽然护卫森严,但比起戒备森严的庞府,这是唯一可能接近庞煜的机会!月神之泪就在他身上!
他挣扎着起身,撕下干净的布条重新紧紧包扎伤口。疼痛让他冷汗直流,但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火焰支撑着他。他换上那件半旧的绸衫,将骨哨和龙骨钥匙贴身藏好,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简陋的地图,将其嚼碎咽下。
推开房门,客栈走廊一片死寂。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下楼。柜台后的老头鼾声如雷。周晓阳闪身出了客栈,融入河间府深沉的夜色。
状元桥是连接城东富户区与城中心的一座石拱桥,桥面宽阔,两侧是雕花石栏。此刻已近亥时,桥上行人稀少,只有几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
周晓阳潜伏在桥头不远处一株枝叶繁茂的老槐树阴影里,屏息凝神。肋下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作痛,噬魂蛊的冰冷低语如同背景噪音,不断干扰着他的心神。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一队人马由远及近。当先四骑开道,盔甲鲜明,眼神锐利。中间是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车窗紧闭,垂着厚厚的锦帘。马车后又是八骑护卫,手按刀柄,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庞煜的车队!
周晓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在马车经过桥中央、护卫视线被石栏短暂遮挡的瞬间动手!目标是马车!是庞煜怀中的月神之泪!
他握紧了袖中藏着的、从客栈顺手摸来的一根磨尖的硬木簪。这简陋的武器,是他唯一的依仗。
马车缓缓驶上状元桥。蹄声清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周晓阳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死死锁定那辆马车!
就在马车行至桥中央,前后护卫的视线被石栏和桥拱短暂阻隔的刹那!
“动手!”周晓阳心中怒吼,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树影中射出!直扑马车车窗!
然而,就在他身形暴露的瞬间!
异变陡生!
“咻咻咻——!”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vc27kJIwj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桥两侧的黑暗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周晓阳,而是马车前后的护卫!
“有刺客!保护公子!”护卫首领厉声大喝!瞬间拔刀格挡!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火星四溅!数名护卫中箭落马!
与此同时,桥下漆黑的河水中,猛地窜出数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攀上桥栏,手中淬毒的短刃直刺马车!
真正的刺客!目标也是庞煜!或者说……是他怀中的月神之泪?!
周晓阳瞳孔骤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瞬间陷入绝境!前有庞府护卫,后有不明刺客!而他,成了夹在中间的活靶子!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USNzIK9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