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两周的访学过去了一半,调查却像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毫无进展。而演唱会的日子倒是来了,定在了傍晚六点,台清大礼堂举行。一大清早,环能院院长笑着送来了三张演唱会的VVIP票,第一排正中。"宫知遥小姐的一片心意,盛情邀请你们过去。"院长强调道。唐海看着票,心里五味杂陈。他依然不知道宫知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想拒绝,但想到程致远脸上那种混杂着崇拜和渴望的、属于二十岁年轻人的光芒时。加上自己年轻的时候也追过星,那个叫做冰淇淋少女的韩国女团,他很懂程致远的心思,因此他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谁知道程致远这小子竟装起了逼,从下午开始,就兴奋地把自己关在房里,说是要为晚上的"本命出场"做最帅的准备。可到了傍晚,他又突然说,有个算法的灵感来了,死活不肯出门。"唐老师!我知道那天那个脑机同步回路怎么改了,你们先去!我搞定了这个就来!"他隔着门喊,声音里透着一种唐海听不懂的兴奋。唐海没再多问,只带着沈柏言,走进了礼堂。礼堂很大,来的人却不多,第一排更是只有他俩。正当唐海觉得奇怪的时候,演唱会开始了。三位女孩分别穿着粉紫色,薄荷绿和琥珀金的表演服亮相,青春洋溢地出现在舞台上。宫知遥对着麦克风喊道,"谢谢校友们能在期末考试期间依然来支持我们,祝在场和不在场的大家学业都顺利!!"唐海这才想到现在是六月考试季,难怪人这么少。加上女孩们用了一首她们的成名作《lively》引爆全场,气场全开,歌词里满是"缤纷色彩","活力满满"这样的字眼,瞬间点燃了本就稀疏的观众。连唐海都发现,自己的脚尖,竟也不自觉地跟着节拍打了起来:"毕竟她们也是台湾的年轻人嘛,对我们有点敌意也很正常。可能确实是我想多了吧!"曲终,灯光转暗。短暂的休息后,当舞台再次亮起时,上面却只有橘子悠和白绪寒。那个舞台的绝对中心,那个叫宫知遥的女孩,却不知所踪。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DHGdVyE89
而程致远,当然没有心思去研究枯燥的算法,而是在等着一场约会。六点二十左右,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他急忙去开门,而门口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宫知遥。房门关上的一刻,程致远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她还穿着那身粉紫色的演出服,身上带着舞台灯光的余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一个不真实的、从梦里走出来的精灵。他刚要开口,就被她紧紧拥住。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演出来的,程致远能感觉到。"我想和你说个秘密,"她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轻得像耳语,"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们坐在沙发上。宫知遥没有开灯,任由月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光裸的背上,也将房间切割成黑白两色。她的声音轻缓,带着一种决堤前的克制颤抖,"其实,我是个朝鲜人,十二岁之前一直在平壤长大。十五年前,战争毁了我的一切。一个机动兵器毁了我的家......我失去了父母和弟弟,只剩我一个人,被人从瓦砾堆里拖出来。我还记得那时我看到的天空——是紫色的,像死神在笑。"她突然停住,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锁,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头疼吗?"程致远心疼地问。她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毛病了......十五年前留下的。我的家成了一片废墟,我自己虽然侥幸逃脱,但也受到核辐射影响,头时不时隐隐作痛。之后我的世界一片灰暗,哪怕后来辗转到了台湾被收养,哪怕进入了台清,遇到了我的姐妹们出道,我也从来没有真正地开心过。"她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但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些。因为他们不懂。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一样。你的笑容从那天起就感染了我,我不由自主被你吸引......"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声音轻得像蛊惑:"程致远,你明媚得像个小太阳......能不能,只照亮我一个人?你能接受.....这样残缺的我吗?"
程致远几乎没有犹豫,一把抱住眼前楚楚动人的宫知遥:"当然,知遥姐,我愿意永远保护你。我希望......以后你悲伤的时候,我能陪着你,一起替你承担那份痛苦。""谢谢......"宫知遥低声回应,眼里泛着雾气,正准备吻上去。却被程致远那格外认真、格外温柔的眼神拦住了。他像是想了很久,又像只是顺着心意轻声补了一句:"如果,哪天你真的痛了,想要放手也没关系,我会等你先放手。"宫知遥怔了一下,眼神轻微震动,仿佛这一刻真的犹豫了什么。然后,她慢慢伸出手,扶住他的脸,缓缓贴上他的唇。唇齿间有苦涩,也有一种像是命运弥散的味道。他们沉默地靠在一起,一切静得诡异而温柔。时间似乎失去了刻度。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LkNiTjUIg
忽然,她俯身贴近他的耳边,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眠:"你愿意信任我吗?完全的那种。"林致远轻轻点头,闭上眼睛。他没看见,她已将手悄然搭上自己脖子上的月牙吊坠,轻轻旋转了一下。吊坠滑开,露出银白的锋刃。她低头吻在他颈边,唇停顿了两秒,随即动作如风,左手封住他口鼻,右手一线而过。没有多余力道,没有重复动作。利刃割破了动脉,也割断了他满怀憧憬的一生。一道滚烫的弧线划破了沉默,血雾喷溅在墙上,染出一片深色的印记。很快,程致远那汹涌的搏动归于平息,只剩最后一滴殷红,像一颗失去温度的宝石,沿着宫知遥修长的指尖,缓缓滑落,最终无声地滴下。她抱着他的身体轻声说:"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不是完全无法被爱。"然后,她起身,神色平静,取走了沙发旁的那台手提电脑。
演唱会的灯光晃动着,电子节拍一浪接一浪地砸在礼堂的墙面。唐海靠在椅背上,有些失神。整整一个多星期调查无果,他明显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了。事实上,这几天以来,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反应慢了。而台上的音乐似乎让他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听着冰淇淋少女、看着赵以宁脸红、与林砚斗嘴的年纪。可已经过去了五六首歌,主唱宫知遥却依旧没有回到舞台。这两天他被迫听着程致远的叨叨,不得不对这支女团以及背后的历史有所了解。这个组合的成员来来去去,最终才好不容易成型,而这多亏了宫知遥的坚守。宫知遥是粉丝们公认的,整支乐队的灵魂,也理所因当的,是整个乐队人气最高的,拥有最多的粉丝。因此,最受欢迎的主唱只唱了一首就连续缺席那么久,这种情况实在不寻常。他眉头微皱,习惯性地启动脑机接口,精神感应的探针扫过全场——却只捕捉到一片死寂。不是放松的安静,而是一种被刻意清空、了无生息的空白,仿佛他附近的听众们,都没有任何情绪。"沈柏言。"他低声唤。年轻的研究生坐在旁边,神情也有些迷惑,"老师,她们主唱是不是出事了?"唐海没有回答,只是顺手理了理袖口。那是他下意识的信号——准备行动。
就在下一首曲目结束,灯光渐暗的瞬间,橘子悠和白绪寒动作一致,从舞台一侧的放水台与化妆品工具箱下,抽出了两把机枪。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临时起意。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学生席上爆发出低声惊呼,逐渐汇成一片骚动。橘子悠依旧挂着偶像标准的微笑,声音甜美却冷冽:"各位同学不要慌,我们学校正被对岸的间谍入侵,已经锁定目标,请无关人士立即有序撤离。"广播同时响起,机械的女声反复播放:"校园已进入应急疏散程序,请全体师生立即离开学校。"学生们开始朝出口奔去,脚步声、椅子碰撞声混杂。人潮混乱,却又在广播的"安抚"下不至于失控。这是经过心理战术设计的驱散——避免不必要的媒体曝光与恐慌。唐海刚要站起,脑海里一阵刺痛。同步波!比前几天晚宴时那次更强,带着精准的定位意图。"咔哒。"他侧头,身后那排四名学生模样的青年,臂膀已被黑布缠住,枪口稳稳指向他的腰侧。他们的步伐、武器握持、视觉锁定——不是新手,是专业的近战围控队形。沈柏言手下意识地探向外套下摆——空的。他低声苦笑:"老师,我们为了坐飞机,这次没有带武器。"唐海不说话。他缓缓举起双手,冷静地扫视四名武装者。唐海脑中的精神感应探针捕捉到他们的脑波——再次确认了他们训练过的抑制模式,情绪稳定,信息屏蔽,无法读取。而台上的橘子悠,仍带着那个甜美的、训练出来的、伪装的笑容。只不过,她嘴角抿得更深了。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qjqwZIdHe
舞台上灯光冷冷地扫过。橘子悠与白绪寒缓缓端着枪,从台阶一步步走下,动作优雅得几乎像彩排好的舞蹈。可黑色枪口的寒光提醒着每个人——这不是舞台剧。后排的黑衣人们早已堵死了出口。他们的身影隐藏在人群散去的阴影里,像噩梦中无声的狩猎者。唐海目光扫过四周,精神感应的探针轻轻启动。一片混沌的心理噪音——压抑、恐惧、屈服的情绪覆盖了整个礼堂。这是对方有意制造的心理压迫场。过了一会儿,礼堂清空了,只剩下堵在门口的黑衣人,以及橘子悠和白绪寒,六支枪指着站在原地的唐海和沈柏言师徒。橘子悠走到走到了唐海面前,笑容完美,嘴角却在微微发颤。那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激动,也是仇恨。这时,环能学院院长步履从后台走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手上拿着一把手枪。"怎么样,唐教授。"他的声音低沉且愉快,仿佛只是学术交流的延续。"在台清,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唐海一时语塞,但他知道,拖延时间,比一切更重要。院长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难道不奇怪,这种局势下,你们的访学申请为什么会被批准?还是你亲自带队,唐海——新朝鲜战争的元凶,MB领域的元老?"他的话像刀锋,试图刺破唐海的心理防线。听到"元凶"两个字,沈柏言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师,但唐海的表情冷得像钢铁。"信息。"院长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空气中。"我们的优势,从来不是技术,不是系统,不是偶像——而是信息。"唐海轻轻开口,声音稳如山岳:"现在还不开枪,说明我们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说说吧,是什么?"院长大笑:"不愧是你!"他目光扫过唐海和沈柏言,继续说道:"你是你们小组负责模块化便携式核能的专家,你身边的年轻人是超远距离精准高能粒子武器制导的核心。至于你们团队的另一位......"白绪寒抢着说道,"遥遥姐应该已经搞定他啦,从他那天看着姐姐的眼神,我们就知道,我们吃定他了!"橘子悠说道,"虽然同样的诱敌战术对你们无效,但现在你们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现在请你们跟我们回房间,把你们笔记本电脑里的内容交出来吧!"
而这时候,宫知遥也不轻松。她来不及擦掉身上的血迹,打开程致远的手提。不出所料,指纹解锁,她抓着程致远的手,解开了电脑,费了一些功夫,找到了他的感应式脑机接口的全部资料。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找出发信器,把资料往台军资料中心。但这台电脑显然有些极高的自我保护意识,一旦发现有资料往不明终端传送,就每十秒要求一次指纹解锁。她把程致远的指尖按在解锁器上,随着电脑"滴"的一声再度亮起屏幕,她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11分钟。每十秒一次验证,这意味着她还要......至少面对六十七次尸体的残温。她本该麻木。但不知为何,每一次触碰,那只手就越来越像真的握住她的手,像在说:"没关系,我会等你先放手。"她咬了咬牙,没有哭。事到如今,带着尸体跑已经来不及了,脖子上的月牙小刀也不可能快速切割手指,宫知遥只能守在原地,静静等待资料传送,并祈祷妹妹们可以拖住唐海二人久一点。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在平壤路边,抱着弟弟的手掌,一起取暖的场景。她哽咽着,轻轻说了一句没人能听见的话:"......如果那天我也死掉,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白绪寒半开玩笑地举起枪,轻轻顶了顶沈柏言:"工程师大人,我们走吧。"她的语气里混杂着调皮与命令,像是在邀请舞会,而不是押送人质。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武力威胁,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努力装出冷静。"老师......"他低声唤道。唐海用余光制止了他,只是微微点头。沈柏言的手下意识收紧,虽然心跳在加速,但脑海里已经开始计算对方的行动路线和可能的反制方案——这正是唐海多年训练的成果。橘子悠笑了笑,笑容逐渐收敛,手微微发抖,枪口直指唐海的义肢:"十五年前,就是你破坏了我们的家园,杀害了我们的家人!拜你所赐,我也成了核辐射的受害人,而每当想到你还活着,我的头就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那一刻,橘子悠的心理屏蔽失效。从汹涌的脑电波中,唐海的精神感知读取到一连串混乱的情绪:恐惧、仇恨、悲伤、以及深埋的——对"活着的渴望"。唐海这才惊觉,这三个女孩,或许都是新朝鲜战争的受害人。一瞬间,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愧疚和歉意,但他知道,这不是简简单单地道歉就能解开的。于是,唐海深吸一口气,冷冷回应:"如果痛觉还在,你至少还是个会思考的人。可惜,你把思考让给了仇恨。"
橘子悠瞳孔一缩,正要反击,突然,啪!唐海的义肢释放出强电流,电光划破空气,通过枪柄下的金属片触发,击中了橘子悠的手臂和神经枢纽。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瘫软下去,枪掉在地上。唐海的义肢被残余的电流包裹着,而五根手指的指尖,各有一个无法轻易看到的金属片,一旦接触,电流就可以从那里迅速释放出来。电光划破空气的瞬间,唐海已经动了。他从瘫软的橘子悠手中夺过枪,毫不迟疑。反手一记枪托,"哐"的一声砸飞了白绪寒的枪;随即枪口一转,一枪击中台上,正举枪准备射击的院长的胸口,将他撂倒在地!几乎在同一时刻,沈柏言领会了信号。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扑向地上的枪。起身,瞄准,扣下扳机——动作的流畅与速度,早已超越了十五年前的唐海。一串短促的点射过后,门口的四名黑衣人应声而倒,没有一句多余的声响。"干得漂亮,柏言。"唐海呼出一口带着硝烟味的浊气。但他脸上的赞许还未散去,就已凝固。他猛地转头——舞台的另一侧,那两个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阴影里。幕后的通道里,白绪寒正背着半昏迷的橘子悠向楼外跑着,橘子悠迷迷糊糊地说道,"真是,每次都给你添麻烦......"她的手虚虚地捂住腹部,刚才的电击让神经系统紊乱,但她强忍着剧痛。白绪寒则边跑边说,"小悠姐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三姐妹本来就是一家人,什么麻不麻烦的。倒是你现在这样,还能启动那个吗?"橘子悠点了点头。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xM4Z6zJKU
剧场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沈柏言半跪在地,熟练地从一具黑衣人尸体上卸下弹夹,头也不抬地调侃:"老师,你这义肢是皮卡丘同款?十万伏特?"唐海翻了个白眼:"怎么,你还想死在这儿?"沈柏言耸耸肩:"倒不如说,至少不是被唱跳俱佳的偶像干掉,算我死得体面点。"唐海叹了口气,声音里透出一种疲惫:"她们不是偶像。只是......被政府逼着拿枪的孩子。"他俩望着这里一地狼藉,忽然发现,台上的院长还在动——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只是微微抽搐,喉咙发出低哑的喘息声。唐海眼中寒光一闪,三步并作两步冲上舞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板上拎了半坐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吐出一句:"十五年前的新朝鲜战争......你们就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学生的?说我就是那个战争的元凶?"院长咳出一大口混着血泡的黑血,脸上却是一种解脱般的、诡异的笑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角泛着铁锈味的笑意,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你觉得......兵......器......有......必要......知......道......"他还没说完最后一个词,瞳孔已经开始扩散,整个人像被系统强制关机了一样,一秒内,彻底失去意识。唐海怔怔看着他倒下,那只义肢微微收紧,指节在无声中颤抖。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H6rh4UW2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