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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五月二十二日下午,台南市警局休息室內,空氣沉悶,夾雜著咖啡的苦澀與一絲消毒水味。賈德倫靜靜坐在老舊的木椅上,雙手夾在臀部底下,低頭凝視著磨損的地板,動也不動。他的臉龐木然,潛水蛙鏡與橡膠手套已被摘下,卻仍穿著沾滿汗漬的綠色西裝外套,像是被某種無形恐懼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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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的門吱呀一聲開啟,姜宏達醫師走了出來,摘下口罩,露出疲憊卻溫和的笑容。李逸楠快步迎上,抓住他的手臂,語氣急切:「醫生,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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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大礙,只是受到驚嚇。」姜宏達拍了拍李逸楠的肩膀,安慰道,「讓他休息幾天,情緒穩定後應該會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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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點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試圖平復心底的焦慮。他轉身走向賈德倫,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少年的頭髮。他的眼神溫柔,卻掩不住一絲憂慮。「別怕,沒事了。」他低聲說,按住賈德倫的臂膀,試圖傳遞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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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德倫微微抬眼,對上李逸楠的臉龐,嘴唇顫抖,發出微弱的聲音:「小舅……」他的眼神空洞,像是被噩夢困住。突然,他的雙肩劇烈抖動,五官扭曲,皺成一團,淚水如決堤般湧出。「小舅……啊……蘇……俊昇……眼睛……到處都是水……」他哭號著,吐出破碎的字眼,聲音哽咽得幾乎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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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撲簌簌滑落,濕透了制服襯衫,綠色西裝褲上染出一圈圈深色印記。賈德倫像被打開的水龍頭,情緒崩潰,無法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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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愣住,面對哭泣的少年,他一時手足無措。他從未照顧過崩潰的孩子,舉起雙臂,卻不知該如何安放。最終,他索性坐上旁邊的原木桌子,將賈德倫拉進懷裡,讓少年靠在自己的肩窩。他的手輕拍賈德倫的背,笨拙地安撫,直到哭聲漸弱,變成斷續的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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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是流汗……下一步是全身流汗。」賈德倫靠在李逸楠肩上,聲音沙啞,帶著餘悸。他用食指揉了揉鼻子,抹去淚痕,緩緩坐回木椅,臉色凝重,眼神卻異常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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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雙手撐住大腿,長長嘆了口氣,腦海中閃過蔡同仁描述的許龍斌症狀:流淚不止、強烈手汗、灰色鏡面眼。蘇俊昇的狀況與此驚人相似,這是否意味著病症正在蔓延?他的心一沉,想起火車站爆炸、電車上的水漬與酸腐氣味,這些線索彷彿在指向一個更大的危機。
「我知道了。」李逸楠低聲說,站起身,拍了拍賈德倫的背。「等等,阿姐會來接你回去。我會跟她說,這陣子……別讓你去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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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走向辦公室,步伐沉重。賈德倫忽地喊道:「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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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停下腳步,回頭望去。賈德倫的臉龐充滿憂慮,眼神認真得讓他心頭一震。「我們該怎麼辦?」少年問,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無助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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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愣住,雙手不自覺插進褲口袋。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他頷首,沉默許久,終於緩緩開口:「保護自己,還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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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答案空洞得像廢話,卻是他此刻唯一能說的。他知道,面對未知的病症與爆炸的陰影,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何況賈德倫與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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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回到辦公室,關上門,靠在椅背上,揉著太陽穴。桌上散落著許龍斌的就醫記錄、蔡同仁的病例檔案與火車站爆炸的鑑識報告。他點燃一根七星菸,煙霧繚繞,與他的思緒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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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俊昇的症狀幾乎與許龍斌一模一樣:灰色鏡面眼、全身流汗,甚至可能有幻覺。這是否意味著傳染病已在台南擴散?但傳染途徑依舊不明,空氣?接觸?天后宮的香灰?還是其他未知媒介?他想起賈德倫提到的電車水漬與嘔吐物,這些是否也是症狀的一部分?火車站爆炸的線路走火,是否與這些液體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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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開筆記本,寫下新的線索:蘇俊昇、灰色眼球、全身流汗。他知道,必須立即聯繫陳儷玲博士,確認許龍斌灰粉與蔡同仁切片的化驗結果。同時,他需要再訪天后宮,調查香灰與可能的感染源。但警局人手短缺,局長的注意力全在爆炸案的「炸彈客」假設上,他的調查孤立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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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吐出一口煙,目光落在胸前的塑膠瓶,裡面的灰粉泛著詭異的光澤。他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彷彿時間正在倒數,而這場危機的真相,藏在灰粉與台南的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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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內,賈德倫低頭坐在木椅上,淚痕未乾,雙手緊握膝蓋。他想起蘇俊昇的灰色眼球,那映出自己扭曲面孔的鏡面,讓他心悸不已。他不知道這病會不會傳染給家人,也不知道小舅能否找到答案。他只知道,他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安心走進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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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賈媽媽的腳步聲漸近,伴隨著熟悉的台語碎念。賈德倫深吸一口氣,擦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他的書包沉甸甸地壓在肩上,像是承載著這場風暴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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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外的台南,灰雲低垂,隱約傳來雷聲。李逸楠的辦公室內,菸霧繚繞,筆記本上的字跡密密麻麻,記錄著這場無解的危機。而賈德倫與李逸楠,都被捲進這團迷霧,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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