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者之歌 - 《骨內之聲》語不能至之處，我仍在

《骨內之聲》語不能至之處，我仍在

Jun 8,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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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說不出口，但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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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一處無名山塹中，口乾舌裂，靈魂碎成不成詩的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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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風，沒有獸，也沒有回音。

他的聲音落下去，就像水滴滴在腐泥上，只冒出一點氣泡，便沒入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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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唸一行詩，聲帶卻發不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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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他忘了詩的第一個字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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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個字的遺忘，而是一種更深的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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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依靠詩來證明我還是我，但現在，我連詩的起點在哪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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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口，舌頭像被塗上灰。

語句不再從他體內湧出，而是像陌生的金屬板壓住他胸膛，卡住每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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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說出母親的名字。說不出來。

試著回憶族人叫他的那個名──也說不出來。

他甚至試著呼喚自己的稱謂：「詩者」「聲者」「無名之子」……但每一個詞，在他嘴裡都碎成了沒意義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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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全數逃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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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是沈默，也無法自我表述的那種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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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小時候曾看過的一幕：

一隻被困在詩印台下的雛獸，明明斷了聲帶，卻仍對著天發抖，像是想說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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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問母親：「牠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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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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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語言。那是還沒來得及變成語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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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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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在尋找句子，他是在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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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從腦裡撿，而是從那塊早已被語言佔據、被身份複寫、被世界命名了千百次的荒原中，摸索一塊沒被說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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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按住自己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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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還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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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了押韻，也不是為了下一段詩的節奏。

它只是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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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覺得那比他唸過的任何詩都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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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不是語的產物，不是誰的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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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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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發現：即便所有語言都背叛我，我仍有一個地方，是不需要語言也能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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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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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悲傷，也不是抒情。只是那聲音，像是從體內一塊沒被語毒過、沒被讚賞過、沒被記錄過的地方，第一次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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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詩。

那甚至不是詞。

那只是「他」──裸裸的他，沒有句法、沒有形象、沒有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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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沒有任何語言可以說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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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忽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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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讓別人也找到這樣的地方，哪怕只是一次……那我或許仍有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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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詩。

不是封印。

不是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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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讓他人聽見自身語言未能到達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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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他沒寫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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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坐著，把手輕輕放在胸前，跟著那不押韻、不講章法的心跳，一聲一聲地，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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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內之聲》語不能至之處，我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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