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叔,你叫我來幹什麼?我很累。」
「哎喲年輕人,就當多陪陪老人家嘛。」
「下班之後你讓我歇一下不行嗎?我沒有精神陪你,你要人陪的話怎麼不找你的兒子孫子?」
面前此刻,照「靈魂」回想起來的記憶大概就是:這位快要三十歲的吳紹樂,下班之後被上司兼唯一關係良好的智叔叫住,邀請了他一同晚餐,瞄了眼餐牌,這間餐廳的價格果真與裝潢與一樣昂貴,不過既然智叔說到明由他請客,故吳紹樂便沒多理會的跟他進去。
二人坐於一張較為寬敞的四人桌,智叔主動坐於吳紹樂旁邊,空下對面的兩張椅子,有點奇怪,似是特意留位給某人一般。
「幹嘛坐過來,平時你都不會這樣,不坐對面?」
「接下來你就明白,放心,智叔不會害你的,你很快就會感謝我的了。嘿嘿,哈哈!」智叔為他安排好要為世侄做的事感到非常喜悅,由偷笑,到裝也不裝,直接大笑。
吳紹樂不明解,可「靈魂」卻十分明白,他清楚知道將要來的人是誰,不需要特別尋找,很自然的就從腦海中彈出來,那是他與她,第一次遇見、相識的那一夜,他至今還清楚記得。
「智叔!」
「哎,你來了。」
一把不錯動聽的女性聲線從他們身後傳來,智叔回頭,滿臉笑容的迎接她來,吳紹樂還未反應得及,那女生已經走到他們跟前。
「坐吧。」
智叔請她就坐於吳紹樂正前方的那張椅子,使他倆面對面,很明顯智叔是故意的,故意讓這頓飯活像成相親一般。
那女生坐了下來之後,他終於得以好好的把她看個清楚,一看……不得了,雖然稱不上絕世美女,但那雙眼睛,如天空般清澈,又如冬日般暖心。
「你好,我叫簡知恩,很高興認識你。你呢?」她伸出了她表示友好的右手,嘴角很自然的揚向上,臉頰鼓起,把那雙冬日暖陽擠成彎月,透過她柔情無比的靈魂之窗述說給吳紹樂聽,她那笑容可以把世上所有不堪的一切都給包容,如身處雪地中的棉襖,除了暖身,更是一種安慰,可暖心。
「你……好,我……我叫吳紹樂。」他頗為緊張,但也同樣半站起身來,伸出那微微顫抖,並且開始泛起手汗的右手,只是伸到她的手跟前之際,卻忽然停下,可能是害羞吧,又或是不想那手汗被察覺吧,見他手停在空中不動,簡知恩就乾脆由她主動的把手再伸前往,握上吳紹樂的右手。
天呀,這是什麼的感覺,他從來沒有試過,即使在中學時期也有暗戀的對象,可就感覺上也大相逕庭,完全不是同一回事,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嗎?不,他又覺得不全是如此,比起一見鍾情,他覺得用「命中注定」一詞會更加合適。
「哎喲,你們才剛認識,怎麼普著通通的握個手,就握得這麼久、這麼緊呢?」智叔擺出「叔叔笑」的表情來揶揄他們。
聽到智叔的揶揄,二人才鬆開不自覺緊握的右手,雙方的眼珠都不禁轉動起來,有點慌張,有點靦腆,又有著不少愉悅,紅紅的臉龐齊齊向下,看得旁邊的智叔多高興,所作的一切都十分值得了。
等慌張終於定下來之後,吳紹樂開口問道:「你想吃什麼?」
有時候有些東西就是這麼湊巧,「你想吃什麼?」這句子竟然男聲女聲同時響起,並交疊在一起,沒錯,簡知恩剛好就是在同一時刻說出一模一樣的話;就是因為這個剛好,雙方的眼珠都在這一刻正對著對方,四目交投,周遭的空氣頃刻靜止流動,就為了成就此刻他倆的對望。
是她了;是他了。
不約而同的在同一刻把嘴角高高揚起,雙目呈彎月,相視而笑。
不是嘲笑,不是譏笑,也不是為了互相欺騙而發出假笑,而是由心—他的靈所發起,真真正正的笑容,自十二歲之後他從沒有過,是他的第一次。
沒錯,是她了!找到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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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這幹嘛,有什麼好回憶的,她都已經背叛我了。」「靈魂」掩住了他的額頭,合上眼睛,不情不願地緩慢道,話語當中,除了失望,更是心死。
按下—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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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在坐各位見證,我—簡知恩,願意嫁你—吳紹樂為我合法丈夫,從今以後……」
轉移到他和簡知恩的婚禮現場,新娘穿著的婚紗不會太浮誇,符合她平常主張樸素的性格,站在她對面的當然就新郎,穿著難得的正式西裝,吳紹樂於其人生之中罕有的特意整理過自己。
新娘子仰首,新郎配合著她而低頭,雙臂繞著對方後腰,是一個相近擁抱的姿勢,四目相接,雙方的眼神同樣,映照在眼簾之中,所存在的只有對方,靈魂相認一般,美妙。
此刻的他,正笑著,與初見之際一樣,都是由心—由靈而發的真心笑容,縱使比起當時多出了點眼淚,卻依然歡欣無比。
「胡說!胡言亂語,其實全都只是在瞎扯,假仁假義。」「靈魂」十分不屑她的說話,並對此感到深深不忿。
他再次不想留下,心理挺不下去,按下—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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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之中,有名新生兒出生,男性,護士填寫資料時,在姓氏一欄填上「吳」,名字一欄寫上「子信」。
「希望你能夠人如其名—相信吧。如媽媽能夠知悉上天對我的恩典;還有爸爸的……對,所以你更加要相信,相信你和他,都一定能夠再次人如其名。」簡知恩雙手抱著剛剛出生的吳子信,身旁還有著一位靠在床邊,正閉上眼睛憩息中的孩子父親。即使在睡夢中,他也在笑,如前兩次的一般,由心—由靈而發的笑容,這次是甜甜的微笑,心滿意足的微笑。
「嘿嘿,子信你看,不是沒有可能的。」她空出一手,輕輕撫摸著丈夫正微笑中嘴唇,她也一起發出一個同樣的微笑。「你成爸爸了,我也成媽媽了,還有小寶寶你,從今往後,我們一家三口,三個人一起努力吧,一定要幸福噢!嘿嘿!」
「胡說,全都是胡說。」
他還是不願意接受。
按下—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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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他又回到那座山峰,同樣一家三口,只不過今次與他同行的,不再是父母,而是全新的一家人,吳紹樂、簡知恩、吳子信。
同樣的時辰,同樣的東邊山崖,作為孩子的那個也是同樣的年紀,吳子信今年三歲。
「媽媽,我看不到。」稚嫩的吳子信向簡知恩訴說著他的難題,並想請求幫助。
簡知恩把還未算重的他抱起。
「好……好漂亮喔。」也如當年的父親一樣,對這豔麗的日出之境讚嘆無比。他轉過頭去,本想叫父親也一同觀看,只是口還未開,膽子已經縮回去,因為父親平時的氣場都沒多親切過,也甚少從父親身上感受到愛,所以他其實有點害怕父親吳紹樂。
縱使兒子沒叫,三十五歲的吳紹樂也當然不會錯過這煞人風景,就此靜靜地看著遠方,再望回近處的周遭,怎麼感覺上那麼熟悉,好像曾經來過一樣,可又想不起來,甚感奇怪。
「靈魂」可當然記得,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他也不希望繼續觀看下去,還是繼續前進吧。
準備再次轉移鍵之前,他忽爾留意到,原來此刻這個三十六歲的自己,正笑著,陶醉於這良辰美景之中,鳥鳴之聲,花草之香,混搭露水的氣味,吳紹樂好像被喚醒了什麼—曾經有研究指出,嗅覺是最能喚起情感記憶的感官,它會直接與當刻或曾經經歷過的情感產生連結—所以他笑,因為他愉悅,他感到無比的舒適,被愛填至滿溢,被繁茂的祝福包圍,這是何等的幸福,縱使他完全不記得當年發生何事,與何人前來,連實際上有否來過此地看日出也不肯定,但此等的幸福感,他卻清楚記得確實有發生過,就在曾經的某個何年何月。
可惜,那又如何,始終影響不了「靈魂」的決定。
按下—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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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終於到達,這一跳即九年,吳紹樂四十五歲的那年,又或者說是他從此便只停留於四十五的那一年,他身亡之後的那時間點,正為「靈魂」本欲往之地,由開始的,就是連「靈魂」也從未接觸過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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