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故事比賽 - 无题，既然要选，那就—《为不完美添色彩》

序幕

那翩翩起舞，叮当作响的，正是悬于车内后视镜下方的小挂件。注视着它就仿佛是在接受一场催眠。

困意接踵而至，也许是连续失眠的缘故。

我向妻子说了句，到了叫醒我，就拉下副驾驶的靠背躺下，沉沉地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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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水龙头流出清澈而舒适的冷水，真是很想去游水，妳笑着说，双手舍不得离开水池。

“别这样，浪费水资源，非常可耻”我顺手关掉了水龙头用毛巾擦拭妳的双手。

“我可没浪费水”

妳摸索着走到一旁的冰箱，打开从中取出一瓶罐装汽水。皱眉继续在汽水身上上下摸索。

“我来啦，妳还是要靠我的”我伸手就要去拿妳手上那罐汽水，此刻它是反的。

“才不呢”

妳倔强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冰箱，所幸的是冰箱上面没东西掉下来。

我没再开口，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妳找到瓶口然后拉开，对着空气仰起那嘚瑟的头颅，大喝一口，伴随着长长的打嗝声—“你看，我才不需要你照顾！”

“真棒真棒”我摩挲着妳的头顶夸赞。

妳抬起左脚，三十码的运动鞋如有北斗导航神助，精准地跺在我的右脚最后一根脚趾头上，并附赠一句—“不许摸我的头！”

而当时的我，穿的是拖鞋。

我强忍的疼痛像是踩到陷阱而受伤的士兵拖着伤腿向后退了两步，无法理解，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哼”妳拿着已经喝了一半的汽水，若无其事地从我身边走过，然后一头撞在了玻璃门上。

这滑稽的一幕使我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笑笑笑，笑你妹啊？”

“是的，我笑我妹呢”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妳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娇嗔地哼了一声，嘟哝着不理你了，低着头摸着玻璃门走出厨房，那样子可爱极了。

妳娴熟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细细品味剩下的半罐汽水。

母亲回来已经是傍晚，按父亲前天所述他今晚会留在深圳陪客户谈生意，至少后天晚上才能回家，我和妳已经放了半个月的暑假，他们却还需要为生活四处奔波。

晚饭由母亲一手操盘，是这头家的共识。我们这头家似乎中了个恶咒，我同父亲似乎永远做不出一餐能在拿上这头家餐桌的饭菜。或许是因为母亲是餐馆主厨的原因？

“是甜品师”—这样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甜品师同厨师在我眼中其实分别不大，总而言之我一度以为我和父亲不能下厨的原因是我们的嘴被喂刁钻了。

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才最合理，但无论如何都好，如非必要都是不要同母亲抢厨房为妙，毕竟上一个抢厨房的勇士（我的父亲），足足吃了三日厨房餐。

“妈，我想去游水”妳坐在餐桌前，对着空气说。

母亲长吁一口气，“我可没空陪你去”转头对我厉声训斥“我说几遍了？不要怂恿妹妹，我绝对不会给她一个人去玩这种危险游戏”

我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这种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奇怪感觉，真是令人不爽。

“你是不是不爽啊？”母亲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那表情仿佛就像在说，是啊，我就是要塞你吃死猫，怎么啦？你有意见？

“没，虚心接受领导批评是优秀少先队员的珍贵品质”我默默地低头喝汤。

“呐，我先至声明”母亲喝了口水，手中的陶瓷筷子轻轻地敲在不锈钢兜边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你不可以带燐羽去游水，妳”母亲将目光转投向妳，妳抬头望着的却是我，“妳也可能怂恿这只傻閪带妳去游水”

为什么她喊妳就是燐羽，燐羽，喊得这么亲切，喊我就是傻閪？不带这样玩的！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母亲，但转瞬间即刻低头夹菜，慢慢嚼了起来。活像只默不作声只想进食的兔子。

“啊，为什么？但是我真是很想去啊”妳嘟着嘴，向母亲撒娇，这种行为在我眼中无疑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徘徊。

“没为什么”母亲夹起一根芹菜，慢慢悠悠地放进自己的碗里“你要实在想去，我下个星期五休息，我陪你去”

“好耶！”妳激动得呜呼尖叫出声，高高举起的右臂不经意间碰跌了一根筷子。

“我帮你”我拾起已经滚到我脚边的筷子，走向厨房的洗手盆随意洗了两下，然后物归原主。

“麻烦你啦”

妳说话的方式突然变得这么乖巧，我反而有些不适应。

吃完饭，洗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当然是交给洗碗机啦，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我，拥有00后最普遍的特征—懒。

—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大家都觉得对方洗的碗不够干净。以前经常搞到家吵屋闭，一来二去，干脆就在华润万家买个洗碗机用咯。

翌日，母亲和往常一样早早地做好了两人份的早餐，出门去了。

听着浴室漱口台的声音，应该是四点多她就已经起床漱口了。比平时又早了半个小时。

八点，我起床洗漱，妳还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九点，妳正式起床，穿着睡衣径直走进浴室，伸手在洗漱台前缓缓摸索。

为了照顾妳，父亲特地买了个陶瓷小狗当摆设放在洗漱台的左侧，摸到它就意味着妳找到了妳的洗漱用品。

然而对妳来说找到它只是漫长的一天的开端。

“呐，欧尼”

妳的行为让我感到不妙，非常不妙，仿佛平日严厉惯了的老师突然转性，你说能有什么好事吗？

“啊？”我倚着墙，抬起左脚挠了挠右脚的小腿：“有事？”

“那个”妳突然变得含蓄扭捏，更加令人不安了“我想去游水”

“妈不是说了星期五一起去吗？”

“可我想现在就去”妳对着挂满毛巾的墙壁一字一顿地说“欧－尼”

“咦…”听得人直生鸡皮疙瘩，“别，我不吃那一套”

果然动画片里的东西，还是留给动画片吧，现实中，尴尬透了好吗？

“咳哼”妳清了清嗓子。

我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把暑假作业的参考答案藏在了写字台的第二个抽屉”

“然后呢？”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这点事情还是无所谓的，毕竟本大爷放暑假的第一个晚上就已经通宵抄完了！

“你昨晚撒尿没冲水”

我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起床撒尿大致是凌晨两点多。

当时太困了上完厕所就回窝睡觉去了，这么看来我好像的确没冲水？

当然这种事情我又怎可能承认呢？

“胡说，才没有呢”我理直气壮。

“妈今早起床时骂骂咧咧的冲水”妳依旧对着毛巾一脸嘚瑟的双手环胸。

“你说再多我也…”

“前天你明明答应妈第二天中午吃炒饭，然而你却点了华莱士，还特地在我的鸡腿堡上下了料”妳开始翻旧账了“还是切片洋葱！还骗我说要重新热一热！”

“那不是你要点的吗？”

“我这么乖巧懂事可爱善良”妳忽地转身将目光投向洗漱台前的镜子，场面显得有些诡异“我愚蠢的欧尼哟，你觉得妈会信你还是信我？”

好家伙，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我又怎会被这点小小的威胁所折服？

正所谓，不畏强权乃是我等少先队员的优秀品质！

所以我决定不说话，假装自己已经离开。

“哥？你在不？”妳叹了口气，一脸忧郁扶着门“看来我只能将你跟芮芮姐亲小嘴这件事告诉妈了”

芮芮原名，李雯芮，就住在我们家对门，我们三属于是青梅竹马，同龄中排行老二。

我们两家人关系算是不差，那会我们家里还有台卡拉OK机，但父母都比较怀旧。但买回来唱片都是那种八九十年代之前的香港歌曲。

大人们唱，我们就混在其中玩着闹着吆喝上两句。

如若论最擅长的歌，在我们那年纪三个人加在一起就只会这一首，徐小凤的《顺流逆流》。

三个小不点，你一言我一句的愣是把歌唱了个七七八八，虽谈不上天籁，也算是不错。

但是妳这么出卖芮芮，万一真被她妈妈知道了，那身上不得青块紫一块？

那作为作案工具人的我，不得东一块，西一块？

妳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分明是她主动的好吧？”更何况当时我们三个人玩的可是真心话大冒险，是妳让她选大冒险就是亲我的好吧？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你带我去游泳场，我就把这个秘密咽在肚子里”妳莞尔一笑“怎么样？”

这是打算给我整推恩令了？

“好，答应你！但只能玩一个小时，不然就算了”我这绝对不是妥协，只是抗战胜利之前的隐忍。

“哟西，你滴，大大滴良民”妳一手拍在空气上，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我，然后拍着我的肩膀，对着空气说：“你滴良心滴，大大滴，哟西”

这一幕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日本兵跑这来了呢？

抵达游泳场时间大致是中午的十一点半，我拖着妳的手买好门票同泳衣走了进去。

“我带你去换衫”

“嗯”妳点了点头。

如果妳在家里也是这般乖巧，该多好，这样想着，将妳领进了男更衣室淋浴隔间。

“我就在门口，你自己能换吧？”

“嗯”

“欸？谁家小孩，怎么带着一个女孩进男更衣室了？”

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的声音。弄得全场哗然，我只好稍作解释。

刚从更衣室出来，便遇上了熟人。

“哟，叼毛兽也来这避暑呀？”

“去去去，一边去”我像驱赶苍蝇那般挥动手臂。

“谁呀？”妳挽着我的手臂，有些好奇地问“芮芮姐？”

“猜对了”芮芮与我们同龄，但比我小三个月，属于三人中的老二，“但是没有奖励”。

“啊，妳的助听器忘摘了，我去放一下，不然等下坏了就不好了”我摘掉妳耳后的助听器，往临时储物柜走去。

从储物柜回来，芮芮就自顾自走开了，与喜欢泡在浅水区的我们不同，她更喜欢站在跳水台上一跃而下，一遍又一遍地体会肾上腺素激增的感觉。

“啊，总算是活过来啦”妳惬意地趴在水池边上。

清凉的池水刚好没过肩膀，感受着水流的摆动，身子有种欲随波逐流的感觉。

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刻，总会叫人忘却些什么。

周五，我总算在芮芮的“哟，你今天也来了呀”的叫唤声中恍然。

“看样子，你们似乎没有遵守约定”母亲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既然这么得闲，那回去之后就再做套试卷”

这话显然是在针对我啊，我能咋办？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妈，我谢谢你啊”我当然只能这样回答啊。

作为始作俑者的妳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卧龙哥哥，凤雏妹妹。母亲想要为妳寻找合适的眼角膜这个念头的种子，就此埋下。

初二上学期妳迎来了盼望已久的眼角膜移植手术，捐赠者是一名年纪比妳小两岁的女孩。

手术很成功，但术后妳的右眼却因为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原因，不得不再次手术，摘除整颗眼球。

为了使妳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父亲托人替妳定制了一只仿真义眼。

但妳并不喜欢这种生活，晚上将义眼摘下，白天再放回去，还得注意消毒，“真是麻烦死了”妳总抱怨。

没过多久，妳干脆在网上买个单眼眼罩将看不见的那只眼睛盖住。这般操作下来，反倒使妳在学校里多了些许神秘感。

当时正值中二病也要谈恋爱这部动画作品大火，很多人都以为妳只是单纯地喜欢coser小鸟游六花。

唯独我知道，妳怎么可能是小鸟游六花粉丝呢？

“吾将代表世间正义力量，驱散世间黑暗”中二病地用剑指扫过被眼罩遮住的右眼，用日语大喊一声—“変身する”

妳自己再配上一段“滋”的模拟电流声，这才是妳的最爱。

相较之下，像小鸟游六花这种在妳面前简直就是玛卡巴卡。

初中毕业后，芮芮和我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妳则去了另一所高校。

“你一个人去没事吧？”芮芮问。

“什么叫我一个人去？”妳捋了捋秀发，一脸得意地笑着“我那是不想当电灯泡，感谢我吧，愚蠢的欧尼哟”

一种被人强行婚配的即视感涌上心头，我竟无言以对。

“妳放心交给我吧”

芮芮从身后紧紧地搂住了我，手臂在我脖颈前快速形成绞杀之势，虽是戏谑却也足以让我在这濒死以及爽死的绝对阈值之间来回徘徊。我能感受到灵魂正在被一对柔软顶上天堂。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我太奶正向我招手。

芮芮松手后，我开始大口喘气。庆幸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怎么样，我新学的招式，厉害吧？”芮芮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后背。进入初中后，因为性格使然，她参加了柔道社团。

“厉害厉害，你再搞多几分钟，我太奶就来接我了”

“人家哪有这么厉害，人家可只是个柔弱女子罢了”芮芮拨弄着耳旁那缕鬓发，巧笑嫣然。

“既然如此，那么，我家这愚蠢的欧尼，就拜托芮芮姐多多照顾啦”

“好家伙，好像我才是三人中最大的那个吧？”我竭尽全力呐喊。

“哈？”妳摘掉助听器，“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这玩意，好像没电了呢”

好家伙，分明昨晚睡前才充过电！

“嗯！我会的！”芮芮拍着胸口保证。

我以后绝对不要找这样的女朋友，我心中暗暗发誓。

就打个比方，玄幻小说里的合欢宗，女修个个身姿高挑娇俏可人，大家都喜欢吧？但如果合欢宗的女修都有类似巨石强森一样的癖好。

你还会喜欢吗？

“嘿，今天双修，撸个铁吧，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嘿，就算是约会也要保持身材！来啊，先做一百个仰卧起坐！”

“嘿，高台跳水是打破懦弱的绝佳方式！”

好家伙，光想一下都十分炸裂。然而在步入高中后，我还是选择跟她在一起。

并非出于对小时候那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愧疚，仅仅是因为当时我认识的女性中就没几个比她更好看的。

正所谓，窈窕靓女，君子好逑（其实就是，后宫佳丽三千，没几个像人样的，唯一那几个样靓身材正的，都名花有主咯）。

高中毕业后，我与芮芮也来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她去了更远的地方，而我则留在了当地。

她成绩比我优异得多，却舍得放下更好的，陪伴我继续走完这简短的高中三年。

我们结婚那年，新冠疫情已然彻底褪去，城市万废待新，实体经济正缓步恢复。

“我想晚一些再结婚”这是我当时真实的想法。

“晚什么晚，疫情这么晦气的事，我找人算过了，现在结婚冲个喜，以后好日子可不少呐”这是芮芮外婆的原话。

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时光在她脸上留下日月侵蚀后的痕迹，那浑浊的眼珠下是期盼的模样。

究竟是真的想冲喜，还是生怕一睡而别，令我深思。

一来二去，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将婚礼定在下周四，说是良辰吉日。

婚后半年，芮芮宣告怀孕，在一片欢声笑语下孩子名字被定下来了，女的叫欣依，若是男的则为观伟。

次年四月末，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因为平时锻炼得当的原因，产后恢复得相当不错。

“哟哟，我的侄女哟，汝乃天选之子，将要继承吾蒙面超人衣钵…”

孩子四岁那年，妳将欣依抱在怀里，给她放了一段妳自制的变身特效视频。

忽悠得她一愣一愣的，整天就知道“変身する”。

“这么喜欢帮我们带小朋友，妳几时带个男朋友回来啊？”芮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调侃。

“我？”妳指了指自己的鼻，摇头说：“暂时没这个打算”

“再不找，妳等着变成黄脸婆吧”芮芮走到欣依面前挑逗着她说：“你是不是啊，依依”

“妳看看，我就说你应该找个男朋友吧？”我附和道。

“你”芮芮突然转向我。

“我？”我有些迷茫。

“该醒啦”芮芮掐得我的脸颊生疼。

眼前的场景飞速离我远去，转而代之的是那个熟悉的摆件，它仍在轻微摆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开始了吗？”我顾不上脸颊传来的疼痛。

“嗯，差不多了”

坐在主驾的芮芮平静望向远处缓缓打开的大门。

妳的葬礼送别仪式要开始了。

在告别厅内，年轻的司仪小姐，庄重地阐述了妳的一生，妳最光辉的事迹，并真切地将其称之为让爱传递下去。

说实话，当我知道妳曾自己偷偷摸摸地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时，比起理解与欣慰，更多的是愤怒。

没有哪个当大哥的会希望自己的妹妹走的时候缺胳膊少腿，我也一样。

“燐羽小姐的心脏以及肾脏都非常健康，很适合做捐赠”

这是当时医生的原话，是在妳濒死前半小时做出的决断。

真是令人不齿，如此健康的躯体，却进入倒计时。

“如果您同意继承令妹的遗愿，那么请您在这签个字吧”

医生那饱含对下一个幸运儿的期待的真诚，是那般刺耳。

最终我还是同意了，但也没有完全同意。

光夺走妳完整的身体还不够，那群贪婪的家伙竟然还想将妳遗体制成塑化切片标本。

那真是太残忍了！我不可能让不幸延续到妳死后。

“那接下来，请亲属排队送别你们的亲人”司仪小姐那低沉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唤回。

根据习俗，我们会走到妳面前，跟你说上最后一句话，一路走好。

可望着躺在棺椁内的妳，我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告别厅内唯一的哭声源自母亲。

送别仪式结束后，妳被迅速推进火化炉，化作一堆白骨。

亲手将妳的骨灰拾入骨灰盅是我这一生中最为悲愤的时刻。

在前往墓园的路上，母亲一直紧抱着骨灰盅，木讷寡言，毫无生气，仿佛留下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让我抱一会吧”父亲说。

母亲听了抱得更紧了，还大声嚷嚷着：“滚滚滚”。

谁劝也不顶用，实在没辙，父亲只好依她。

来到墓园，谨遵师爷的意思，将骨灰盅安葬好后，点了炮仗，祭上白酒，给附近邻居上了香火。

随后只见师爷吆喝了这么一声，“家属回避”，拿起手上的小钹拍了几下。

所有人都听话照做，并非封建迷信，生怕招致不祥。

只是大家都知道，自己看不得这一幕。目睹泥土一点点埋葬掉自己最宝贵的，再残忍也不过于此。

泥土回填之后，便是催促造墓碑的速速完工。

“先生要不要为逝者写个墓志铭？”说话的墓地负责造墓碑的工人。

他想赚钱的心思我很清楚，毕竟多刻几个字就能多要点辛苦钱。可我又能说出什么绝世佳句呢？

我摇摇头，不语。他也知趣识得我心情不好，不来招惹，拿了红包便点头讪笑两声，忙活去了。

妳去世的消息，我们一直没有告诉欣依，直到最近我们才知道消息瞒不住了。

“奶奶为什么要拿着姑姐的照片哭？”欣依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七岁，虽然懵懂，却也不算彻底无知。知道受伤会流血，知道不遵守交通规则会出事。

“这个嘛”

芮芮将目光投向我，显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因为你姑姐她，额，嗯”我有些难以启齿，不是被悲伤冲垮了我的措辞，而是过于尴尬。

在妳死后，我和妻子，也就是芮芮就曾讨论过万一女儿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办？其实结论在那时就已经出来了。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究竟是怎么了嘛？你快说啊，真是急死个人啦”欣依的语气像个小大人，或许是小时候常跟我父亲去茶楼的缘故？

我深吸了口气，飞快地说出了那句话—“她变成了蒙面超人去了拯救地球”

“噗，哈哈哈”芮芮捧腹大笑。

“所以，姑姐她是死了吗？”欣依问。

“她活着，虽然她已经死了”

芮芮的回答让欣依听得一愣一愣的。

年仅七岁的她全然无法理解，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她其实还活着，这句哲理。

正如当初的我，无法理解为何妳愿意做死后的天使。

所以妳今年的忌日，我决定要带上我的女儿，给妳上一炷香。

“这样行吗？”

“嗯，当然可以，欣依真棒”芮芮摩挲着女儿的头顶。

“変身する”欣依在妳坟前笨拙地模仿妳当年的动作，那稚嫩且认真的小脸透露着她这年纪该有的最纯粹的童真。

好了，这半罐汽水…我就放这了，心中默念着。将手上的汽水放在香炉前。

是啊，是我喝过的，怎么啦？

妳有意见？妳如果是嫌弃的，那我也买没第二罐啊。

“不知道在那天边可会有尽头”

不知道怎的就是想哼上那么两句。可下半句却是我妻子唱的。

“只知道逝去光阴不会再回头”

夕阳西下，我们谁也没再唱出下半句，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墓碑，仿佛妳就坐在那。

嘿—该妳了。这句话我当然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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