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飛沙（二）

他……他一直藏身在城玥的劇團之中？隨著劇團於各地演出，他亦在不同地方以那個身份……

他又說，臉上滿是緬懷之色：「那段日子真令人懷念啊。在舞台上，我可以是任何人，過著他們的人生。」

若鸝和香薊依然難以相信，只能啞言地聽他繼續說：「雖然是我主動請辭，不過見到有人取代了我的位置，我還是有些悶悶不樂呢。而且真不公平，為何在我走了之後，劇的結局便完全改變了？」

話雖如此，他的臉上還是掛上微笑。那並不是冷笑，或是嗔笑，竟是一個帶點調皮的笑。

「你……你怎能如此對待三段？」香薊極為傷心地對他說：「他也曾是劇團的人！你應該不知道。在你進團之前，他是我們的裁縫，你在台上穿的所有服裝都是他一手縫製，你卻一下子把他化成灰！」

不料，他聽後，竟笑得更開心，露出好看的牙齒。

他說：「香薊姨，其他事我都承認，但唯獨此事，我必須說，妳不能錯怪我。」

話畢，他頭上的淡金長髮竟然快速縮短，縮回到頭皮裏去，只留下極短的髮根，漂亮的金色亦轉成炭灰黑。他臉上皮膚也正在變化，冷白膚色逐漸變得黝黑。然後，他的眼睛變小，鼻子變大，嘴巴變闊，兩頰也外伸。臉上各處冒起了大小不一的刀疤，以及無數癦子。

這張面孔，便是她們在蘭正園時見過的那張醜陋面相。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RvpjGO8j

他的臉孔完全改變了，連帶一身華衣，也轉變成不起眼的藍衣褲。

不變的，似乎只有身高。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JHtfQ6hO

王座上的人動也不動，依舊托著腮。確保眼前二人都看了他施展的魔法後，他又變出後來在小屋時、展示過的那副乾淨五官。

他坐在座上，還是沒有動，口卻說：「南雲少爺，今夜來了些新人，便讓你先來看看！」

他的聲音是那樣高響，在蘭正園時，若鸝討厭這把聲音極了。

現在，她全然愣著。

香薊也不哭了，啞言一刻後，才不可置信地道：「三段也是……你？」

忽然，有人在某處哭喊，道：「三段，是你嗎？」

那是……古姑姑的聲音？她不是身在第一軍團軍牢嗎？

此刻，她又在哪裏？

「古姑姑？」若鸝叫道。

古姑姑哭著哀求：「是誰？快救救我！求求你了！是誰都好！」她的求救是從他身下某處傳來。高階石座下，似乎有一塊密封之地。

王座的人又變回原來的俊美面孔和精美衣裝，慵懶的托著腮，對古姑姑的哭喊聽而不聞。

若鸝問他：「外面那些人是……？」

他的聲線也回復了，是如此柔和平穩，答道：「蘭正園的客人。」

若鸝沒有猜錯。被倒吊在木柱的人身穿之衣皆是華服，而她也知道，他要對付的人是誰。

「妳倒不要太擔心，我可是好好觀察後才下手。」他說，又一副忽然想起甚麼的模樣說：「啊，我還差點忘了，蘭正園最後一位客人竟然是那位，不過他之後會自己找來。」

若鸝心跳得飛快，他指的是誰？她抬眼看著被掛著的兩個紗囊，總覺得不妙。紗囊內的，又是甚麼？

「不要殺我！」古姑姑又在喊。

他懶得回應。

若鸝問：「你為甚麼假扮第一軍團成員？」

他笑了：「要不然，妳會放心跟來嗎？」

……

他又說：「妳不是要找太子殿下？他是我的客人，於是我想，也應前來接鸝小姐。」

若鸝立刻問：「殿下在哪裏？」

他臉色卻忽然一皺，像看到令他不悅之物，問道：「鸝小姐，妳肩上那東西真是礙眼。」

她肩上？若鸝立刻低看。他指的是紅鳥？

他想做甚麼？她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心中立刻泛起不安，連忙把紅鳥放進袖內，不讓他看見牠。

紅鳥不在視線中，他又回復了那股不慌不忙，壁內氣溫瞬間回復溫度，儘管也不算暖。

他說：「鸝小姐，妳不嫁進大宮去，真是明智。我問妳，這樣的戲碼，妳早已跟太子殿下串通？」

若鸝不答，只問：「殿下在哪裏？」

他卻又說，臉上是笑意：「我說啊，大宮的人被你們這樣一耍，真是齣好戲！」

若鸝狠狠地瞪著他，他一邊嘴角揚得更高了，說：「放心好了，我才不捨得殺死太子殿下。他是整台戲的其中一個要角，還未回到舞台中央，他怎能死？」

「你對他做了甚麼？」她生氣地道。

「妳為何那樣關心他？妳不是不想嫁進大宮嗎？」他的聲音還是那樣輕柔，像在跟她聊天，說：「難道妳只是不想當太子妃，卻想當他的女人？難度真是太高了。」

「你在胡說甚麼？」若鸝喊道：「我問，你對殿下到底做了甚麼？」

他淡笑說：「鸝小姐，妳真對我不公平。太子殿下現在這副模樣，可是他心中所望，我還幫了他。」

然後，像被蜘蛛絲高掛吊在兩方、像是蟲囊的東西輕輕從上方半空滑下，停在讓她們能清楚看見、卻碰觸不到的高度。

此時，包裹著蟲囊的部分白紗竟然自動解開，漸展出另一款白。

那是一副凝白五官。

「太子殿下！」若鸝驚喊。

太子的修長兩眼睜著，卻眨也不眨，像專心注目，卻不見焦點。而他整個人都被白紗緊纏，似乎動也不能動。

他到底……

座上那人連看太子一眼也沒有，只是一直注視若鸝的反應。他看來很是滿意，對她說：「放心吧，他甚麼都聽到，只是他還不能動而已，連眉毛都不能抖一下。我想啊，殿下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妳竟然也來了。」

若鸝怒喊：「你到底對他做了甚麼？」

他慢條斯理地說，好像他有很多時間：「鸝小姐，請妳不要對我那麼兇。我都說了，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是太子殿下希望所見。」

「別胡說，你這個混帳！」

他看來毫不介意，更是滿臉興味。此時，另一個白金紗袋也同樣滑下，白紗絲自動解開，露出被困那人的樣子。

另一個人，竟是藍澄？他閉上了眼睛，像在熟睡，但臉上有著明顯傷痕。

藍澄為了救太子，所以也來了？

「另外一人雖然重傷了，但我不會殺死他。因為，我沒有要殺他的理由。不過他傷了，妳亦不能怪我，畢竟他真想殺死我。妳也放心好了，他的手手腳腳還在。」他滿臉耐性地說，又用手指繞著淡金髮絲，道：「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有很特定的目標。」

連藍澄都被他打得重傷，他自己卻絲毫未損？他到底有多厲害？厲害得從來沒有人能捉住他？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aPCKUNld

不過，親眼看見他施展的一切後，若鸝想，還有誰能對付他呢？

若鸝站了起來，堅定地看著那雙金色眼睛，問：「紅門紙，你到底想要甚麼？」

面前著她的質問，他竟然低笑出聲，那低笑極輕，帶了半分輕蔑，說：「這名字太俗氣，我不喜歡。」

她問：「那麼，我該怎樣稱呼你？三段嗎？」

他一聽，竟輕皺一邊眉，但臉容還是輕鬆的，語氣亦輕快，說：「有趣，這很重要嗎？」

若鸝不答話，視線一寸不移地看著他。

他臉上笑意不減，但眼睛光芒不被察覺的驟然聚焦。若鸝感覺到，這是他至今最意味深長的笑容。

終於，他溫語道：「香薊姨他們喚我崔揚，妳可以這樣稱呼我，我也比較喜歡這個名字。」

若鸝問，口吻是平靜的：「那麼，崔揚，太子殿下甚麼時候會醒來？」

「很快。」

……

他如此直接答道，實際在玩甚麼把戲？若鸝瞧看上方的太子，他還是那副僵著的模樣，也沒有垂下視線看她。

她問：「殿下中了毒？」

崔揚說：「對。」

「你有解毒劑？」

「沒有。」

若鸝緊握拳，問：「你知道調製解毒劑的方法？」

「是的。」他說：「而且不止我，殿下自己也知道。」

啊？

若是如此，崔揚現在又在等甚麼？

他說：「我說了很多遍啊，我才不捨得太子殿下死。所以，妳相信我吧。」

他還是維持很好的脾氣與耐性，不慌不忙，對她的問題幾乎全都好心的爽快回答。

若鸝語氣平定地問：「你為甚麼要殺人？」

他笑意更深，只問：「鸝小姐，妳要去當官嗎？」

若鸝忍著，不至於開口罵他。他看見，竟笑得更開心了，說：「我下手，自然有我的原因。」

「你說得真是……冠冕堂皇。」

他聽後，不但沒有生氣，笑意仍在，好像已經習慣聽見這類說詞。他說：「幸好，我們那位公正不阿的大官，很快也會大駕光臨。」

若鸝心中一懸，問：「你指的是誰？」

他一邊嘴角掀得更高，看來很是期待，說：「留大人很快便會到，因為我也請了他來。」

金留？

若鸝兩眼一睜，說：「甚麼？你怎能……？」

「自然可以，我找他，他找來，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他微笑說：「只是我沒有想過，蘭正園的最後一位客人，竟會是尊貴的留大人。」

若鸝微微吸了一口氣，問：「你也要對付他？」

他卻又問非所答，說：「留大人會來蘭正園，是為了傳聞中的人質事件。不過我看到，當他看見妳在台上表演，驚訝得不得了的模樣，真是有趣。妳知道嗎？他生氣極了，那可是頭一回我看到他那麼生氣。」

「他可是要打仗的……」

他打斷了她的話。

「太子殿下出了事，他能不來？其二，妳也來了，他更不可能不來。」他說：「話說回來，鸝小姐妳實際是位高手呢，與那麼多古都的重要人物有所關係。我這個旁觀者看見，也真覺得妳對我們留大人太無情了。」

「你別亂說！」

他兩手一擺，狀甚無辜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沒有說妳有異心，我都看見了。妳也是從一開始便拒絕了他，我還在想妳是不是欲拒還迎，誰料妳是真的狠心，真可憐我們的留大人。」

他為甚麼會知道那麼多？

若鸝本想反駁，但眼角見到上方的太子似乎不可察覺的、極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在恢復中嗎？

若鸝於是忍著脾氣，支開崔揚的注意力，問：「你怎會知道那麼多？」

座中人依然以手托著下巴，樣子極其慵懶，帶著半分調皮的笑，說：「因為我很閒。」

她又問：「你到底為甚麼跟著太子殿下？」

他想開口答她時，卻忽地一凝，然後傾過臉，朝向太子望去。

他悠然道：「啊，太子殿下，你終於能動嗎？」

他真的發現了。

糟了，若鸝本想拖延時間，崔揚還是發現了。然而，崔揚一點也不覺得驚奇或是意外，更像是意料之中，托著一邊腮地朝看太子。

「別……碰……她們。」太子似乎還未能完全自主眨眼睛，眨得極慢，而口中吐出的話也像是好不容易才能開口說。

崔揚的唇又是一掀，看來有數分高興。

「殿下，你連話都能說了，果真厲害，你們真的沒有作弊吧？」他的語氣輕柔如風，說：「要是沒有，我倒真的很佩服。」

此時，繫著白金紗袋上的白絲自動滑走，太子整個人輕輕被放在若鸝面前。白絲快速退縮，流到四邊牆去，消失不見。

若鸝立刻抓緊地上的太子，以防他又被吊起。

「殿下！你看見我嗎？」她急急地問太子，香薊也立刻湊過來察看他。

太子的臉本來便白，現在的白更是毫無血色，嘴唇也是無色。若鸝不顧禮教，一手探向他的額頭，是冰冷的。他仍身穿二人在海灣邊離別時的柳白衣，衣衫整齊又整潔，不見有破口，亦不見血跡。

然後，太子兩眼對她慢慢地眨了一下，好像在跟她說：「不用擔心。」

「南雲少爺！姑娘！救救我！」

若鸝抬頭一看，太子本來被掛著的地方，有一根高大木柱竟然平空出現，而古姑姑不知從何時起，便被倒吊在柱上。

她的手腳還在，但這樣的話，豈不是……

崔揚一眼都沒有看在叫喊的古姑姑，只是滿懷興致地看著眼前的若鸝和太子，好像在等戲目上映。

「救救我！求你！」古姑姑仍然在喊：「三段，錢我都全給你了，求你放過我！」

崔揚依然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沒有托腮的那隻白手極輕一彈修長指頭。下一秒，古姑姑竟像被隔空打了一拳，臉被重擊，發出尖銳痛苦的叫聲。

他真的會法術吧？若鸝心中驚駭地想。而她臉上的不可置信，都讓崔揚看進眼底，他笑得更深，說：「鸝小姐，妳不能怪我。古姑姑太邪惡了，讓我想起不好的人，我不喜歡。」

若鸝嚴正地說：「她是惡人。但是，不管如何，她的懲罰都不應由你來決定。把她留給太子殿下、以及留大人處置吧。」

崔揚只是看著她，似在打量。然後，他的臉容收起了笑，連眼中的光芒也結了霜，語氣有些淡，說：「要是妳找到了意圖殺妳的真正兇手，妳會怎樣做？」

若鸝睜大眼睛，問：「你說甚麼？」

崔揚看到期待的反應，臉上又回復了溫度，嘴角一邊掀起，說：「就在相望灣啊，我擔心妳，連太子殿下大婚也不看，跟妳到海灣去。」看著若鸝愣著的反應，他又悠悠道：「還有妳與團長在流花山逃命那次，他們的目標也是妳，卻又是那個人中箭。」

「你都看到了？你怎會……」若鸝再說不出話。

「至今，妳猜出了追擊妳的人是誰嗎？那很重要啊，我不想看到妳在劇終時還是出事。」崔揚滿臉熱心地說：「讓我給妳一些提示吧，他們喔，總共有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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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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