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之熵 - 20 - 熵增定律㊄ ⊹⊹

克洛洛幾分鐘前被榔頭敲出凹洞的後腦勺，隱約流淌透明無色的液體，朦朧月色打上高光，透明液體呈黏稠狀滴落，吸收地面上的鮮血。

克洛洛踉蹌起身，看似不覺得天氣寒冷，搔弄頭頂，像在確認傷口復原了沒。

「阿學，這個小女生太狠了吧？」嗓音與用詞就是阿伯，但氣質不像。

小百合的工具落在克洛洛周圍，所以她很安分，我想帶走她不成問題。困難的是對付曾在槍戰倖存下來的克洛洛，即便克洛洛現在使用老人身體，恐怕還是能分分秒幹掉我們。

沒時間了，我要趕緊開口。

快動腦，說什麼才好⋯⋯

小百合沒有給我充裕的思考時間。

小百合耗盡洪荒之力將我推開，不知從哪掏出電擊槍，扣下扳機。

毫釐之間，我看見塑膠殼噴飛出去，兩道彈簧狀的細線射向克洛洛。

克洛洛閃避不及，只能任憑電針紮入皮肉，應該不是插到人體組織，克洛洛不覺得疼痛，只是身體不受控制，四肢僵直癱倒在地。

小百合快步奔去，撿起地上的柴刀，用戴上橡膠手套的手壓制克洛洛的背。

她一刀接著一刀劈向肩關節。

我在菜市場聽過，這是剁豬骨的聲音。不夠鋒利的刀刃敲中骨骼，就會發出這種撞擊聲。

克洛洛撕扯老男人的吼叫，右側肩膀血流如注，看來肩膀沒有千面器官。

應該是為了止血，克洛洛溶解部分肩部肌肉，自動截斷整條右手。柴刀砍向地面，反作用力狠狠衝撞手掌，小百合痛得鬆開柴刀。

「學！快跑啊！」

小百合抓起克洛洛的右臂，塞入防水背包，像是野貓搶到食物後拔腿就跑。我心想，小百合其實沒必要找我幫忙，自己就能完成狩獵與搬運器官了不是嗎？但如果克洛洛跑去開計程車衝撞，小百合馬上就會失敗，甚至身受重傷。

不過，缺少右臂的克洛洛沒打算開車撞人，而是以更簡單的方式阻止小百合逃跑。

突然之間，難以抗拒的酥麻電流穿透全身，我動彈不得。

克洛洛用臉貼住我的臉，從西褲口袋掏出摺疊短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喂，妳把范姜丟在這裡不管嗎？」

我十分詫異，這完全是克洛洛不爽的語調，卻源自阿伯那張黃牙大口。

小百合這才注意我沒跟上去，趕緊停下腳步，不甘不願地走回來。

「把手還給我。」克洛洛說道。

「媽的，給我放開他！」小百合緊緊抓著背包肩帶，不願意歸還裡面那條手臂，還對克洛洛比中指。

「馬上還給我！信不信我殺了范姜！」

克洛洛變得相當憤怒，刻意用刀尖頂向我的咽喉，應該有刺破一點點肌膚。

「我是不介意換成年輕一點的身體啦，這個老人不重用。小朋友，最好想清楚喔，把手還給我。」

克洛洛毫不留情批評阿伯的身體，讓我渾身不自在。

小百合非常懊惱，氣得將背包摔在地上踩踏，罵出幾句低俗的髒話。

發洩完畢，小百合解開背包，拖出那條血淋淋的右手，在空中甩晃幾圈，扔往克洛洛面前。

克洛洛以腳尖挪近斷臂，溶解一部分軀幹，讓透明液體滴落地面，纏繞那條斷臂，使斷臂騰空而起，接回克洛洛的肩膀。

克洛洛大臂繞圈，確認沒問題，立刻改以剛接上的右手握持摺疊短刀，繼續抵住我的咽喉。

「欸！我已經把手還給你了，放他走！」

「我有答應妳嗎？誰說要放他走？」

「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我都已經把手還給你了。」

「妳剛才拿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敲我頭，還用柴刀砍我的手。現在把手還給我就算了？道歉呢？我怎麼沒聽見道歉？這樣說不過去吧。」

克洛洛解開我的外套拉鍊，隔著上衣觸摸腹部，指尖上滑，細數我的肋骨。從這個位置刺入短刀，應該能貫穿心臟。

「等、等、等一下！你放手，不要殺他，請、請你不要殺他。」

「我幹嘛不殺他？他的身體年輕多了。」

「不行！學不可以死掉，真的不行⋯⋯」

「再不道歉就來不及嘍！妳看，這把刀子可是塗了劇毒⋯⋯嘿嘿，以為我會舔刀子？才沒那麼笨勒。沒有啦，這把刀只是很利。妳看喔，如果從這邊刺進去，范姜會不會死翹翹呢？」

「吼呦——你隨便殺一個路人可以嗎？」

「不是這樣說吧？為什麼隨便一個路人就可以去死？別人家的小孩死不完？」

「反正你不要殺他，那個胖妞會哭啦！」

「蛤？那個胖妞是誰⋯⋯怎麼聽起來有點好笑？」

「你就繼續用這個老頭的身體會怎樣？還挑剔，有得用就很好了。」

「誰叫妳剛才那麼壞？我一定要從妳那邊得到好處，不然太虧了。」

他們開始進行莫名其妙的爭吵，克洛洛持續掐後頸，不過那把短刀已經遠離我的肋骨。我發現，克洛洛應該只是欺負小百合？我感覺不到敵意，也許我們從來不是敵人。

「⋯⋯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你肯放我們走，我、我可以⋯⋯我可以給你 good shit。」

克洛洛似乎把 good shit 理解為「肉償」之類的下流玩意，然而他不屑那種東西。「小朋友，我只想聽妳說聲：『對不起啦，以後不敢壞壞了。』如果跪下來磕頭也不錯？我不想跟妳打炮。」

「你把我當成什麼？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想要我的『心』嗎？」

「色誘對我沒用啦，還不如送我太宰治的小說。」

「幹！認真聽我講話！」小百合伸出拇指，比向遙遠的身後，「我是說，你想要那顆心臟嗎？」

小百合意指晨昏學長的心臟。

克洛洛一定會同意，畢竟他過去殷殷期盼的千面器官就是心臟。

「反正不管怎樣，妳就是不願意道歉對吧？」

「所以你答應嗎？我拿心臟跟你換學，你不能反悔，一定要放我們走。」

「好啦，如果妳找人帶心臟過來，我就放你們走。」

小百合掏出電話，卻被克洛洛制止。

「喂！別想報警喔，妳看找誰幫忙，點開通訊錄，把手機丟過來。」

「誰要報警啦！只有俗辣才會報警。」

「誰信妳啊？反正我不想惹到麻煩的人類。」

也不能由我負責聯繫，因為克洛洛利用肌膚接觸使我失去自主能力，我現在沒辦法講話，小百合只好拋出手機。克洛洛漏接手機，應該是故意的，摔在地上才又撿起來，幸好手機沒摔壞。

克洛洛按下通話鍵，將手機調成擴音，插在我的外套胸前口袋。

嘟聲中斷後，傳來被擴音喇叭扭曲的環境音。

克洛洛切換回阿伯的口氣，或許因為電話彼端的人是萍。小百合需要幫忙也只能依靠這位朋友。

「阿伯也不想鬧成這樣，只要萍欸帶心臟過來就好。雖然克洛洛還是有點生氣，不過阿伯已經原諒那個矮矮的女生了……」

「幹！傅楚萍不要聽它亂講，它哪有原諒我？它是小氣鬼！」小百合站在遠處吶喊。

真是夠了⋯⋯全部都是小百合的錯啊？原本我們要回租屋處，然後一起吃火鍋，可惜我沒辦法說話。

手機在胸前細微震動，傳出陌生的語調。我才知道，萍生氣的時候超級恐怖，比我見過的任何一位女性還要恐怖千萬倍。

萍答應帶晨昏學長前來廢墟，過程需要一個小時，我們留在原地等候。

克洛洛把小百合的工具全部扔到遠方，領著我走往廢墟圍牆，要我靠牆靜坐。小百合冷得發抖，克洛洛讓她在計程車上休息，還將手機一並歸還，可能怕她無聊？那為什麼現在不怕報警？不過克洛洛有記得拔掉車鑰匙，雖然小百合不懂開車就是了。

克洛洛穿回阿伯的上衣與外套，朝我走過來，隔著一個人的寬度靠牆坐下。

距離心臟抵達現場，還有四十七分鐘。

雖然無憑無據，但我覺得，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坐在阿伯旁邊了。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VlhnmP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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