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 - 成真

一日早晨，沈重的氣氛一路從宮門蔓延至深宮內，小丁疾步的腳步聲毫不停歇直奔李澄房裡，周琬伶和李澄聽到他進門紛紛抬起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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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之中小丁冒著的卻是冷汗還參雜些許淚水，他的眼眶明顯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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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手中的錦囊還繡到一半，擔心地擰起眉頭，「還好嗎？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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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澄也不曾見小丁這樣，愣了下馬上回過神調侃他：「怎麼，喬蓁拒絕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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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沒有生氣也沒有害臊，眸子被淚水蓋上厚厚一層，他的反應反常得讓李澄有些慌了，「幹嘛這副模樣？有話就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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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緊緊抿著嘴泫然欲泣的模樣，他哽著喉嚨艱難地開口：「⋯⋯殿下⋯⋯潁親王殿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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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澄還沒去李隼那鬧過幾次，周琬伶打聽到的消息也沒有顯示北方戰事有要結束的跡象，為什麼李滄這麼快就回來了？周琬伶思忖著胃裡湧上一陣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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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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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來就回來，你那副模樣做什麼？」李澄笑得有些勉強，心裡隱約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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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忍著抽泣道：「公主、周二小姐⋯⋯兩位先去親王府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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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是李澄拉著周琬伶跑的，周琬伶的腦子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也不敢思考，胃裡一陣陣疼得讓她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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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府外的官兵沒再攔下兩人，裡頭是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寂靜，兩人直奔大廳，外頭已經有了簡單佈置，一副檀木製的棺材放在大廳中央，幾個太監忙著擺設靈堂，與外頭相差甚遠的是刺耳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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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澄、琬伶！」若華貴妃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向兩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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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是騙人的吧？母妃，這是騙人的吧？是不是皇兄想捉弄我們了？」李澄左顧右盼硬是開玩笑說道，希望下一秒能在門後或角落看見李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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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盯著棺木愣在原地，她此時此刻什麼也聽不見，耳裡尖銳的鳴聲讓她頭暈。這一定是在做夢，而且是可怕的惡夢，不然李滄不會死，他說好了要回來接她，絕對說到做到，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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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為⋯⋯為什麼別人的棺材要放在親王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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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伶兒⋯⋯」一直站在角落的周豪上前叫了周琬伶，「⋯⋯並不是別人，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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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緩緩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殿下，殿下說了會回來，這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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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哥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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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溫熱的淚珠積累在眼眶裡，她倔強地道：「沒什麼好說，不可能是殿下，一定是你們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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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冷靜一點，先出去，待會哥哥去找你。」周豪不捨得妹妹難過想趕她離開，一邊推著她一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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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伶兒很冷靜，是你們搞錯了，那才不是殿下。」周琬伶向一邊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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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聽哥哥的回去。」周豪語氣高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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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才不要鬧了！殿下不可能死，他說會回來接小伶兒，他不會食言！」周琬伶已經是梨花帶雨，一邊和周豪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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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伶⋯⋯聽周校尉的。」若華貴妃抽泣著，看向周琬伶是滿臉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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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綿，帶小伶兒離開。」周豪向周琬伶身後的青綿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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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綿不知道已經愣了多久，周豪對她說話才回過神，忍著喉嚨的哽咽回了聲是後，上前要帶走周琬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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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愣愣地盯著棺木，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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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即便被下藥都要交代她等他的，怎麼可能幾天過去就躺在棺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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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小姐，我們先回去。」青綿扶上周琬伶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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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周琬伶猛地一推，青綿沒能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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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能反應過來阻止周琬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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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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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將周琬伶扯離棺木，但一霎那的瞥眼她確確實實地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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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裡的人穿著熟悉的藏青色，上頭的刺繡花樣式是李滄那天離開時穿的，身高體型都和他一模一樣，但周琬伶認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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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遺體脖子上方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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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不敢置信地睜圓了眼睛，一邊後退喃喃自語：「⋯⋯殿下、殿下，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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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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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往周琬伶後腦批下一掌，她瞬間沒了意識，身子癱軟地倒在周豪懷裡，周豪抱著她直接往親王妃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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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是在自己房裡被發現的，當時房內一片混亂、血跡斑斑，不僅地板甚至牆面都沾染了鮮紅刺鼻的腥味，兇手已經不見蹤影，連同頭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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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就在李滄抵達北方沒多久，然而為穩定軍心周豪第一時間決定封鎖消息，除了發現者和相關處理的官兵外，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消息走漏，周豪才將李滄帶回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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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被抱回親王妃寢室沒多久就醒了，對她而言，棺木裡見到的就是一場惡夢，但是是那種不清不楚的夢境，一切都朦朧不清，像是被濃霧籠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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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青綿陪她直接離開了親王府，連李澄和若華貴妃也沒去打招呼，逕自回到李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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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已經昏暗，李澄房裡點上了幾隻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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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死了，他和周琬伶說過的一字一句就變成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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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的聲音還猶如在耳邊，那天晚上所說的承諾宛如燒紅的利刃刺在她骨子深處，像流淌著鮮血的傷口被灑上鹽巴，又像在身上千刀萬剮，她才知道「撕心裂肺」不只是形容，而是貨真價實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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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臉上的淚痕乾了又濕、濕了又乾，連著心裡的痛不斷輪迴著，除此之外她什麼也感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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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好奇，當年她逃婚失蹤李滄是不是也同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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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不定是上天在懲罰她的自私，要是她當年嫁給李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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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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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淌速度變慢了許多，一霎時間恍如一個春秋，她呆坐在床緣盯著桌上散落的刺繡工具，為李滄新做的錦囊還未完成，然而已經沒有意義，就算做好也沒人會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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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對、周二小姐⋯⋯」不知何時出現在李澄房裡的時音說話帶有鼻音，兩隻眼睛哭得紅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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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不發一語，任眼淚滑下臉頰也沒有動手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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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校尉說這是在殿下身邊找到的，要您好好收著。」時音遞過來的是周琬伶親手做的那只酒紅色的錦囊，是李滄說會一直帶在身上的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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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抬眼注視著，錦囊上棕色繡線的公鹿沾上了暗紅色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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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送給李滄瞥見的笑容周琬伶還記得，是那樣美好、幸福，讓人想再一瞥的模樣，但如今——只剩一具無頭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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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嗚嗚⋯⋯殿下、殿下⋯⋯」周琬伶接下錦囊緊緊揣在手裡嗚咽地哭了起來，錦囊冷冰冰地一點溫度也沒有，她止不住的淚水就像對李滄的思念，心痛地心如刀絞都還不足夠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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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哭了半晌淚水也沒有消停的意思，不過總算是從床上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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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想把錦囊做好，不能讓李滄帶著舊的那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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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爍的燭光下房間裡稍嫌昏暗了些，周琬伶讓時音連油燈都點上後便讓她離開，整間房瞬時燈火通明，她咬牙暫時忍住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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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注在一針一線之中讓心痛的感覺稍稍緩和了些，仿佛什麼傷心事都忘記了，她一邊想著李滄一邊縫製著，直到夜半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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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澄沒有回來，應該是在親王府過夜了，青綿和阿州換了班，不知道去哪裡休息了。阿州來的時候也是紅著眼睛，他和島符跟了李滄很久，沒能保護他讓兩個人十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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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的死是誰下的手他們心裡都有底，因此他留下的周琬伶和李琴很有可能都有危險，兩個人便也沒時間懊悔，只能忍著悲痛抓緊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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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錦囊周琬伶做好了，幾何圖形的暗紅底色，上頭的刺繡和原本的一樣是頭公鹿，牠站在河流之中回頭看著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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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忍不住又啜泣起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她細微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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