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 - 哥哥

周琬伶和李滄的事不僅傳到周雪明的耳中，宮裡也有人談論兩人的事，說那不近女色，連美若天仙的王妃都不要的潁親王看上的，竟是一個皮膚像下過雨的泥地佈滿坑洞、眼睛上兩條黑毛蟲快連成一線，一張闊嘴厚唇的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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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宮裡對此傳聞大部分人是抱持好笑的心態在聊，畢竟長相俊俏的潁親王又不是瞎眼，怎麼可能看上王宛那樣「傾城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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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不在意別人說她外表，但和潁親王的傳言她可放不下，更不用說親王府裡的宮女太監好的對周琬伶不理不睬，壞的還有動手動腳，就連原先和她不錯的陳靜也是，經過她身邊時一副嫌棄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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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多少也有聽到自己的八卦，只是這些事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便絲毫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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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周琬伶在宮中被人拌了一腳，手上的水桶水差點潑在公主身上，幸好公主並沒有刁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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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時間一到，周琬伶準時到了李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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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李滄受傷時至今日也過了十天，傷口早開始結痂，他動作時似乎也不太會痛了，應該不再需要她幫忙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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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進門後向李滄福身並站到桌旁，李滄則如以往一樣坐在榻上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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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著要告訴李滄兩人的傳聞，並說明自己不要再繼續做下去，便開口：「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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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新書是你的薪資，錢你在宮中用不上，就讓人帶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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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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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突如其來的發薪周琬伶想也沒想到，雖說只是幾本書，但近日被人欺負、針對，相比之下，她總覺得心裡⋯⋯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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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周琬伶反倒不好意思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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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完藥再說吧。她邊想著，邊走向櫃子要拿藥箱，李滄忽然說道：「藥我自己換好了，批公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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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的動作停頓下來，李滄既然能自己換藥那就直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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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奴婢有一事想說。」周琬伶站到李滄面前低下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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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闔上書抬頭看她道：「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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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宮內有您和奴婢不好聽的傳聞⋯⋯奴婢在想，殿下的傷既然不需要奴婢幫忙換了，是不是不用每晚都進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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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說完飛瞥了李滄一眼，李滄直盯著她表情沒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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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再加道：「要是讓人誤會殿下喜歡奴婢這種長相，對殿下也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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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站起身走到周琬伶面前，他高了她一顆頭，一雙深邃的眼眸俯視著周琬伶的頭頂，他道：「你怎麼沒想過⋯⋯我真的對你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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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垂著的雙眼頓時睜得渾圓，李滄的喜好難道真這麼特別，那她畫成這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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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笑的。」李滄笑出聲道，「你若真的在意，那之後由我到院子去，那裡沒人就不會有奇怪的傳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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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李滄捉弄周琬伶心裡不快，她道：「殿下您為何不親自批閱公文？自己的工作自己做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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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替我找琬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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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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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答應給我三年時間找她，但卻要我兼顧北方事務；母妃認為我做的這些都是浪費時間，琬伶是不可能找到了⋯⋯」李滄說著臉上流露一絲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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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道：「三年時限已經要到了，你說我要親自批那些無意義的公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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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周琬伶聽著李滄話中淡淡的哀傷，不禁脫口而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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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以為她是為了叫他自己批閱公文感到歉疚，便道：「你不需要道歉，是我沒為你的立場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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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李滄向門外走去，兩名護衛島符和阿州就站在房門口，他向兩人道：「把桌上的公文搬到親王妃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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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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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之後，李滄辦公都在院子的寢室裡，並且三天去一次，有時一大早就去，有時在下午，避免引人說閒話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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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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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過後，周琬伶正打掃寢室李滄忽然推開門，後頭跟著個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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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一見到他身後的人，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整個人愣著不動連福身禮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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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也沒介意，對她道：「你在這正好，周豪說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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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一雙眉眼秀氣又帶著陽剛，他瞅著周琬伶先是蹙了眉頭，片刻過去，又舒眉笑道：「你的字寫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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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周校尉誇獎。」周琬伶低頭輕輕彎了膝蓋道，整個人像被凍住一般一動也不動，絲毫不敢把頭抬起來兩眼直盯著地板，暗暗祈求周豪別認出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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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看著眼前宮女的頭頂道：「想必你的師長肯定也是寫得一手好字，能請教他的大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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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依舊低著頭，回道：「回校尉，師長只是地方小書生，平時稱呼老師，不知其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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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稍微點了點頭沒繼續和她說話，轉身就和李滄談論起北方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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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站在寢室角落背對著兩人，心臟還像打鼓似的跳著，她輕輕拍了拍胸口，幸好周豪沒認出她。這個空間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待下去，但又心虛怕匆忙離開會惹人生疑，只好裝作不疾不徐地繼續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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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在寢室內周豪和李滄說的都聽得見，她才知道，北方戰事停擺並非因李滄不在前線，而是近年雨水少作物欠收，縣府緊急糧食已經用罄，不得已只好拿軍糧來發，現下官兵吃不飽根本無法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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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有上呈，李隼也答應調派糧食往北方去，不過送到時，負責簽收的士兵並沒有點過數量，隔日要發放才發覺送來的總量只有當初談好的四成，而那名士兵不久後被人發現在附近的樹上自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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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糧食還能撐多久？」李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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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分給百姓只有半月，不分能有一月多。」周豪蹙了眉頭又道：「但放著百姓不管，不說道德問題，飢荒已多日就怕民不聊生揭竿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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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分吧。」李滄沒有半點猶豫，要是沒了百姓的支持，軍隊也存活不了，「分完找人放火燒糧倉，反正旱情嚴峻本來就易有祝融，到時我再向皇上請一次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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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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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面色凝重起來，「這次的罪魁禍首恐怕也是皇后，自縊的士兵若是畏罪自殺還好，但要是被滅口事情就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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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周豪表情有些許詫異，房裡還有宮女在，李滄怎麼就把司徒蓉的事說出來了，他瞟了周琬伶一眼，「要不要先讓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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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室內一隅的周琬伶正聽得起勁，想知道軍糧的事怎麼和皇后有關，忽然被周豪提到不禁心頭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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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神情忽然豁然開朗，「你放心，她口風很緊。」他轉眸看向周琬伶，翹著一邊嘴角道：「是吧，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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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李滄第一次這麼叫她，語氣戲謔又帶有威脅之意還當著周豪的面，周琬伶聽了有些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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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垂著頭回過身答：「奴婢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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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莞爾對周豪道：「她有把柄在我手中，自是不可能說出去，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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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周豪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最後停在周琬伶身上，挑著單邊眉毛瞅了她一會，道：「既然殿下都這麼說了，那就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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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接著討論後，周琬伶也回到打掃工作上頭，不過耳朵仔細地聽著他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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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蓉從中作梗送糧之事不為別的，就是要弄垮李滄，除掉對太子最有威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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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會如此年輕就被封為親王，除了能力好之外，主因是司徒蓉怕李隼改立太子，遂一天到晚對他提封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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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司徒蓉沒想到的是，李隼竟然讓北方給了李滄，更令她料想不到的是，封王後，李滄將北方領土收復得快，李隼常在上朝時稱讚，司徒蓉便小動作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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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道：「皇后肯定會再出手，得要抓出內賊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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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道：「已經找了幾個信得過的人調查自縊士兵和他的命案，希望能有所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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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點了點頭，蹙著眉頭眼眸有著歉意笑道：「真抱歉，你要找琬伶卻還得替我忙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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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也笑了起來，「這麼說殿下不也一樣，況且您還被人口販子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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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聽到這才知道李滄的傷原來是這樣來的，又是一件她逃婚惹出來的事，幸好李滄沒事，不然她身上可就背了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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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辛苦了⋯⋯」李滄低垂眼簾道：「不過只要琬伶能找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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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飛瞥了眼角落背對著的周琬伶，道：「⋯⋯殿下，要是小伶兒是自己躲起來的，您見到她時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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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皺了眉，看著周豪的眼從疑惑變得苦笑，他道：「要真是這樣，那就關進大牢裡，沒三十年不讓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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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在一旁聽著背脊冒了一陣冷汗，和她料想的一樣，果然被發現就是進牢，看來要更小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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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豪偶爾進宮沒什麼大礙而且又是疼她的哥哥，就算認出她來只要知道原委應該會幫她，但同住在宮內的周雪明就棘手了，往後能沒有交集就別和她接觸，看來還是得趕緊找機會逃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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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島符進門報：「殿下，若華貴妃在大廳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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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李滄轉向周豪道：「我等等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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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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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和島符一同離開寢室後頓時安靜下來，周琬伶默默擦拭著書架上的灰塵，試著讓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響，彷彿不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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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周豪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個人的字跡就算再刻意改變，還是能從小地方察覺出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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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全身像被人用釘子釘住一般，絲毫動不了，身後傳來周豪起身走向她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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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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