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花聽（一）

「你確定，鸝兒會來這邊嗎？」城玥問：「我從來都沒有聽她提及過這裏。」

聖玄沒有搭話，專注地看著手中地圖，那是城玥給他的。

「她啊，會不會其實想去琥珺？」城玥見他不說話，死心不息地問：「又或者，那個男人根本欺騙你呢？」

聖玄終於開口，說：「他沒有騙我，我很確定。」

那時，藍澄說她早已離都，確認了聖玄的想法。見了徐夜燕，還見了藍澄後，她不想被人看見，因此不敢在古都亂轉。

而聖玄第一時間想到她去的不是琥珺，而是這裏。他不知道，也沒有理據，照他對若鸝的了解，亦想到那把小刀，她應該會在琥珺才對。

但他還是帶著城玥來到這邊，他和爺爺帶她來過的湖邊。

銀影湖。

她有可能真的在這裏嗎？事實上，他也沒有把握，但他不前來確定的話又會耿耿於懷。既然他們在古都除了等待之外也沒事做，城玥又有輛好馬車，所以聖玄決定前來。

出發之前，聖玄還是擔心那幅「火鳳百鳥圖」會危及老師，所以城玥把金一望送到城主府去暫住，桂叔三人也強力保證會確保他安全，他們才起行。

「你還好吧？」聖玄問。城玥為他擋下了那一刀，他始終抱有歉意，幸好這位年輕城主看來氣色不錯，但他們經過了數小時的顛簸旅程，連聖玄自己都有些累了。

「放心吧，那只是小傷。」城玥說：「我真期待你會找出甚麼地方。」

「藍澄不會在跟蹤我們吧？」聖玄看向馬車後方，有些不確定。

「他應該也知道我們不好對付了。」城玥笑說：「而且，他追來也沒有意思吧。」

但是，每當聖玄想到藍澄當晚發的紅箭，他仍然心有餘悸。

他曾經想過，可能徐夜燕是偉大地想幫若鸝的情人報仇，才要對付達敏。然而，見了徐夜燕後，這個想法再站不住腳。

此刻，聖玄逐漸不得不相信，她真正要對付的，其實是……

若鸝。

若鸝說過，太子並不討厭她。然而徐夜燕看在眼中，所見的不一定如此。說不定太子對著若鸝一笑，在徐夜燕腦海中已有無數小劇目紛紛上映。

因為，徐夜燕喜歡太子。

從一而終，徐夜燕都在妒忌。太子選的太子妃人選是若鸝，必然使徐夜燕耿耿於懷。即使現在嫁進大宮的人是她自己，她亦不快樂。

同時，太子也不在乎自己。

更麻煩的是，若鸝還在古都。

當徐夜燕知道若鸝在上妍坊突然出現後，說服了藍澄幫忙對付若鸝。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若鸝竟然不單離開了古都，也離開了這個時代。

但是，敏感的太子察覺了那番心思與野心。而他要處死他們二人，並不是真的因為若鸝，而是因為他們敢在他眼底下密謀殺人。

這才是二人要死的原因。

如今，若鸝在他們兩人面前出現了，她說了一些話說服夜燕，最終使她回心轉意。

聖玄說：「不過，我擔心，接下來他們還是會想害她。」

城玥笑說：「你好像在不久以前，才說我們不應該無憑無據下指控徐夜燕暗殺。」

「……她不在出嫁那時出手，可能是因為不用她出手。而現在，她有了另一個原因要對付若鸝。」聖玄喃喃說。

城玥說：「要是徐夜燕有這個想法，我倒不覺得出奇。我說過了，她為人很自私，雖然鸝兒看不見。」

「那我該怎麼辦？」

城玥簡單地說：「你不用做甚麼，你也不用想太多。」

「我想太多了？」聖玄聽後，心中有些氣，道：「要是我不想，我擔心，最終若鸝還是會出事。」

城玥聽後，非但沒有被惹惱，還淺淺一笑，問：「你在的話，為甚麼她會出事？」

聖玄一愣。

城玥又說：「現在，我們只要找到鸝兒就好。只是，她真的見了藍澄，那是很出乎我意料的選擇，她從來都不曾提過他。」

「藍澄真的會幫徐夜燕嗎？」聖玄問：「他看來有些看不起她。」

城玥說：「要是二人有共同的敵人，或許會聯合。他們兩人似乎都很相像，也是自尊心極強的人。或許是因為對手很強，才會聯手。」

聖玄心想，這真是可怕。他們的合作，竟然是為了殺人。他問：「徐夜燕不想再見若鸝，我還能想像當中原因。但是，為甚麼藍澄也想她死？」

城玥微微挑起眉，問：「是誰說藍澄也要鸝兒死？」

聖玄一頓，他說不出口「史書」二字。然後，他才說：「我不知道。或許，她的出現，妨礙了他與徐夜燕的一些計劃吧。」

城玥溫和地說：「我不是懷疑你。事實上，你的想法很有道理。只是很多時候，你的想法是根據很多假設而成。那麼，不就有些杞人憂天嗎？」

「……你不明白我的處境。」

「啊？」

「都是因為我，若鸝才被他們無意中發現。」

「為甚麼？」

聖玄微垂眼，說：「那夜，我偷偷去了行宮，因此藍澄發現了我。他應該對我產生了懷疑，於是暗中跟蹤我，才發現若鸝與我在一起。要不然，藍澄怎會知道她在呢？」

他終於把困擾自己多時的話語說出來。他曾跟若鸝提起，但那時後者因為歷史改變了，似乎聽不進他的話。在她心中，她必然是以為自己才是改變了一切的人。

城玥溫和地說：「那也不一定是你的錯。那晚，木屋不是出事嗎？第二軍團為了去找東西，卻剛好發現你在屋內。藍澄想必早早得知了第二軍團的行動，因此也跟了過去。所以，即使你沒有去行宮，鸝兒還是會帶你去木屋，而藍澄終究仍會見到你們。所以，你就別想太多了，再想也沒有用。現在，你不也見了他們，亦做了你可以做的事嗎？」

他的話不像是安慰，聖玄心中聽後，不禁有些感激。

聖玄又想起來，問：「那個讓她去上妍坊來救我的人，不是你嗎？」

城玥搖頭說：「不是。」

那還有誰呢？聖玄想了想，心中愈覺不安。

城玥說：「不管如何，我看出，現在藍澄不像會殺鸝兒，可能後者真的成功說服了他。要是他因為任何原因而衝動去殺人，太子肯定很失望。所以，我覺得你不用擔心他會做出甚麼事。」

是嗎？但若鸝最終還是不知何解地出事了……

聖玄低聲說：「……謝謝你這樣說。」

「哈哈，沒事沒事。」城玥笑咪咪地說：「不過，你總不要想東想西，對你應該會有幫助，對她也好。」

「……」

城玥又是哈哈兩聲。

「你知道很多事情吧？」聖玄忍不住問。

「啊？」城玥一時不明白。

「其實你知道很多吧？你卻總不會解釋所有事情，要我自己費力想東想西。」

「我已經算是比較直接了。」城玥一笑，說：「你可以為我重新包紮嗎？」

聖玄二話不說，打開城玥的小袋子，內裏裝了不少瓶瓶罐罐。

「拿出那罐藥，塗在傷口上，也撕下紗布。」城玥說。他指的是一款淺綠色的軟膏，帶有藥草味，以及一張具黏貼能力的薄紗，聖玄把後者撕下。

「是不是很方便呢？」城玥笑咪咪地問。

他竟然會有這樣的藥布，一千年前的醫學比他想像中要發達得多啊，聖玄想。

「話說回來，那款到底是甚麼粉末？」聖玄問，他指的是城玥用在藍澄身上的神奇粉末。呼吸急促的人吸了一小口也會瞬間昏去，難怪城玥當時帶著聖玄到處跑來跑去去避開藍澄，又讓後者不斷出手打鬥，原來他早有了計劃。

「前人以前的小發明，我把它稍為改良了一下。」城玥看來挺自豪地說。

「你預計到了嗎？」聖玄說：「所以能用那招對付他？」他甚至都不覺得意外了，說不定琥珺人真有甚麼超能力。

城玥又是一笑，說：「有多難猜呢？」

這個人，還有那個琥珺，都充滿無數謎團，而每次聖玄問他時，城玥總是一笑帶過，不會正面回應。

一道晚霞映入車內，二人順著霞影望向車外。

「啊，是這裏嗎？」城玥忍不住歎道。

「到了！」聖玄一喊。

對！真的是這裏！這個聖玄從小每年都會來到的湖邊，即使千年亦不會改變它的容貌，他心中忽然浮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動。

雖然湖邊的景色稍為有些變化，亦沒有渡假木屋佇立在湖邊和半山上，但是聖玄還是一眼便能認出來。

他拉著馬繩，車來到湖邊。

他真的找到了！

「這裏真漂亮呢。」城玥由衷讚歎：「想不到古都近郊有這樣的景色。」

湖邊反射晚霞，微波泛著深色的倒影。

「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跟我一併看這片美景的人竟然是你。」城玥說。

「她……」聖玄開口，喉嚨有些乾，說：「她好像不在。」他四周張望，都不見若鸝，周邊的美景也映不進他眼中。

城玥樂觀地說：「這裏沒有能下塌的地方，她未必會在這兒待著。」

微風劃過銀影湖邊，劃過綠葉，劃過他們兩人，仍沒有帶來若鸝。

只剩下他和城玥默言地站著。

聖玄重新打開地圖，再次看了看，然後指著一個三角形圖案問道：「它是甚麼意思？」

城玥湊過來看，說：「這是小鎮。」

小鎮？

啊？

他們再次出發，回到這座聖玄在千年後帶過若鸝去逛的小鎮。而讓聖玄更驚訝的，是這裏的光景跟他的認知非常相像，就彷似從來都沒有改變。

「她可能真的會待在鎮上呢。」城玥說：「但是，你不餓嗎？我們要不要先回去吃頓飯？我們找人，也要吃飽後才有力氣啊。」

聖玄卻不在聽，他兩眼張望，不知因為甚麼原因，整個鎮的人都好像出動了似的，小街擠得水洩不通。

千色光彩晾過眼前，卻還是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忽然，他瞥見一個青色的小身影跨過小橋。

那個敏捷身影……

聖玄好不容易擠開了人群，在小身影後追趕。

「亦羽！」

「啊？」小身影聽到有人喚自己，立刻停了腳步。他轉過頭，一眼便認出面前的人，綻出了笑臉驚喜地說：「是玄哥哥？」

「亦羽，你為甚麼會在這裏出現？」聖玄追問。

他為何會在？那麼……？聖玄心臟忽地急跳。

「我想造個新模型，但又沒有帶工具出來，只好數著腳步來記下園邊的長度。玄哥哥，你知道嗎？原來蓮花池邊有八隻角。」亦玄興致勃勃地說：「因為鸝姊姊，我才知道這個地方呢。」

聖玄一聽到他說的話，便問：「若鸝……她在嗎？」

這個問題他已問人無數次，一直無人能給他答案。

亦羽卻點頭，開心地說：「鸝姊姊一直都和我一起啊。」

「現在她在哪裏？」他忍不住著急地握著亦羽的肩追問道。

「她在那邊，就在遠處那座蓮花池旁。」亦羽手指遠方一邊。

聖玄急對後方的城玥說：「你先把亦羽帶回去！」說完便立刻飛步飛奔過去。

蓮花池，他帶過若鸝來看過的。現在池內的花滿開，溢著清雅的花香。池上的石橋都點了燈，可能是因為遠離小鎮中心，池畔都沒有人。

石橋千年不變地劃過池畔，橋旁下輕輕泛出一個背影，那道人影似是專注地看著池中的蓮花。

他輕步走近，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唯恐輕輕一動，眼前所見都會如煙火消逝。

難怪她動也不動，輕垂下頭的她原來閉上了雙眸，對著花池低語。

……

是若鸝。

是她。

他找了很久的她，讓他一直擔心的她。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她低語後，右手向後一揮。一個小銀影劃過半空，拍打湖面。

忽然，她微皺眉，她好像感覺到有人在附近。

若鸝打開眼眸，抬起頭。

一刻，她的雙眸凝著。

時光像停止了流走。他直站著，她亦絲毫未動，雙互對視。

「……聖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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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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