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
崁柏特和米瑟一路閒晃到了小鎮城門附近的牲畜市場。他看著圍欄裡待售的羊群,思量著發問。
「塔瑪爾完全沒有告訴你們,跟『新計畫』有關的事囉?」
「沒有……他正在做什麼新計劃嗎?」
米瑟回答完,才意外地注意到,正在和羊販商量的顧客是個熟面孔。
是團長?真難得……平常都是後勤總長來談這些糧食採購的工作,團長怎麼會來市場親自處理……
「嗯——其實,他也沒跟我們說什麼,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他在搞什麼。」
崁柏特靠在圍欄附近,笑著跟灰蒙揮揮手。灰蒙看見了卻無視,他拿出錢袋,直接把錢袋裡的金幣倒在羊販的矮桌上付帳。
米瑟消沉地挪開了雙眼,他感覺團長是不想理會自己,才會無視了他們。最近也有在路上和團長碰到面,可是他都不想和自己說話,只有崁柏特和克多倫會主動關心他。
崁柏特繼續把話說下去。
「雖然是這樣,塔瑪爾肯定是在計劃什麼,才會把奈恩娜給借走吧。」
米瑟愣地抬頭,對崁柏特的話很意外。
「咦……塔瑪爾借走了後勤總……奈恩娜嗎?」
「對啊,不只奈恩娜,還有她的幾個部下。好像要吩咐他們什麼額外的工作吧。明明要借人,又不肯說明清楚理由,讓灰蒙蠻不爽的。」
崁柏特答道,無奈地笑了笑。
「不過,總之奈恩娜私下聽了他的理由,就二話不說答應了。會讓她一秒同意的理由,百分百只會是跟魔神教徒有關的事吧。哎,不過塔瑪爾保密到家,也不肯讓奈恩娜跟我們說,說她要是讓這件事洩密出去,不只會取消計畫,還會立刻跟我們部隊解約。真是的……搞不懂那隻鹿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麼——啊,我是說塔瑪爾啦,克多倫說他都是用一隻白鹿的形象在命令別人,對吧?」
米瑟默默點了點頭。
「嗯,那是他的守信使。」
「守信使……那是什麼?某種使者之類的嗎?不過話說回來,米瑟,你有見過他本人長什麼模樣嗎?」
崁柏特好奇地發問,嘴角一笑。
「他肯定是個老頭對吧?而且我猜還是性格超古怪、特別難相處的那種類型,然後對每件小事都斤斤計較到不行——簡單來說,就是跟灰蒙完全相反的那種大反例。」
他憑直覺的猜測意外地很接近事實。米瑟忍不住噗哧了聲。
「我也覺得他跟團長完全相反,很討人厭。但我沒有看到他的臉,不知道他算不算老頭,感覺起來……可能五十歲吧。」
「是嗎?才五十歲而已啊?那我猜他大概是那種未老先衰的類型了。畢竟這種喜歡斤斤計較的人都會老得特別快,因為把人生活得太累了嘛。」
「嗯,他感覺的確比五十歲老。而且從他走路的樣子看起來……腰的這裡還有舊傷。」
米瑟用手往自己背後比了比,示意一處偏左的下背位置。崁柏特笑了出來,佩服他一如既往的觀察入微。
「真的喔?我看他是數錢數太久閃到腰吧。哎,說起這件事就覺得好笑。我們在南境混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拿到有『零錢』的月俸耶。你知道他每個月給多少錢嗎?」
他在自己掌心上寫了一行數字給米瑟看——一八九八三二零。
「我一開始還搞不懂他幹嘛不乾脆湊整數的金幣就好,硬要留個三二零這麼醜的尾數……後來才發現這三百枚銀幣跟二十枚銅幣,是用來讓我們剛好找零給每個隊員的耶。真是太厲害了,一枚都不多也不少,第一次碰到這種雇主,替我們設想這麼周全,連去換零錢付薪水的小事都幫我們省了。」
崁柏特想起奈恩娜拿到那大盒「酬薪」時的傻眼表情,就覺得好笑。
「一個人的為人性格,從小事就顯露出來了。你看,像我們這個老大,販子都說好了十二隻羊的價碼是一六三,十六枚金幣和三枚銀幣,他硬要塞十七枚金幣給人家,還說不用找零。」
他看著羊販笑呵呵的模樣,故意拉高音量,說得讓灰蒙聽得見。
「有些人的大方就是沒有極限,就是會讓身邊的每個人都心情快樂。只是有個缺點,奈恩娜再被借走久一點,我們部隊說不定會倒閉。唉,金錢觀這種事,過猶不及果然都很糟糕……」
灰蒙付帳完畢,交代身邊的後勤隊員去處理牽羊屠宰的事之後,往崁柏特走來,冷冷地說。
「老愛在那裡耍嘴皮子嫌我多花錢,以後就全部由你處理這些工作,給你去慢慢算帳算清楚。你不准再找藉口托推了。」
崁柏特故作震驚地瞪大了眼。
「你認真的嗎,老大?你真的要把管錢的工作交給我這種……扒手出身的無賴小子嗎?哈哈,你不擔心哪天醒來,整個錢箱跟無賴本人一起人間蒸發嗎?」
灰蒙對他的話不以為然。
「你要是會做這種事的無賴,十幾年前就不會撕了那張我給你的商會契約書。」
那張紙的價值至少是現在整部隊月俸的千百倍以上,跟南境領主的總財產有得比。
「好吧,我認了,那時候我的確是一時腦衝。我現在年紀多長幾歲,腦袋稍微變聰明了點,終於開始想通了——」
「好了,少說風涼話。我問你,你有看到克多倫嗎?」
「喔,你在找他啊。你老弟剛才不是還在陪你採購東西嗎?」
「他不知道哪裡去了,我跟羊販談個幾句話,轉頭他就不見人影了……」
灰蒙的話裡充滿擔憂。崁柏特左顧右盼了一陣子,的確沒在附近的人群裡看到駐守師的白袍身影。
「他應該等一下就回來了吧。大概是看到你這邊灑錢那邊送錢,到處幫別人加薪,對你的金錢觀不忍卒睹,被你氣跑了吧。說實話啦,老大,你這種採購方式不如把金幣直接發給我們當餐費,讓大家去附近首都的高級餐廳吃上一頓還比較划算。」
灰蒙心不在焉地聽著,仍在注意著市場上來往的行人,片刻後才反駁了他。
「你還有心情扯這些風涼話。要是塔瑪爾又派人來找他——」
「不會吧?大庭廣眾的,塔瑪爾敢用這種手段『招募』他,就跟綁架沒兩樣了。況且,克多倫不可能會答應聽他的吧。」
「你認為南境人會去在乎什麼巫師的意願嗎?」
灰蒙肅穆地反問。崁柏特尷尬地抓了抓頭。
「這倒也是啦……不過,他也不算是什麼『普通』的巫師。就算派兩三個部下要綁架他,應該也沒那麼容易成功吧。」
米瑟在旁默默聽著崁柏特和團長的話,這才知道塔瑪爾原來打算要把克多倫招攬進獵魔者部隊裡。他不安地插話。
「要是被塔瑪爾當成部下,克多倫先生——克多倫一定不會被他好好善待,無論如何都該拒絕比較好……」
雖然被團長開除隊籍已經過了幾週,米瑟還是一直把同伴們的稱謂弄錯,不習慣崁柏特說的「灰色地帶」,個人對個人的相處模式。
魔族社會對於位階上的稱謂非常嚴謹,身份也不會輕易變動。讓習慣這個規範的他感到無所適從,又覺得自己的錯誤很失禮。
就連此刻該對他們保持什麼人際關係的距離,米瑟也完全沒有概念,只能夠一邊揣摩一邊說話,很擔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我會這麼說,是因為……我知道塔瑪爾看待所有人,都只像是在看待供他使用的物品,沒有任何真心誠意。接近他……只會被他徹底捆住自由。」
聽到米瑟認真吐露的想法,像是對自己這個「現任長官」心有餘悸似的,灰蒙沉默地嘆了口氣。
崁柏特拍了拍米瑟的肩膀,感受得出來他對自己長官有很多不滿。他附和地說。
「是啊,你說的沒錯,所以我們也拒絕了他的提議。唉,那隻鹿首領也真是的——老是想把我們隊上的巫師人才都挖角走,有夠煩人。還說什麼……要是答應,就會額外發一筆薪資跟身份牌給克多倫,也可以通融讓他繼續做我們部隊的駐守師,簡直好心到了極點。我們看起來像是一群會被話術傻傻騙走的笨蛋嗎?」
崁柏特當時差點忍不住吐槽那個替塔瑪爾傳話的獵魔者幹部,是顧慮到不想讓合作對象難看,才又把話吞了回去。
「別的不提,光是他對你做過那種事……那種下咒的手段,實在太超過了,真的不是對待任何部下該有的方式。」
聽到崁柏特的話,灰蒙也眉頭深鎖地悶應了聲。如果不是聽了克多倫的轉述,他也不知道米瑟原來有被塔瑪爾下咒控制行動,還是那種封住心臟,針對於性命的限制咒術。
上次那場對話結束後,克多倫主動找米瑟談起了這件事。他注意到米瑟的心窩有一抹大地之靈的綠光,覆蓋在原本的風鎖上,而且術式結構非常精密,難以理解。本來米瑟還想請教他應付這個咒術的方法,可是克多倫也無計可施。
即便灰蒙本來就有猜到塔瑪爾不會真正信任米瑟,但為了控制一個部下做到這種地步,簡直不擇手段到令人反胃。他冷冷地開口。
「他大概是認為,視線範圍內有個巫師沒被他給綁著,讓他沒辦法安心吧。但不巧的是,克多倫是我們的同伴,可不是什麼他看上就能隨便買下來的妖裔。」
崁柏特無比認同地接話。
「沒錯沒錯,我真的很看不慣南境這種莫名其妙的鳥觀念!先把好好的人說成是魔妖的同類什麼的,不給他們身為人的權利,然後再丟張身份牌,說送你這個自由是種天大恩惠。我靠——為了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還要特地磕頭感謝他啊?這是什麼鳥世界!」
他越說越是忿忿難平,本來還要藉機多抱怨幾句,忽然發現不遠處走來的駐守師身影,收住了話。
「喔,克多倫回來了。我就說嘛,你老弟聰明得很,沒那麼容易被別人拐走啦。」
克多倫有聽見他們剛才談論自己的事,眼裡有些難堪。他把剛換好的一袋銀幣跟銅幣交給灰蒙,無奈地提醒道。
「你要採購東西就好好付錢吧……不要用完零錢就懶得去換,在那裡胡亂付帳,做事這麼隨便。」
崁柏特大笑了出來,拍著灰蒙的肩膀說。
「是不是?我說的沒錯吧?你亂七八糟的金錢觀害你老弟都看不下去,讓他默默去幫你換好錢了啦。」
灰蒙頓時尷尬地陷入沉默,接過了克多倫幫他換好的零錢。他把錢袋收好,低聲埋怨了句。
「差個幾枚銀幣而已,有什麼好計較。要離開去忙,你也至少跟我報備一聲吧……」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LxrERh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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