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傳說：不滅的龍 (長篇 / 輕小說) - 藍月，第一百七十八話，是為歸處

亞德在散步時巧遇琉璃，循例幫她抬著盆栽回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琉璃告訴亞德自己下學期的規劃，也找到了能夠深入研究的老師。

琉璃有點煩惱。

只不過，最近她的大部分煩腦來自亞德。

他在新年宴發表了離婚預告後態度如常，甚至嘗試摸索在這段過渡期依舊能讓彼此都感到舒適的距離，感覺只有她在獨自生悶氣，讓琉璃感到有點彆扭。

她想問自己是哪方面沒有做好，是容貌、措辭還是身分……無論如何，這類問題都像是死纏爛打，似乎毫無意義。

但倘若不開口，無論未來如何，她肯定會疑惑至死。

琉璃想著該怎麼開口，卻聽見他主動開口：「妳有話想對我說？」

「……是的。」琉璃絞著手指，有些遲疑，「但我怕會惹你生氣。」

「問問看，我再決定要不要生氣。」

琉璃無奈地看著亞德，嘟噥著「總是喜歡欺負人」，隨即開口發問：「我很好奇，您是怎麼決定離開聖法提加的？因為，我明明比殿下年長，也一直希望能夠重新選擇，卻始終沒能下定決心。」她小心翼翼地抬頭，「做為參考，我想知道您的想法……會很失禮嗎？」

亞德稍微有點不自在，「不會，但不怎麼讓人愉快。妳真的想知道嗎？」

琉璃不猶豫地點了頭。

「接下來的這些話，我希望妳聽了就忘記。」

琉璃也有點不高興了，亞德一再確認，就像是仍不完全信任她。直到亞德開口，她才知道亞德為何如此謹小慎微。

「從小到大，我的世界都是繞著紫晶轉。挑選的老師、茶會、禮物，甚至來到水之都這件事情都是為她量身打造。但這都無所謂，因為她是我的妹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可以忍耐這樣的狀況，但我不希望永遠被排在第二。如果我留在聖法提加，是備位神王，是妳心中的第二名或者第三……」

亞德的聲音很平靜，仔細觀察，卻能夠聽見話音中微微顫抖。

「我想要一心一意、專注的愛，哪怕強硬也沒有關係，至少能讓我確定自己被需要的、不是可有可無的。」

琉璃本來是有些生氣的，想問，您未來的規畫中有過我嗎？

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了胸口。

她本來想說點什麼，抬頭看見亞德的表情，就完全說不出話了。

——因為亞德在笑。

「我知道在政治婚姻上追求愛情非常可笑，但是，我是因為愛而出生的孩子，追求理想又有什麼不對呢？我不喜歡無法包容我的聖法提加，所以我不能喜歡上妳。更何況，」亞德頓了頓，「妳會喜歡我，卻不會愛我。」

這句話一針見血，對此，琉璃啞口無言。

她一直自認如履薄冰地站在亞德身邊，卻沒想過對他來說也是如此。

亞德抹了抹臉，將盆栽塞在她手上，「就是這樣。妳如果也想要自己的家庭，最好跟王室保持距離。這是我作為神族跟魔族的王族，發自內心的建議。」

綻開的花朵上，落下了幾滴透明的液體。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眼淚有點冷冷的。

琉璃感到有點抱歉，但是，並不後悔。

說也奇怪，她竟感覺自己似乎稍微離亞德近了一點。不是作為戀人、護衛，或者是同盟，而是作為人類。

……

…………

珞緹雅注意到，亞德似乎刻意讓自己忙碌起來。除了研究、學習語言、研讀書籍外更沒有落下日常的訓練，甚至還安排了其他的研究行程，簡直就是工作狂。

珞緹雅與來自黑森林的小情侶一同研究轉換陣的效率，進行調教。因為冬日漸深，她也隨著天氣變冷逐漸變得懶洋洋的。她單手支著頭，毫不淑女的打了個哈欠，「吶，聖，你不去安慰亞德嗎？他最近心情很不好。」

埋首繪製魔法陣的聖手一抖，一臉嫌棄地看向她：「安慰他？妳在說什麼？」

「新年會後他就心情很不好，你忙著談戀愛就不管他了。」

「……不要把我說得像是見色忘友。那傢伙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想說會自己找我。」聖說著繪製了漂亮的平行線，忙於在魔法陣中寫下古令文，「如果妳那麼關心，為什麼不自己去找他？」

「因為我去沒用啊。他不會對我敞開心扉，但是對你會。」

「那就想辦法加深感情啊！」聖的口吻理所當然。

「哪有你們說得那麼簡單？你們是彼此暗戀才能發展迅速，我可是有種族、文化跟各種各樣的困擾！」

聖語帶戲謔：「也是，畢竟妳也不是亞德喜歡的類型，又不需要他保護。」

「難道這是我的錯嗎？」珞緹雅鼓著腮幫子，滿臉不高興。

「就算不能開口，至少也能陪著他吧？」沉默許久的翼姬開口了，「戀愛跟戰爭一樣，需要擬定戰略，不能夠靠直覺。而且，妳也不是毫無機會，畢竟他覺得妳很可愛，只是有點可怕。」

「可、可愛！」珞緹雅瞪大了眼睛，動搖全寫在臉上。

「正好可以趁他心情不好時進攻。」

眼看兩人的方向越來越偏，珞緹雅乾脆起身要走。

聖在她背後喊道：「快去休息吧！妳不是快要冬眠了嗎？我保證會特別注意亞德的事情，妳如果不打算出手就說一聲。妳到底要不要我們幫？」

「要！當然要！」遠處，珞緹雅的聲音響起。

幾天後，聖帶著亞德出門散心，地點是尤爾推薦的酒吧。

雖然他有點牴觸，但效果確實不錯，幾杯黃湯下肚，很多該說跟不該說的話都脫口耳出。他雖然脾氣溫和，實際上非常不喜歡示弱，尤其是對朋友，即便對方是聖也一樣。

結果效果太好，不小心把亞德灌醉了，最後只好找珞緹雅求助。

亞德心情低落，渾渾噩噩的回到房間。

他本來想著回房，可是腦袋放空，居然打開了聖的房間。

聖坐在地上，翼姬正在為他刻劃魔力轉換的魔法陣。看見亞德的表情，他有點吃驚：「你怎麼了，心情不好？」

亞德沒回答，聖示意翼姬暫停走向他，亞德垂頭過去靠在他的胸前。亞德很少這樣撒嬌，聖感到有點受寵若驚，自然地雙手環住他，開口問道：「怎麼了？」

「昨天我終於說了。」

翼姬感受到亞德的情緒，意會到發生了什麼。她安撫地摸摸亞德的腦袋，可摸來摸去卻好奇地摸起亞德的尖耳朵，還評論了一句：「熱熱的。」

鬱悶的氣氛都被破壞了。

「放開。」聖拍開翼姬的手，翼姬堅持不從，兩人僵持不下。過了半天，翼姬態度終於軟化了，認真地對亞德說：「這次是例外，那裡是我的位置。」

亞德平時可以笑著退讓，這回似乎沒有餘裕。他反手摟住了聖，語氣平淡可是佔有慾十足，「不，是我的。」

「就只有今天，下不為例。」翼姬安靜了半秒，一臉不情願地走出去，打開門就撞到了偷聽的珞緹雅跟古特。

古特幸災樂禍：「翼姬，妳終於被趕出來了？」

「哼。」

門關上了，翼姬臭著臉為房間施了個靜音的結界，難得跟珞緹雅與古特發牢騷。

門內的亞德心情稍微改善，卻仍舊糟糕。一切都按照他的規劃進行，琉璃的反應也在預料中，內心那股鬱悶卻始終難以消弭。

這瞬間，亞德突然感覺到自己對魔力的感知變得更細緻。最初，他只能知道遠處的魔力，現在甚至能夠區別出熟悉的魔力。好比說琉璃、珞緹雅、由希與紫晶，最初聖的魔力像是被亞德落在某處的一小部分。

現在，亞德卻察覺出聖的神力跟身上能量的不同。亞德閉上眼睛，感覺聖的神力正試探地包圍著他。

「……你想過自己存在有什麼價值嗎？」

感覺聖的手微微頓住了，亞德意識到自己問錯了問題，連忙道歉：「抱歉。」

「沒關係。以前我覺得自己沒有存在的價值，就像是……從主人，從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一直執著於回到你的身邊，以為這樣就能夠結束一切。可是，現在我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想一起度過更多時間，漸漸地就不那麼想了。」見亞德不安的表情，聖接下去：「我知道你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你也能讀我的心嗎？」

「我不能讀心，但不管距離多遠，我都能感覺到你的情緒。像是悲傷、痛苦，或者是無奈。你出生在聖法提加，對你來說，那裡更像是監牢而不是家鄉。你跟我一樣，一直在尋找自己的歸屬。」

亞德抬頭看著聖，眼角有不明顯的淚光。「你也是嗎？」

「但我跟你不一樣，我已經找到了。」

亞德還以為他說的是翼姬，「你非要在這種時候炫耀嗎？」

聖笑了，親吻了他的額頭：「你的身邊就是我的故鄉，你就是我的歸處。就像紫晶對你的意義，你對我來說也是如此，而且更加重要。」

亞德愣住了。

「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存在……即使所有人都不需要你，我會永遠記著你，就像你會記得我一樣。」聖將下巴擱在亞德的頭上，「可是我不像龍族長壽。不過我答應你，在我有生之年會一直陪著你。所以，你不需要那麼努力，也不需要表現得那麼像大人。雖然我們很優秀，但我們仍舊是小孩子，不需要急著現在長大。」

隱藏在深處的想法被看穿了，亞德尷尬之餘又有點安心。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漫濕了衣襟。

聖摟住他的手稍微緊了一點。許久，他輕聲說：「我一直在等你開口。」

「……抱歉。」

「別讓我等太久。」

亞德點了點頭，因為哭泣而覺得有些頭疼。

他曾以為在聖法提加那些黑暗的日子已經過去，能夠在水之都、在魔王陛下的接納下走出陰霾，實際上，他也越來越少哭著從目睹母親去世的惡夢中醒來。

他不曾料想，那些灰暗的陰影如影隨形，需要更多時間才能徹底擺脫，在他脆弱的時候捲土重來。

不帶溫度的親吻落在額頭上，今天的聖，似乎格外溫柔。

一股倦意襲來，聽見耳畔傳來溫柔的聲音。

「晚安，亞德。祝你有個好夢。」

「龍女大人，」聖扛著亞德，滿臉疲憊，「幫我把他扛回去。」

「他怎麼了？」珞緹雅伸出手，非常輕鬆地用單手把他抱起來。

聖一時說不出話，還好翼姬開口了：「不要用公主抱！等他醒來會生氣的！」

珞緹雅不明就裡，還是乖乖地把亞德背在身上。她沒說話，只是皺眉看著亞德，什麼話也不說。

她眼中流露出的不捨和心痛，完全是一個陷入愛河而不自知的人的模樣。

「不如妳就這麼把他帶回房間？」聖笑著調侃。

本來這只是聖的一句玩笑話，但當他看到珞緹雅的眼神時，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玩笑開過頭了。

「我才不會趁人之危，這是歧視！」珞緹雅嚴正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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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月，第一百七十八話，是為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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